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梅花簪
  第二十五章 梅花簪

    燈下,葉南枝坐在梳妝鏡前,手裏拿著那支白玉梅花簪,端詳著。

    通體雪白的玉簪子,尾端是兩朵仿若並蒂盛開的臘梅,栩栩如生。層層疊疊的花瓣被繁複的枝蔓托著,片片瑩潤剔透,如雪無暇,如水欲滴。

    花心是赤色的,嬌嬈卻不妖冶。整支簪子是用上等的羊脂玉雕成,實屬難得。可更為難得的是,其花心的那點點並無其他雜質的血色豔紅,更是稀世罕見。

    好金石玉器之人都應該知道,“玉石掛紅,價值連城”。葉南枝也隻是聽人說過這話,並未真的見過如此品相的玉器,今日得見,確實納罕。況這通體取自整玉的巧雕,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

    厲家的二爺能找到這樣的珍品,細細去想,其實並不算太過意外。叫人真正感到意外的是,他對她的這般討好和用心,是從未有過的。一支價值連城的首飾也許已經很能讓女人動心,但花了心思的取悅,卻能將她的心一點點拉攏過來。

    “萬樹寒無色,南枝獨有花……”葉南枝口裏喃喃,麵上笑意漣漣。可一想起往事,她臉上的神色卻又凝重了起來……

    “南枝”之名,是她七歲開蒙時,師父常月鬆為她起的藝名。拜師時,師父說:“梅花淩霜放,南枝傲雪擎。世人都說梅花香自苦寒來,卻難見梅枝的傲然風骨。起這名,便是要你本本分分,從苦礪中來,不驕不躁。”

    年幼的她磕頭,應下。這名兒便從那日起伴了她十年。

    她打小就沒見過母親。生她的女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生是死,她一概不知。她隻聽師父說過,她的父親是在戲班子裏打雜的幫工。

    因了有一回戲園中有人鬧事,父親上前勸阻,不小心被鬧事人用茶壺砸中了太陽穴,當場倒地斃命。年僅一歲的葉南枝,在那時,便成為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葉父心善,又是個熱心腸,不論戲班子裏有誰病了,他準是那個幫忙跑腿買藥的人。那會兒日子苦,有好些演員賣不上座,賺不到錢,因而在她父親那兒便寫下了許多抓藥的欠條。

    他雖自己掙得不多,但從沒見他因為錢的事兒和誰紅過臉。興許,母親就是因為這樣才走的,她長大後有時會這樣猜想。

    父親意外去世後,年幼的葉南枝便成了親戚間互相推搡的拖油瓶。當然,這些事都是後來她的師哥孟雪橋告訴她的。

    師哥說,師父那會兒在北平城裏已經唱出了點名氣,因為私下敬服她父親的為人,才收留了她。要知道,收留她以後,有多少人為師父上門講親,師父都一一拒絕了。

    師父待她如待親生女兒那般好,不僅盡心地喂養她,而且將一身的本事都如數地教給她,並且從不對她打罰責罵。師哥有時也會嫉妒她,但好在葉南枝人小嘴甜,大她四歲的師哥也頂不住這女娃娃撒嬌耍賴,吃的喝的玩的,事事緊著她先來。

    後來,二十歲的師哥唱旦角,十六歲的葉南枝唱須生。年紀輕輕,倆人都已經在北平的梨園行內嶄露頭角。

    一個是男扮女,一個是女扮男。戲台上顛鸞倒鳳,好不默契;戲台下兩小無猜,郎情妾意。

    這日子,本就這樣無憂無慮地過去了。可誰知,突然有一天,來了幾名身著軍服的兵衝進後台,將師哥抓走了。他們隻抓走師哥一個人,在混亂中,葉南枝隻記得為首的那名軍官的手上有一道長長的疤。

    在這件事發生後,到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師父不斷地托人去打聽,可回複過來的消息都是:孟雪橋死了。

    死在了奉天,死在了奉係的軍營裏。

    這是她永遠都無法相信的答案。

    她夜夜輾轉難眠。終於,她背著師父,踏上了前往奉天的路。她為了不讓師父找到自己,她冒險上了厲少帥的專列,而後,再一步一步地,成了厲少帥的枕邊人。

    她從沒忘記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什麽樣的目的,卻在達到這目的的過程中,漸漸淪陷了自己。

    通體潔白的梅花簪是無暇的,而花心中那點點的血紅卻是刺眼的。她的眼睛盯得久了,便發澀起來。她回頭,望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男人,眼底裏泛起的水波,忽而溫柔了起來,可在這溫柔的背後又多少帶了一點歉疚。

    在她的凝望下,男人從迷蒙的夢中醒了過來。他瞧見那雙含水的眼眸正看著自己,隻這一瞬,便叫他想起了在母親的喪禮上也見過這麽一雙眼睛。

    那時,他跪著,有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張著小手,蹣蹣跚珊地向他走來。眼見就要摔跟頭了,他那顆木然的心倏地動了一下,站起身來,將小女孩護在了懷裏。

    小女孩抬起頭,用那雙含水的眸子看著他,並用稚嫩的童音叫道:“哥哥!哥哥!”

    五歲的他還是第一次被人叫做哥哥,他帶著臉上被風幹的淚痕,對她笑了笑。

    “絮兒!”一個男孩朝他們跑了過來,並從他的懷中,抱走了那個小女孩。

    “小丫頭,師父都找你半天了,你怎麽敢自己跑進來?淘氣!”男孩略帶寵溺的斥責,讓小女孩委屈得撅起了小嘴。

    “哥哥!哥哥!”她回過頭,伸出如藕節般的小手,指向他們身後那個披麻戴孝的男孩。

    “別瞎叫,我才是你哥哥!”男孩將懷抱中的小女孩攬緊了一些,像躲瘟神一般,快步走出了靈堂。

    那日後,他再也沒見過這對兄妹。因為一個月後,他被人帶到了奉天,就像現在一樣,囫圇地睡在這張床上。而小女孩那張委屈的小臉,至今都印在厲北山的腦海裏……

    “二爺,醒了?”葉南枝發覺厲北山已經睜開了眼,便輕聲問了一句。

    “過來。”他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葉南枝順從地走過去,半跪在他的床邊。

    厲北山伸手撫了撫她粉白的麵頰,用略帶睡意的嗓音對她說道:“過幾日,我帶你去練槍吧。”

    葉南枝愣了一愣,用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他。

    厲北山笑了笑,說道:“不是想學槍嗎?我想了想,也好,學會了,就沒人敢委屈你了。”

    PS:

    老二:絮兒……

    小葉:你到底怎麽知道這個名字的?

    老二:你叫我哥哥我就告訴你。

    小葉:我師哥不讓。

    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