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第143節

  許宿領人至末處站好。

  剛站好,前頭就有人發話,“來了來了!”

  眾人本就緊張的神情變得越發戒備起來,紛紛凝神不語,許老太爺也終於舍得把手從袖子裏拿出來了,他領著一眾人上前迎人,待瞧見外頭隻是一輛馬車一個仆從,臉色才好看一些。

  “先生。”

  莊黎從馬車裏出來,瞧見許老先生站在門口,忙斂了散漫的神情,朝人邁了幾步想請安,隻是還未彎腰就被人扶住了,“好了,起來吧。”

  許老先生語氣淡淡,眼中卻帶著一些溫煦。

  從前他的那些得意門生,如今也沒剩幾個了。

  師徒倆還未說幾句,阮東山等人便連忙上前向莊黎問起安,一堆人簇擁著莊黎,而莊黎麵上笑盈盈的,隻是還不等人寒暄幾句就笑著說道:“諸位,今日我還有話要同先生說,回頭再請諸位一敘。”

  他身邊仆從也恰時說道:“我家主人還要在江陵府待上幾日,諸位改日再來找我家主人吧。”

  主仆倆話說的客氣,但誰不知道這位莊相的麵最是難見,今日是托了許老先生的福……不過眾人也不敢違背莊黎的意思,好在許老先生的壽辰還沒到,莊黎既是為了這事來的,自然要等到壽辰結束再離開。

  “既如此,今日就不叨擾莊相和許老先生敘舊了。”阮東山先開了口。

  其餘人也紛紛說道。

  莊黎笑著朝眾人頜首,而後親自扶著許老先生往裏頭走。

  兩人走後,許家大爺上前請阮東山他們留下用膳,但阮東山卻隻是臉色難看地看了一眼莊黎離去的方向,嘴裏說道:“不必。”莊黎話說得明白,他們若再在這討嫌,豈不是惹人不快?

  他朝阮靖馳招呼一聲,率先往外走去。

  其餘人也紛紛跟在他身後。

  到底有人不服氣苦等一早上隻等到這麽一個結果,和阮東山埋怨道:“這位莊相從前在書院給您提鞋都不配,如今卻一點都不把您放在眼裏。”

  阮東山心中也不服氣,聞言卻還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人自知失言,忙閉了嘴,卻也有不知曉此事的問道:“這位莊相和阮大人一道讀過書?”

  阮東山不語。

  原先說話的人看了眼阮東山,見他沒有阻止的意思,倒是回了,“當初阮大人和那位莊相一道在鹿鳴書院讀書,你們別看如今這位莊相位高權重,以前卻不過是一個連讀書都讀不起的窮小子,若不是有丹陽郡主幫襯,隻怕他早就在書院待不下去了。”

  “丹陽郡主?”

  有人吃驚,又問,“這位丹陽郡主可是莊相那位早逝的原配?”

  阮東山懶得提這些陳年舊事,從前連給自己提鞋都不配的人如今成了大魏朝數一數二的權貴,而他伏小做低卻連和人共用一餐的機會都沒有,他心中正不爽,沒想到自己的兒子還沒過來,忙轉身喊道:“阮靖馳,你在做什麽!”

  餘光瞥見一道青色的身影和阮靖馳站在一起,隻是側著身子,瞧不見麵目。

  他也懶得理會,自顧自上了馬車,瞧著姍姍來遲的阮靖馳,和他說,“回頭和你祖母說,莊黎來了。”

  阮靖馳知道他是想要借祖母的手請人來家中吃飯,心中不由一陣腹誹。

  “聽到沒!”阮東山壓抑著脾氣,臉色卻依舊難看。

  阮靖馳這才不鹹不淡地哦一聲,“知道了。”卻是半點都沒有放在心上。

  要說阮東山自己去說,他才不會幫他,不過他也清楚,阮東山也是吃準祖母不會理會他,這才找他去和祖母說。

  阮東山心中不滿這個逆子這番態度,隻是這會有求於人,隻得緩下麵色,“小馳,為父這麽做也是為了你好,為父高升,得益的不還是你們?”

  他言辭懇切,見阮靖馳依舊是那副模樣,雖心中有氣,卻也不願在外頭丟了臉麵,隻又問了一句,“你剛和誰在說話?”

  阮靖馳聽到這話,心神才一凜,麵上卻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模樣,“沒誰。”

  見他還要問,才又說了一句,“我會和祖母說的。”

  阮東山一聽這話,果然不再詢問此事。

  ……

  阮家馬車離開後,其餘人也紛紛準備離開,霍青行自然也在其中,隻是他還未動身就被許老先生派來的仆從喊住了,“霍公子,我家老太爺請您留步。”

  一時間。

  還未離開的一群人以及許家二爺都把目光看向了霍青行。

  132, 第 132 章  莊黎想帶霍青行去長安……

  “他是?”

  有不識霍青行身份的人詢問身邊子弟。

  那些年輕子弟也是今日第一次見霍青行, 便壓著嗓音回道:“姓霍,不知是哪戶人家,隻知曉許家大公子和阮家小公子和他來往頗密。”

  許宿和人交好並不稀奇, 稀奇的是阮靖馳。

  “阮小公子?”那些人驚訝地看著霍青行, 不遠處的年輕男人顯然也有些驚訝,隻是他性子恬淡,縱使詫異也不曾顯露,隻是謙和地朝人點了點頭, 應了聲好。

  許宿倒是很開心, 笑著和霍青行說:“霍兄,我陪你過去吧,估計祖父得有一會才傳召你。”

  霍青行自然沒有拒絕, 和人道了一聲謝, 兩人便作別眾人往裏走去。

  他們走後,身後的議論聲卻還是未曾間斷。

  許家二爺看著霍青行的身影問許家大爺, “大哥, 父親什麽意思啊?對於這麽一個才沒見過幾麵的小子這般維護,他是不是還想替人引薦莊相!”

  許二爺越想越生氣。

  自己千求萬求, 父親也不肯替他多說一句好話,對於一個外人倒是維護得緊!

  許家大爺心中早有決斷,此時聽到自己胞弟咬牙切齒的話,也隻做馬虎眼,“父親自有打算。”這會客人都已離開,他說完又訓斥一句,“倒是你,無故把莊相的行程透露出去,惹父親不喜還是小事, 若惹了莊相不高興,便是父親也護不住你!”

  這兩位都是許二爺平生最怕的人物,尤其是莊相……

  他生怕莊黎知道是自己泄露出去的,哪裏還敢再想別的事,隻問,“哥,莊相應該不知道吧?”見許家大爺隻是冷眼看他,更是焦急,扯著人手說,“哥,你可是我親哥,不能坐視不管啊!”

  “我也是為了咱家著想才跟阮東山他們往來的!”

  “好了好了。”

  許家大爺被人晃得頭暈,搖了搖頭,歎道:“你先回自己院子,回頭我去探探口風,若無事再喊你。”

  “哎!”

  許二爺忙不迭應了。

  許家大爺目送他離開,這才往內院走。

  ……

  而此時許老太爺的屋子,唯有一個老仆侍候。

  莊黎不肯居於上座,隻在許老太爺右下首坐著,言辭脾性皆無在長安時的倨傲,而是十分恭順地問道:“先生這些年身體可好?”

  “老樣子罷了。”許老太爺語氣淡淡,沒把自己身體太當一回事,他捧著一盞茶,睇一眼底下的莊黎,閑問道:“你呢,如何?”

  他問得自然不是莊黎的身體。

  “陛下身體還好,底下幾個皇子雖有小動作,但也沒鬧到明麵……”莊黎語氣尋常地把長安的這些事說與他聽,“內閣之中,嚴、傅等人還是老樣子,無作為也無動作,倒是前些年新進的曹任頗有些當年高相的做派。”

  許老太爺挑了下眉。

  高崇性子跋扈□□,他當初管理內閣可沒幾個人吃到好果子,他眼前這個學生當初也沒少被高崇針對,要不是因為他夠聰明也夠隱忍,之後扶持天子登基,兩人聯手把高崇拉下馬,現在還不知道被趕到哪個旮旯地去了。

  “能解決?”許老太爺到底還是關心他的。

  莊黎便笑,“曹任不成問題,隻是此人——”他抿唇低頭笑了下,把手中的茶盞放於桌上,這才繼續和人說,“是陛下送進內閣的。”

  “陛下?”

  許老太爺皺了眉。

  見莊黎還是一臉散漫的模樣,不由歎了口氣,從前他教授的除了莊黎,還有當今天子以及如今大名鼎鼎的忠義王……當初這三人誌同道合,關係不知道有多好。

  還有丹陽……

  “當初先帝若是未曾把丹陽許配給你,估計你和陛下……”

  “先生。”

  莊黎打斷他的話,他的眉眼仍是那麽悠遠,隻是平時散漫的人說起蕭明月時,眉眼卻帶著幾許少有的明媚,那是久不見晴後難得出現的陽光,就連聲音也變得溫和起來,“您知道的,那道旨意是我平生最感激先帝的事。”

  許老太爺沉默地看著莊黎,最後卻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而後說起旁話,“對了,我有個孩子要引薦給你。”

  “哦?先生近年又有得意的學生了?”莊黎詫異之餘又有些期待,“不知是哪位小朋友這麽得先生喜歡,竟勞您這般辛苦。”

  “算不得學生,隻是有過幾麵之緣,不過——”

  許老太爺捋著自己的胡須看著下首的莊黎,停頓一瞬,忽而說道:“你回頭見了人可別嚇到。”

  “先生這是還把我當小孩了。”

  莊黎有些失笑,他如今可不是當初剛進書院什麽都不懂,見什麽都稀奇害怕的窮小子了,幾十年的宦海生涯,十多年的位高權重,這世上哪還有什麽會讓他嚇到的東西?他撫了撫自己的衣擺,仍是好整以暇的端坐模樣,“先生喊人進來吧,我正好看看是哪個小朋友這麽厲害。”

  許老太爺沒說話,隻朝身邊老仆點了下頭,老仆意會出去,很快霍青行就被人領了過來。

  他進來時低著頭,又因為逆光的緣故,莊黎並沒有看見他的相貌,他隻是端坐著偏著頭,噙著一抹見人時慣常帶著的笑看向來人……最開始瞧見霍青行的時候,他還好整以暇地在心中評價著。

  雖然看不到相貌,但瞧著的確是個俊秀拔萃的人物。

  不過年輕俊秀又出彩的人物,這世上並不少見,何至於讓他嚇到?莊黎還笑著,直到年輕男人越走越近,他原本還帶著笑的臉色忽然就變了……他起初隻是身子僵硬,而後放在扶手上的手也突地爆起青筋。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來人。

  看著他越走越近,看著他彎腰躬身,語氣溫和且恭敬地向他們問安,“老太爺,莊相。”

  霍青行請完安也沒抬頭,隻是謙遜地站著,自然也就沒有瞧見莊黎臉上的表情。

  許老太爺倒是一直在觀察莊黎,見他神情驚駭,仍捋著自己的胡須,問他,“如何?”

  莊黎聽到這句才回過神,到底不是從前的毛頭小子了,年輕時得知蕭明月的死訊,他可以和即將成為皇帝的李紹大打一架,也能拿劍指著徐長咎的鼻子質問他為什麽沒保護好她……而今,看著這張仿佛帶著故人舊容的麵貌,他已經能很妥善地遮掩住自己的心思了。

  他隻是把稍稍還有些顫抖的手藏於袖子之中,而後語氣如常地笑道:“是個不錯的孩子。”

  和許老先生說完後又看向霍青行,問他,“你叫什麽?”

  霍青行麵向莊黎,雖低著頭,語氣卻不卑不亢,“回您的話,某姓霍名青行。”

  “霍青行……”

  莊黎輕聲呢喃這個名字,又問他,“你今年多大?”

  霍青行聽到這話倒是稍有些詫異,但還是如常答了,“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