第六十五章 有情
  第六十五章 有情

    軍帳不大,厲北山與吳渝中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交談,盡管他們已經壓低了聲量,但葉南枝依舊能聽出一些大概。

    隻不過,這一路上馬不停蹄的顛簸,讓她此刻坐在這張行軍床上,已經有了點昏昏欲睡的感覺。在沉重的眼皮即將闔上時,她那對也即將關閉上的耳朵,隱隱約約地聽到了兩個名字——一個是譚如海,另一個好像是叫什麽敏……

    當吳渝中將縫在自己裏衣中的那張長長的“證據”條拆下來,交給厲北山時,厲北山的瞳孔已經不自覺地放大了。

    “這……這怎麽可能?”厲北山拿著那張證據的手有些顫抖,太陽穴也開始突突地跳了起來。

    “動機、時間、證據,都有了。你就算再難以接受,這事兒也跑不了了。”吳渝中劃著一根火柴,將厲北山手裏那張字條點著了。

    橙色的火苗吐著藍色的信子,漸漸地吞沒了那張紙、那些字,眼看著就要燃到他的手上,吳渝中急忙伸手替他拍掉。

    地上的紙將被燃成了灰燼,卻還有一些火星子明明滅滅地閃動著。

    吳渝中歎了口氣 ,對他說:“等火滅了,你也該把這事兒給想明白了吧。”

    厲北山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有些沉重的頭,說道:“放心吧,我會秉公辦事的。”

    吳渝中拍了拍他的肩,玩笑般地說道:“原本我還有些擔心,這人畢竟是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犯了這樣的錯,你是不是會對他有些偏袒?可現在一看,我沒什麽不放心的了。”

    吳渝中說著,眯縫著一雙笑眼,往那張行軍床上一瞥,繼續說道:“我算是看出來了,哪天若是你這小嬌妻犯了事兒,恐怕你也會大義滅親,秉公辦事的。”

    厲北山拿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道:“你別在這兒給我烏鴉嘴了,你把她帶來的事兒,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厲北山語氣很重,聲音卻很低,生怕吵醒已經在那張行軍床上睡著的葉南枝。

    吳渝中拿胳膊肘捅了捅他,一臉壞笑,“誒,我是真沒想到啊,這女人對你還挺上心的。聽說你這兒出了事兒,就說什麽都得跟著來。還有啊,你知道嗎?她不僅膽子大,腦子竟然也好用。那日,她找我的時候,你們家大公子也在講武堂。她沒敢貿然闖入,而是把隨身的一枚簪子交給門口的崗哨。那崗哨進來通報,說是有女人找我,我若不去,她就要把簪子當了,然後與我恩斷義絕。我一聽,這叫什麽事兒啊,我這自打成了婚以後,都多久沒去沾花惹草了,本想讓崗哨把人轟走的,但一看那簪子,我立刻就明白了。那支白玉梅花簪,可不是你厲二公子當初為了討好人家,花大手筆買下的麽?我這再不敢耽誤,趕緊應下,找了出去。”

    吳渝中說罷,又故作氣惱地補充道:“哼,聰明歸聰明,就是不管我的死活了。你是不知道,為這事兒,現在講武堂裏,人人都傳我是個‘花心大蘿卜’。你說說,這事兒萬一要是傳到我媳婦兒耳朵裏,我可怎麽辦哪!”

    厲北山才不管他是死是活的,他聽了吳渝中那番話,心裏卻是升起了一股暖意。

    吳渝中也是看出來了,這小夫妻兩個,有一個算一個,都沒打算顧他的死活。他哀哀地歎了一聲氣,故意說道:“唉,都說戲子無情,我看這話也不盡然。你家這戲子,對誰都無情,大概也就對你有情。”

    厲北山對這話很是受用,不過他對“戲子”這個詞卻頗有意見。他往行軍床那看了一眼,把吳渝中拉遠了一些,而後沉著臉警告他道:“往後,別再讓我聽到什麽‘戲子’‘戲子’的話,否則,咱倆這朋友也沒得做了。”

    “哎,你……”吳渝中的臉上略有慚色,他倆之間可是常常隨意玩笑的,以往玩笑開得有多大,也不見他這樣上綱上線的認真。就在從前上學時,他們背地裏管程玉瑩叫“程作包”,那也沒見他有惱過的。可見,這厲二公子對這女子的感情似乎已經要越過那位程大小姐去了。

    吳渝中不無尷尬地輕咳了兩聲,而後笑著說:“行了,行了,是我沒能及時認清形勢,我的錯,我的錯。不過,你剛剛也有不對的地方。人家冒著這麽大的危險來看你,好嘛,你不僅不感動,還板著張臉跟教訓下屬似的,你說你讓我這和事佬該怎麽做?”

    “你什麽也不用做。”厲北山擺了擺手,很認真地說:“這是在軍營,戰鼓一擂,我就得為全軍人的性命負責,為全奉天人的安危負責。她是個明事理的丫頭,會明白的。”

    吳渝中笑著拍拍他的肩,以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對他說道:“再明事理的女人,也是會有小脾氣的。也許她是很懂事,什麽都清楚,但缺了你的一個態度,那就不行。咳,算了算了,你現在不願意想,那就等打完了仗,好好地想想吧。”

    吳渝中擺擺手,說完這話便走了。

    厲北山站在原地,將他的話回味了許久。

    他與葉南枝之間,向來不願過多地解釋什麽,她也從來不會刨根究底的非得要問他。從前他不認為這有什麽問題,可經曆了這些波折以後,他也開始意識到,好多話,若不敞開了說,那就像一灘永遠流不出去的死水,慢慢發黑發臭,最後便會將他們之間的關係慢慢腐蝕。

    想到這兒,他便忽然有些心有餘悸。他為她做過的事,實在是太少了,而他欠她的解釋,卻又真的太多……

    厲北山走到那張行軍床前,看著她半倚在床頭酣沉地睡著,心下很不是滋味。

    他蹲下身,替她摘下帽子,脫下鞋襪,而後小心地將她抱到床上,蓋好了被子。

    被他抱著躺在床上的葉南枝,翻了個身,將手腳又從被子裏拿了出來。

    她的手裏緊緊地攥著那個他給的蘋果,絲毫沒有放鬆。厲北山伸出手,想嚐試著將蘋果收起來,卻見她扁了扁嘴,好不傷心地喃喃夢囈道:

    “二爺……蘋果……蘋果掉了……掉了……”

    厲北山被她的夢囈惹得心都揪了起來。

    他俯身,在她額上輕吻了一下,並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她那隻攥著蘋果的手,輕聲哄慰道:“在,蘋果沒掉。在,都在。我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