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號外!號外!
  第五十六章 號外!號外!

    北平落雨了,從擁擠不堪的車廂裏被人流攜裹著出了站的葉南枝,被那冬雨濯濕,繼而感受到了比奉天還要寒冷的冬意。頭頂上的天低而陰沉,散落下來的本該是雪的雨,多少叫人有些失望和嫌棄。

    盡管天氣惡劣,那也沒能影響車站裏那番熱鬧的景象。拉洋車的、賣小點心的、賣小玩意兒的、賣報的……討生活的人們各個伸長了脖子吆喝著,他們對這車站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他們中間卻有許多人,一輩子也許也坐不上一次火車。

    葉南枝從一名報童身邊走過時,無意間瞥見了那孩子布滿凍瘡的手。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原本以為自己是個可憐的人,但現在想來,可憐之人在這世界上多的是。當人為了生計在掙紮時,那才是最最可憐的。

    她伸手向自己的腰間摸去,指尖剛觸到那包藏在棉衣下的錢袋時,心裏倏地一沉。

    那包錢,是於嬸給的,她說,那是姑娘出嫁時,娘家人該給的壓腰錢。於嬸說這話時,臉上綻著慈靄的笑,到現在想起,都能叫她的心頭湧 起一片暖意。

    她收了手,不再打那包錢的主意,而是叫住走在前頭的姚雪竹,管他要了一塊大洋。

    姚雪竹沒多想,便把錢給了她。隻見,她逆著人流走到那報童跟前,將銀元塞進他的口袋後,便把那孩子手裏所有的報紙給抱回來了。

    “一塊大洋,你就買了這些?!”姚雪竹瞪圓了眼睛,驚詫地問道。

    “嗯,怎麽了?”葉南枝“啪”的一聲,將報紙全都拍到姚雪竹的懷裏,沒好氣地說道:“就憑二師哥你唬我師父病重的事兒,一塊大洋都不足以抵消,這都算是便宜你了!”

    姚雪竹無奈地拿手點了點自己這位從小被寵壞的小師妹,說道:“你啊你,那錢也不是用來這麽糟踐的啊,一塊大洋,都夠買斷他一個月的報紙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有什麽醜聞在上頭,要花這樣大的手筆呢!”

    葉南枝白他一眼,氣哼哼地說道:“誰有醜聞了!你才有醜聞呢!怎麽去了香港以後,越發討厭了!”

    “是是是,我討厭,我討厭,你就喜歡大師……”話隻說了一半,姚雪竹便趕緊住了嘴,“那什麽,我再給你一塊大洋吧,一會兒啊,咱們上稻禾記給師父買點他愛吃的點心,他老人家一高興,興許你就能躲過這頓打了。”

    “不要!”葉南枝推開他的錢,堅定道:“該打該罵,都由他老人家高興,我要是哼一聲,就立馬自個兒退出師門!”

    姚雪竹搖搖頭,拿她是一點辦法也沒有。要是雪橋大師哥還在,這丫頭興許還能乖巧一些。想到這兒,他的心中便又隱隱地作痛起來……

    常月鬆家院的大門虛虛地掩著,顯然,他早已經算好了兩個徒兒歸家的時間。如今腿腳不靈便了,便從戲園子裏雇了個相熟的雜役,偶爾過來幫他收拾收拾屋子,做一些粗活兒和雜事。

    今日一大早,他便掛電話到戲園,讓那人過來。裏裏外外,像是要過年一般,叫人家全都打掃了一遍。

    “有喜事兒呀?”那人問他。

    “沒有沒有,哪有什麽喜事兒。”常月鬆擺手,連聲否認道。

    那人拿了抹布,擦了擦手,笑道:“常爺,這您可就不地道了。咱戲園子裏頭可都知道,您那位小徒弟葉南枝都要嫁進奉天帥府了,怎的您也不請咱喝頓喜酒呢?”

    這話一出,常月鬆那張本還帶笑的臉,頓時便冷了下來。

    那雜役一見,忙也收住了笑。身邊人都清楚,常月鬆膝下無子女,將這小徒弟看得跟親閨女似的。那女娃娃開蒙沒兩年,想要改唱生角,常月鬆二話沒說,就親自上門去請了北平城最好的生角師父來教她。說他是師父,那倒比她的親爹還親。

    二則,梨園行裏的人也都知曉這位爺的脾氣,隻要是他常月鬆不認的事兒,那說破了大天去,也是沒用的。看來啊,他這小徒兒的婚事,也並不如傳言中的那般順當啊……

    原本,這也就是雜役自己的猜想而已。可誰知,這猜想僅用了一夜的時間,便被證實了,並且還鬧得滿城皆知。

    俗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話一點兒也不假。

    那壞消息就像長了一對翅膀似的,千裏迢迢,從好幾百公裏以外的奉天,悄無聲息地飛到了北平。這速度,倒比那趟少帥專列還要快上幾分。

    當這則壞消息的男主角,乘著那趟少帥專列抵達北平時,已是次日清晨的事了。

    而那個長了翅膀的消息,打他一出車門,便如一陣躲也躲不開的風,呼呼地鑽進了他的耳朵裏——

    “號外!號外!奉天少帥為救初戀準嫂,與名伶葉南枝決裂悔婚嘍!號外——號外——”

    報童稚嫩而嘹亮的聲音,在剛降臨的晨光中,顯得格外清晰。厲北山的身子僵了一僵,那雙熬得滿是紅血絲的眼睛,正下意識地去尋那聲音的來處。

    在車站戒嚴的不遠處,隔了一道長長的鐵柵欄,把守在柵欄前的十餘名衛兵,正荷槍實彈地矗立在那裏,將站台內的長官與外麵的三教九流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雖說是兩個世界,但那報童所吆喝的“號外”,卻已將厲北山的所有神思都拉了過去。

    “二爺。”

    站在他身旁的譚如海叫了他一聲,厲北山這才回過神來。

    “我去吧。”譚如海早已心中有數,甚至連解決的對策都已經想好了。

    厲北山先是搖了搖頭,後轉念一想,又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說道:“嗯,這樣傳下去,恐怕我一會兒連門也進不了了。你過去,把那報紙都買了吧。”

    於是,那報童連著兩天,各賺了一塊大洋。不僅如此,北平城今日所有登了這則消息的報館,也都將當日的報紙一一銷毀了。

    也不知來不來得及,管用不管用,焦頭爛額的厲北山,現在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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