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賭氣
  第三十二章 賭氣

    戲台上的人兒,悲戚戚的,一聲唱,一聲哭。叫那台下的茶客、食客忘了飲茶吃飯,隻覺心中哀慟,為之動容。

    二樓雅間裏,因了這折戲而結緣的那對男女,卻沒把心思放在那戲裏,而是兀自回想起了那段往日的記憶。

    這戲,很明顯是出悲戲,要不是那日出了一樁蓄意謀殺事件,這戲繼續唱下去,在大喜的日子裏,整個戲班子怕是都要遭殃。

    僅憑這一點,厲北山在事情發生以後就已經能基本斷定,不論是她的出手搭救,還是她硬闖專列,她接近自己的目的,一直就不是單純的。但這目的,總歸不是想要他的命。

    正所謂“放長線,釣大魚”。他的線的確放得很長,卻不想,自己似乎已成了那誘魚的餌。

    若是沒有那隻奪命的飛鏢,僅靠臨時改了這出戲,葉南枝興許很難能引起他的注意,而她這一路入奉天,也將不會那麽順利。那會兒她還挺感謝那位肇事凶手的,但現在想來,卻有些莫名的心悸。

    幸虧自己身手還算敏捷,否則那日縱他有多少帶兵的本事,也得英年早逝。想到這兒,她便有些作為救命恩人應該有的優越和得意。可再一轉念,想起他與吳渝中的對話,遂又感到一種救命之恩被人不當一回事的氣悶。

    剛落下去的氣焰,故又升了起來。心中一惱,索性奪過厲北山手中那隻剛剛用荷葉餅卷好的烤鴨,塞進自己的嘴裏。

    厲北山一愣,那隻手空空蕩蕩地懸在那裏,滿臉的困惑,“不是說,女眷吃燒餅的麽?”

    葉南枝邊吃,邊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二爺除了在床上,何時把我當過女眷?”

    這句有些帶氣的話,說得在場的兩位男人不由得麵露尷尬。

    莫老板是人情世故場上的老圓通了,他見此情狀,便趕忙躬著身,找了個借口就要退出去,“二位慢用,我到後廚看看那幾個菜燒得如何了。慢用,慢用啊。”

    一麵說,一麵便退了半個身子出去。

    雅間的門被關上,厲北山拿起托盤裏淨手的濕毛巾,拭了拭那雙沾了鴨油的手,而後笑著看她,“如今你可是越發膽兒大了,當著外人的麵兒,什麽話竟都敢往外蹦。”

    葉南枝吃得有些急,那餅卷鴨子膩得糊在嗓子眼裏,叫她難受得紅了眼圈。

    “慢些吃,又不搶你的。”厲北山說著,便執著茶壺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她。

    葉南枝不領情,頭一偏,躲過那茶杯,兀自取了放在他麵前的那盅高粱酒來喝。

    顯見是沒喝慣的,一口下去,嗆得她咳嗽起來。

    厲北山無奈地搖搖頭,便伸手去撫她的背,“知道自己不會喝就別逞能,沒聽剛剛老板說呢麽?這酒是自釀的,比起普通的燒酒可還要厲害些。”

    葉南枝佝著背咳,一手抓著桌沿,一手偷偷地去抹眼角的淚花,“我不會喝,那從前,二爺不也是灌著我喝麽?我那會兒不想喝,您卻逼著我喝。等我想喝了,又說我逞能。總之,哪樣我都是不對,哪樣都是我自討苦吃。”

    她說著說著,聲音裏便帶了哭腔,比那台上演員的哀戚還要讓人動容。

    厲北山的心,莫名地一軟,俯下身子,與她問道:“從前是我眼拙,把你當成個小子,你倒是要把這事兒記一輩子不成?”

    葉南枝抽了抽鼻子,背過身去,似埋怨又似自責地說道:“那日,我就不該喝那些酒。想攀上您厲二爺的女人哪裏沒有,您就一直拿我當兄弟,不成嗎?”

    厲北山聽到這句話時,臉色陡然變了。連同剛剛才軟下去的心,驀地又收緊了起來。

    他站起身,那身漿得筆挺的軍裝將他的輪廓襯得更加冷毅。

    “葉南枝,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從前不問,是不想。如今不問,怕是過不去了。”

    葉南枝抬起頭來看著他,男人那張剛剛還極盡溫柔的臉上,此時卻是陰沉了一片。

    “那晚的事,是我酒後衝動,但事後,我不是沒給你機會走。可是你呢?”厲北山冷冷地牽了牽嘴角,而後伸手指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說是願意做我的人,卻在迷迷糊糊的時候,喊的都是別人的名字……你知道我為何總是從後麵要你嗎?因為,我受不了你那副逆來順受的樣子!你在委屈給誰看?我嗎?還是你心裏的那個人?!”

    戲台上一陣緊密的京鑼鼓點聲戛然而止,台下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將厲北山的震怒蓋了過去。

    然而,葉南枝那顆猶然惴惴的心,到底還是掉了下來。她以為自己是聰明的,卻不想,自己很多時候都是自作聰明罷了……

    厲北山指向她的那隻手,已經略微地有些顫抖,他慢慢地將手收了回來,眼睛望向戲台上正謝幕的演員,不覺間眼眶發脹發酸起來。

    他闔上眼,有些疲憊地說道:“現在悔婚還來得及,往後,我也再不會逼你。”

    葉南枝的腦子忽然空白了一片,眼神是空洞的,身子也是發木的。她想不出悔婚的結果,亦想不出她早就盤算好的計劃會有什麽樣的變動。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隻聽得戲台上一出熱熱鬧鬧的《狀元媒》正在開演——

    扮楊六郎的須生,唱腔略帶生澀,那幕“英雄救美”的橋段也叫他演得並無可叫好之處。隻不過茶樓裏聽戲,總是聽個熱鬧罷了,沒有人會去計較這些。唱得好了,食客們喝得彩多些,唱得不好那也無妨,都是圖個樂子而已。

    但聽這樣的戲,對於葉南枝來說,是不堪忍受的。

    她起身想走,卻聽厲北山開口說道:“你對我的恩,我一直記著,你想要什麽,想好了就告訴我。還完以後,你我之間一筆勾銷,我也就安心了。

    他說到這兒,頓了一頓,抬手正了正頭上的軍帽,繼而又說道:“不是餓了嗎?這些都是專為你點的,你吃吧,我就不陪著了。”

    這話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徑自走了出去。

    葉南枝看了一眼滿桌的酒菜,豐盛異常,甚至連熱乎氣都還沒下去,而這頓飯便隻剩下了她一人。

    但聽著戲台上亂哄哄的唱念,她的心也跟著糟亂了起來,還哪裏有心情再去享用那些專為她點的佳肴美饌……

    PS:

    吵架了吵架了。可憐我女鵝,本來想治一治這男人的,結果……結果……被反將一軍?到底還是太年輕哇~(>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