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新婚前夜
  第五十章 新婚前夜

    當厲學敏聽說這事兒時,正是她於奉天醫學院畢業的第 364 天。在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裏,厲學敏的同學們不是已經找到了工作,就是已經回家嫁人了。而作為厲震霆長女的她來說,找工作顯然是不大可能的,而擇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才是頭等大事。

    厲學敏也是這樣想的,隻不過想嫁之人並不可能娶她。她默默地數著那個日子,364 天。她說自己畢業後,會等他一年,等他能夠鼓起勇氣來向她的父母提親。然而,這一天應該是不可能到來了。如此,再與他抬頭不見低頭見地生活下去,已是沒有意義。

    次日,她便找到了父親厲震霆,告訴他,自己曾經就讀的那個醫學院,有個日本教師一直在追求她。現在她下決心了,願意嫁給他,並跟隨他去日本。而如此一來,也正好替父親解決了當下那個棘手的難題,二弟不用再去日本當“質子”了。

    對於大女兒的懂事,厲震霆很欣慰,雖心有不舍,但細細一想,好歹也算是一件大喜事。待他查過那個日本教師的家庭背景以後,他便更加不想猶豫了。此人的家族,在日本世代都為名門望族,父親是在日本一家醫院擔任院長,母親則是日本國的貴族名媛。雖然不是什麽政客之家,但也算是門第顯赫,更重要的是,難得女兒看中、喜歡,這便打消了他許多顧慮。

    這婚事幾乎隻用了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就很愉快地定下來了。男方中澤一郎雖然熱愛中國,但作為帝國的優秀青年,隻要天皇有召,哪怕粉身碎骨也得順從聽命。於是,二人在奉天隆重地辦過了婚禮以後,便雙雙啟程赴日。

    那日的婚禮辦得有多隆重,厲北山的心裏就有多不好受。關於厲學敏心中的那個人,厲北山多少是知道的,而對於他們之間的關係,厲北山也是不太看好的。雖然如此,大姐嫁去日本絕對是他不想見到的結果。哪怕隻是在奉天擇一戶條件平平的人家呢?又或者嫁去北平,嫁去天津,也都好過看著她嫁到他國去。因此,他對大姐總是心存內疚,若不是為了替他,大姐也無需嫁到那兒去。

    他每每想起這些,那種自責感便更加深幾分。

    雖說無法感同身受,但葉南枝多少也能清楚這樣的情意。就如同小時候,每回她做了壞事,師哥總會站出來替她背黑鍋一樣,那時的她也是會自責,會難受。

    她從自己的碗裏,?了一勺的羊湯送到厲北山的嘴邊,並安慰似的說道:“也許,大小姐嫁到日本會過得很好呢?你也說了,那個男人與她並不可能,因此,若是他們還繼續在一起,結果想來,也隻能是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

    厲北山喝了她的湯,卻又在她的額上輕輕地彈了兩下,說道:“年紀不大,看問題怎麽總這麽現實?”

    葉南枝哼哧了一聲,便道:“也就長了我三歲而已,二爺您可比我現實多了。”

    厲北山笑笑,這話說得倒也沒錯,他已沒有什麽可辯駁的了。於是便轉開話題,說道:“明日,新做的喜服就該送來了。回頭你選選,是穿你自己帶來的那套呢?還是穿那身新做好的?”

    提起喜服,葉南枝的心便“咯噔”沉了一下,她定了定神,故意輕描淡寫地說道:“哦,還是穿身新的吧。我帶來的那套,已經不大合身了。”

    “那也好,隨你高興。”厲北山又吃了一口她獻殷勤般遞過來的燒餅,在嘴裏不緊不慢地嚼了幾口,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遂有些疑惑地問道:“你說,你當初來奉天,還隨身帶著喜服做什麽?難不成早就有了要嫁給我的心思?”

    這話一出,惹來葉南枝一記好不嫌棄的白眼,“二爺,您該不會覺得我打小就對您芳心暗許了吧?”

    “打小?”厲北山以為她是記起了些什麽,便追問了一句:“你小時,見過我麽?”

    這話一出,葉南枝更是有些好笑起來:“二爺,咱倆不是那青梅竹馬的關係,您就不用再胡思亂想一些沒存在過的前緣了。”

    聽了這話,厲北山不由得有些失落。若是可能,他也希望他們之間除了兒時那次短暫的相遇外,還能有更深的前緣。然而事事不能重來,時光也無法倒流。如今,便也隻能期望用婚後的日子,將那些遺憾給一一彌補上了……

    厲家兩兄弟大婚的日子,定的是在同一天。帥府上下,都已經連著忙活了半個多月了。

    不說闔府上下到處張燈結彩,就連兩兄弟各自的小院全都重新修整了一番。雖是中式的小院,但內裏全都按著當下時興的樣式裝潢了起來。

    這些日子以來,厲北山幾乎不怎麽回帥府。他每日隻要忙完公務,便一頭鑽進南城的別院裏。帥府因了他們的婚事,有了怎樣的變化,他不知。將要成為新郎官的那種緊張感和焦灼感,他也渾然不覺。

    他隻顧與葉南枝如膠似漆地膩在一起,仿若已提前過上了甜甜蜜蜜的婚後生活。

    可今日不同,他與如膠似漆的未婚妻必須分開一晚。因為今日是他們的成婚前夜。

    這夜,很雜,很亂。到處鬧哄哄的,攪得他心煩意亂。從上午一進家門開始,便有家仆領著他到大太太胡氏的正院去。

    胡氏危坐高堂,見著厲北山進門,手裏撚著那串念珠的動作也未曾停下。

    “母親,安好。”

    厲北山拱手,彎腰,向胡氏施了一禮。胡氏這才好似剛看見他一般,微微頷首,露出一抹不冷不熱的笑:“回來了?坐吧。”

    厲北山謝過胡氏,便坐到她的下首。

    “明日便是大婚的日子了,你父親讓我與你們兄弟倆說幾句叮囑的話。”胡氏一麵說,一麵便又開始撥動她的珠子,“你大哥這兩日,身體又不好了。故而今日這番話,我先與你說吧。”

    “但聽母親教誨。”厲北山筆挺地坐著,就如同在軍中聆訓那般。

    胡氏招了招手,身邊的侍女便端了一個托盤來到厲北山的麵前,“這是府中每月的月例賬本,等過了明日,你便不再隻拿獨份兒的錢了。我與老爺商量過,剛新婚,用錢的地方難免多,就提前把這錢給你們支了,也好叫你們手頭寬鬆寬鬆。”

    “謝謝母親。”厲北山從托盤裏取下賬本,翻開內頁,將自己的名字簽了上去,而後又說道:“往後,領月例的事兒就交給南枝吧,勞煩母親派人去我院裏走一趟就成。”

    胡氏沒想到他會這樣說,聽後,笑了笑,說:“嗯,懂得疼媳婦兒,這日子能過好。不過……”

    胡氏轉了個彎,斂了笑,又說道:“那日,你派人來說,葉姑娘改了主意,要帶一個陪嫁丫鬟進府?”

    “是的。她覺得,還是自己貼身的人用著合心意一些。”厲北山說完這話,遂又找補了一句:“我也是如此想的。”

    “那好。”胡氏點了點頭,又說道:“既然如此,就都憑你們的心意吧。隻是,我先前已與紫嫣說了,讓她隨著你媳婦兒到你的院裏。這事兒既已談妥,也不好再反悔。於是,我想著,就讓她去你們院做個主事的丫鬟吧。我知道,你曆來不喜那些上了年歲的老媽子,正好,紫嫣在府裏待得時間也夠長,想是那些普通的老媽子都比不上的。”

    厲北山聽了這話,思忖了一會兒。這事兒細細想來,本是自己這邊出爾反爾了,胡氏現下這般做,也是無可厚非,於是便點頭應下:“一切聽憑母親的安排。”

    這兩件算不得什麽小事,也算不得什麽大事的事兒說完了以後,胡氏便找了負責明日婚禮的主事來,讓他與厲北山交代了一番迎親前後的流程、規矩,便平平淡淡地結束了這場難得的母子交談。

    入夜時分,厲北山冷不丁地想起了這番對話,便忽然覺出了不妥。他從床上翻身坐起,著急忙慌地想去別院與葉南枝先通個氣。卻不想,一隻腿還沒邁出院門,紫嫣便迎麵與他撞了個正著。

    丫鬟紫嫣手裏捧著嶄新的衣物,滿臉笑意盈盈地說道:“二公子,該沐浴啦,離吉時已不到五個時辰啦!”

    ……

    座鍾的鍾擺響了。

    響了幾聲?葉南枝沒心思去數。

    再過一個時辰,她便要起來梳妝打扮了。此時的別院,要比從前熱鬧多了。躺在床上往窗子那處望,整個別院都好似被一片紅彤彤的雲霞籠住了一般,正是她想象中的、記憶中的、掛滿了大紅燈籠的模樣。隻是,窗外那些幢幢忙碌著的人影,叫她的心裏七上八下的,好不安定。

    先前,她並不覺得成婚有什麽可怕的。直到今夜,箭在弦上之時,她才知道,拉滿了弓的手,是真的會顫抖。

    她心想,等到明日見到他時,一定要告訴他:這事兒可比她頭一次登台唱戲要緊張多了!這樣的事兒,她絕對不能再來二遍!

    胡思亂想間,門外雜遝的腳步聲,愈發亂也愈發近了,她正想用被子蒙住自己,卻聽到外邊兒有人大聲喊道:“二爺!使不得!千萬使不得!哪有人親還沒迎就要見新娘子的呀!二爺——二爺——”

    葉南枝大驚,未等她反應過來,那急而切的敲門聲便已經響了起來……

    PS:

    老二!你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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