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第87節

  剛要張嘴,可身邊少女似乎知道他要做什麽,又拉住了他的胳膊,已經抵達喉間的話十分勉強地被他吞咽了回去。

  阮靖馳不滿且不甘地看著阮妤,但也隻是把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然後憤憤坐了回去。

  阮妤把阮靖馳按捺住,這才看向林弘,說實話,林弘這個求親比起當下許多男的實在要好許多,而且他的條件在尋常百姓中也算是不錯的了,嫁給他,一不必考慮婆媳關係,二也不必擔心日後不方便打理酒樓,而且他還把她的父母都安排進去了,算是用了心的。

  嫁給這樣的男人——

  雖然不一定能享受如烈火炙熱一般的情愛,但估計也能相敬如賓至白頭。

  不過……

  阮妤沒有猶豫,甚至沒有怎麽思考,在人說完後就微微垂首,歉聲道:“抱歉,林當家。”

  林弘未想到阮妤拒絕得這麽快,一怔之後又說,“阮老板不必這麽快答複,你可以想清楚之後再同我說,我不著急。”

  “不了。”阮妤笑道,“林當家的心意我心領了,可我這一生原本就沒想過成婚嫁人,就不耽誤林當家了。”她並未察覺自己這番話讓在座的兩個男人都變了臉,仍笑著衷心祝福,“林當家很好,你的條件也很誘人,我想林當家日後必定能擇一門佳妻與其白頭偕老,恩愛不疑。”

  林弘沉默地看著阮妤。

  他的確是個很不錯的人。

  被拒絕後也隻是微微皺起眉頭,並未死纏爛打,短暫的沉默後,林弘輕輕歎了口氣,看著阮妤說,“既如此便罷了。”到底是有些年紀曆過不少事,不至於像小年輕那樣被人拒絕就紅臉,連對視都覺得難堪。

  他還是來時那副樣子,笑著和阮妤說,“希望阮老板不要因為我今日這番話而覺得不適。”

  “當然不會。”阮妤揚起眉梢,臉上滿是明媚的笑容,她以茶代酒對林弘,“我日後還有不少事要麻煩林當家呢。”

  “那就好。”

  林弘也笑著舉起茶盞,朝人遙遙一對,一如先前在樓下時的模樣,等飲盡盞中茶,他便起身告辭,要出門的時候駐步回頭,“阮老板。”

  “嗯?”

  阮妤看他,眼睛彎起,“林當家還有事?”

  林弘抿了下唇,遲疑一瞬才開口,“雖然不清楚阮老板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但人生苦短,林某還是希望阮老板能遇到一個讓你可以改變想法的人。”

  他說完便朝人抱拳離開。

  門被重新合上,阮妤看著林弘離開的方向,並未把他最後一句話放在心上,她慢條斯理地又飲了一口茶才站起身,打算喊人去送信,看到身邊一向很容易生氣的少年此時還呆坐著,“喂。”

  她停下步子,輕聲喊人,見他雙目重新喚回往日的光彩,這才挑眉問道:“想什麽呢?”

  “你——”

  阮靖馳仍坐在椅子上,仰頭呆看著她,聲音澀啞,“你剛剛說的,是不是真的?”

  “嗯?”

  阮妤偏頭,“哪句?”

  “這輩子沒想過成婚嫁人那句。”

  “啊,那句……”阮妤笑道,“自然是真的。”

  “為什麽?”阮靖馳皺眉,顯然不明白,擰眉問,“你之前不是還挺希望嫁給表哥的嗎?”他一直以為她要和表哥解除婚事是因為身份的緣故,可如今看來,好像並不是這樣。

  阮妤聽到這話倒是愣了下。

  許是這事實在是太久遠了,阮妤似是回想了一下才隱約窺見前世少女時的自己……在沒有發生那些事之前,她的確是想嫁給徐之恒的,她那會還沒有不嫁人的想法,跟徐之恒勉強也算得上是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加上他的人品脾性又沒的說,最主要的是祖母很喜歡他。

  可那樣的想和希望,並非源於情愛,隻不過是因為他正好是最合適自己的那個人罷了。

  阮妤笑著回過神,看著阮靖馳坦誠道:“我從前想嫁給徐之恒,也不是因為喜歡他,隻不過是因為他正好是最合適我的那個人罷了。”

  阮妤從不否認自己其實是個涼薄的人。

  幼時受過的傷即使經過歲月轉移也很難真的被徹底瓦解,遺留下來的後果自然也有許多樣,就像對人付出真情,這對許多人很容易的事,對她而言卻是很難的。

  她對徐之恒的感情怎麽說呢。

  若說是愛情,倒不如說是一種習慣,因為從小到大,身邊人都與她說“你長大後要嫁給徐表哥”,她久而久之也就默認了這個說法,等到年歲稍長,自然也就等著這一天。

  她想她要是嫁給徐之恒,應該會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和如今很多女人一樣。

  相夫教子,孝敬公婆。

  可這個人選卻不是固定的,便是換做其他人,她也能如此,所以前世她雖然對徐之恒的做法感到難過,但也隻是難過了一段時間罷了。

  見阮靖馳張嘴還欲再說,她重新揚起眉梢,“好了,有時間就把信拿下去,省得祖母擔心。”說完還叮囑人,“我知道你跟他關係一向不錯,但我不想嫁給他是認真的,不想嫁人也是認真的。”

  “阮靖馳。”

  她看著人,語氣重了一些,“如果你留在我身邊是為了給徐之恒說話,大可不必。”阮妤說著就走到桌子後頭,把兩封早就幹了的信裝起來。

  阮靖馳沉默地走過去接過她遞過來的信,指尖緊緊捏著信封一角,卻沒有立刻離開,他始終垂眸看著她,似乎想透過這張雲淡風輕的臉看到她的內心,不知想到什麽,他眼神微動,突然問道:“那霍青行呢?”

  “你……”

  “也沒想過嫁給他嗎?”

  阮妤正低頭收拾東西,驟然聽到這個名字,手上動作一頓,雲淡風輕的臉上也終於有了變化。

  76, 第 76 章(二更)  霍青行這樣的男……

  霍青行……

  阮妤低眉沉默著, 她這會背對著雕花軒窗,又因為低頭的緣故,致使臉上的表情也都被掩蓋於陰影之中。

  有沒有想過和霍青行成婚呢?

  如果是前世最初的自己, 肯定是沒有的, 即使和霍青行定了親,她也沒有愛上他。

  那會她被霍青行所救,又被眾人發現,鬧得滿城風言風語, 徐之恒來向她求親被她拒絕, 徐氏又覺得她丟盡臉麵問她到底想怎麽樣,她就覺得既然嫁給誰都是嫁,那就嫁給霍青行吧。

  若是霍青行也不要她, 那她就去廟裏一生伴青燈古佛, 為祖母念往生經。

  畢竟那會距離祖母離世也還不久,她有三年的孝要守, 而三年後, 霍青行早就過了二十,一般男人哪裏守得住?

  可偏偏這個男人就是守了下來。

  從江陵府到長安城, 整整三年的時間,那個男人也從無名之輩變成朝中新貴,曾因這場定親看不起她的那些人也都隻能在背地裏用拈酸的話說她不過是運氣好。

  而那個男人就這麽清清白白的,在孝期結束,在後院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的情況下娶了她進門。

  他雖然沉默寡言,卻給予她所有的權力和尊嚴,更何況,每當事情發生的時候,他總是毫不猶豫地站在她身前, 即使所有人都指責她,他也從來不曾懷疑過她。

  人心都是肉長的。

  即使在婚前,阮妤並未愛上霍青行,也還是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之中把他放在了心上……她想,倘若沒有後來的那些事,她應該是會愛上霍青行的。

  即使愛這個字對她而言很難,但她的確想和他嚐試一番。

  可惜。

  這世上從未有什麽如果。

  欺瞞,謊言,就像一把重重的枷鎖重新讓她的心房上了鎖。

  阮妤想起掩埋於心底深處的這些事還是忍不住在無聲的歎了口氣,須臾,她把腦中的這些思緒一掃而光,撐在桌麵上的手繼續忙活起來,長睫也像蝴蝶一般,在輕輕顫動了一下後便抬起臉,曝露在阮靖馳眼中的仍是那張雲淡風輕的臉,她並未回答阮靖馳的話,而是挑眉斥道:“阮靖馳,你是不是又皮癢了?天天嫁娶喜歡的,難不成有喜歡的姑娘了?”

  “我才沒有!”這個年紀的少年就算真有喜歡的姑娘也絕對不會說出口,那些能在眾目睽睽下說出口的名字絕對不是放在心裏的那個人。

  阮靖馳平日炸天炸地,此時說起這男女之事就像是被針紮到一般,頓時跳腳反駁。

  “沒有就去幹你的活,別打擾我做事。”阮妤說完便未再理會阮靖馳,自顧自坐在椅子上翻開賬冊,繼續今日要做的事。

  沒幾天就要過年了。

  她沒打算過年那會還要開門迎客,雖然有不少人都過來預定包廂,但阮妤還是隻接了除夕那日,好不容易過個年,還是讓他們好好回家和家人團聚幾日吧。

  過年的紅包也要準備,忙了這麽久,都挺不容易的。

  以及到了年末,和阮家族人的分紅也要處理,自打當初哥哥離家前在族裏鬧了一通後,倒是沒有人再來煩她了,平時在路上碰到也都是客客氣氣的,就連阮家二房最近也好像銷聲匿跡了。

  不過——

  阮妤想到阮卓白,那個男人的野心,真能銷聲匿跡嗎?阮妤頗有些懷疑。

  她在這裏計劃這些事的時候,剛剛惱羞成怒的阮靖馳卻又變得沉默起來,他低著頭,一直緊抿著嘴唇,見她有條不紊地翻看賬本,又拿起筆在一旁的本子上記著事,臉上的表情是一貫地坦然從容,還有一些從前未見過的滿足,心裏那滿腹的話突然就有些說不下去了,他緊緊捏著那兩封信,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就轉身朝外走去。到樓下的時候,譚柔正好迎麵走來,看到他微微頜首,溫聲道:“阮公子。”

  阮靖馳認得她,點點頭,問道:“寄出去的信給誰?”

  “給阿福就好,他會托人去送的。”估計他也不知道誰是阿福,譚柔便又笑道,“您給我吧,我去給。”

  “不用,我知道是誰。”阮靖馳說著就徑直朝站在櫃台後的阿福走去。

  阿福本來正笑臉迎人,瞧見他卻嚇了一跳,腳步不自覺往後倒退,但想到他的身份又咬牙頓住步子,勉強撐著一抹僵硬的笑容喊道:“阮少爺有事嗎?”

  阮靖馳看著他這個表情就忍不住皺起眉。

  他雖然脾性不好,但也不是隨時都會發火,隻不過在不喜歡的事情和人上格外暴躁罷了,區區一個跑堂還不值得他生氣,隨手把兩封信扔到桌子上,吩咐人,“快馬送到江陵府阮家。”

  “再給我……”

  本來還想給表哥寄信。

  但話出口,想到阮妤剛才的交待又沉默了。

  “什麽?”阿福見他沒再往下說,不由輕聲詢問。

  “……沒什麽。”

  阮靖馳沉默地抿起嘴,“就這兩封信,立刻送出去。”說著想跟從前似的打賞人,摸到腰間的時候才發現這次出來的急根本沒帶荷包。

  倒是摸到一塊玉佩。

  上好的玉佩,他卻眼也不眨把玉佩解下,隨手扔在桌子上,然後話也沒說一句,倨傲地轉身離開。

  目視這一切的譚柔看得十分無奈,阿福更是如此,看著那塊玉佩就跟看著什麽火雷一般,眼見譚柔過來,他就像是找到了什麽救星,忙道:“譚小姐,你看這……”

  “沒事,我去拿給東家。”譚柔說著拿起玉佩,又過了會才上了三樓,她並沒有當著阮靖馳的麵給阮妤,而是等人下去吃午膳的時候才交給她。

  “小馳的玉佩?”阮妤接了過來,目露疑惑。

  “是。”譚柔把先前底下發生的事同人說了一遭。

  “是我忘了……”阮妤揉揉眉心,“回頭你拿一百兩銀票給他,記在我賬上。”說著又頓了下,改口,“算了,這小子花錢一向大手大腳,這麽貴的玉佩都能隨手給人,你給他十兩銀子當做備用。”反正他吃住都在她這,也花不了別的東西。

  譚柔笑著應好。

  *

  徐氏收到信的時候已是正午時分了。

  家裏因為阮靖馳的離家出走擔憂了一天一夜,知道他在阮妤那,這才放下心,把打發到外頭找人的都喊了回來。徐氏一夜未睡,這會總算心安,靠在官帽椅上輕輕揉著疲憊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