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第86節

  “哥,馬上就要除夕了,你給阮姐姐準備新年禮物沒?”為霍青行操碎心的霍如想一邊慢條斯理吃著餛飩,一邊看著霍青行的身影問,說完沒有聽到他的回答,一雙柳眉當即就蹙了起來,餛飩也不吃了,放下湯勺問,“哥,你不會沒準備吧?”

  “不說阮姐姐給咱們家送了多少東西,你,你喜歡人家怎麽能一點表示都沒有啊。”

  這個木頭哥哥,她都要急死了!“還有時間,要不你明天去買,或者我今天抽空幫你去街上物色下?”說著又擰了眉,“也不知道阮姐姐喜歡什麽。”

  “不用。”

  霍青行從專注的思緒中回過神,他繼續手頭的活,把洗好的碗筷擦拭幹淨放到一旁的櫥櫃裏,然後轉過身看著霍如想說,“我已經準備好了,除夕那天會給她的。”

  他原本也隻是希望能夠在有限的時間裏能夠好好陪在她的身邊,至於她的未婚夫是誰,是何身份,他們之後又會變得如何,本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也不全是。

  他自然也是有考慮的,隻是以前是盼著她和未婚夫分開,盼著她能一直留在這。

  可如今——

  他更希望她好,無論在不在他身邊,在不在這個地方,他都盼著她能好。

  *

  到了金香樓。

  雖然還未至午間最熱鬧的時候,但樓中的客人已不算少,人來人往的,看見她就笑著和她打招呼,“阮老板。”

  其中有個二十五、六的男人長了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穿著一身藍色勁裝,身量略高也略魁梧,氣質有些像江湖刀客,他是興文鏢局的當家,姓林,單名一個弘字。

  林弘是金香樓的常客。

  自打金香樓重新起來後,隻要不出鏢就肯定會過來,

  見阮妤進來,他雙眼一亮,滿麵笑容地想和她打招呼,隻是在看到她身後那尊抱著佩劍沉著一張臉的凶神時,又是一滯,略過了一會才低聲詢問,“阮老板,這位是?”

  阮妤笑著和他介紹,“我弟弟,最近沒事就陪我過來。”

  林弘恍然大悟,又笑起來,“原來是阮老板的弟弟,我說怎麽你們長得這麽像呢。”這卻是睜著眼說瞎話了,她跟阮靖馳打小就沒被人說像過,便是像,也是阮雲舒和他像。

  但阮妤自是不會去揭穿客人的話,笑著點點頭,道一句,“林當家慢用。”

  譚柔還要忙活除夕夜包廂的事,阮妤便沒喊她,領著阮靖馳上樓去,剛邁上二樓,阮靖馳就憋不住開了口,“剛才那人絕對看上你了。”

  阮妤覺得他莫名其妙,懶得理他,自顧自拾階而上,嘴裏吩咐道:“那些都是樓中的熟客,你別去鬧人家。”

  “誰鬧他們了?”阮靖馳撇撇嘴,十分不滿,要不是知道她會不高興,早在那人“不懷好意”和她說話的時候,他就要上拳頭揍人了,鬼話連篇,就他跟阮妤這臉還像呢?

  眼睛瞎了吧。

  阮妤知道他這勉強算是保證了,也就沒再聊這個話題,隻問,“你什麽時候回家?”

  阮靖馳一聽這話哪裏還顧得上其他人,立刻臉色難看地怒道:“你又要趕我走!”

  那聲音嘹亮,炸得阮妤耳旁嗡嗡響,她停下步子,目光無奈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阮靖馳,你能不能別總是一驚一乍的。”這但凡換個膽子小點的,都能被他嚇出心髒病,“我……”

  她這會還站在二樓的階梯上,側身看人的時候恰好能看到底下坐著的人。

  然後就瞧見剛剛和她聊天的林弘正握著酒盞望著她的方向,陡然和她眼神一撞,他先是怔了一怔,而後率先衝她爽朗一笑,向她舉起酒杯。

  阮妤從前和這位林當家相處的時候從未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阮靖馳的話在先,再看他的眼神時便察出幾分味來,不過阮妤也沒放在心上,這位林當家雖然是跑江湖的,但為人豪爽,她和他聊過幾次,人品很好。

  之前她還托人幫忙購置一些番茄、茄子、西瓜的種子給應天佑送過去。

  別說現在人還沒和她說什麽,便是真說什麽了,她好生拒絕就是,對她而言,這並不是什麽很大的事。

  阮妤想到這,禮貌地朝人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便又收回目光繼續和阮靖馳說話,“你不回家難道不和家裏說一聲?”

  聽她這麽說,阮靖馳便知道自己是誤會了,難得紅了耳根,輕輕哦一聲,半晌才咕噥道:“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去,你就和他們說我想回去了就回去。”

  反正那個家,他原本也不喜歡。

  每年過年走親訪友都要看著他們做戲,他們不覺得累,他還覺得惡心。

  阮妤皺眉,“你不上學了?”

  阮靖馳也在許家老太爺那邊上課,隻不過因為之前陪著祖母去京城便請了假。

  “現在早放了。”阮靖馳還是那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察覺到阮妤看過來的目光,這才不大高興地握緊佩劍抿起嘴,“知道了,等開學前,我肯定就回去了。”

  他小算盤打得響亮。

  等許家開學都得開年了,起碼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呢,這一個月,他就不信解決不掉霍青行那個狗男人!還有這些不懷好意的……客人!

  雖說不是很喜歡這個保證,但總歸也能和祖母有個交代了,阮妤便又重新抬起步子朝三樓走。

  這還是阮靖馳第一次來阮妤辦公的地方。

  沒了樓下的嘈雜聲,室內滿是清晨的陽光,那金色的陽光使得屋中的一切都仿佛渡了一層柔軟的光,阮妤照例往香爐裏丟了一塊香料,然後解下鬥篷放到一側的架子上,而後便開始研磨準備書寫。

  見阮靖馳仍抱著佩劍四處打量,隨口招呼道:“過來,你也寫一封。”

  “哦。”

  阮靖馳應了一聲,把佩劍放在桌上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怎麽那麽聽話?剛要故作姿態反駁下,就看到低垂著眉眼已經開始寫信的阮妤,她身後是一排有了年紀的雕花木窗,此時外頭的日光透過覆著白紗的窗欞把她整個人都籠罩在其中,為她染上一抹明媚的柔光。

  很少瞧見這樣溫柔的阮妤。

  也不是……

  是他很少看見這樣溫柔的阮妤。

  倒讓阮靖馳一時不敢輕易打擾這份靜謐的溫柔。

  他抿了抿唇,輕手輕腳坐了回去,也拿過一張信紙寫了起來,相比阮妤的鄭重,他這信寫得就簡單很多了,隨便交待了幾句,然後就撂下筆,翹著二郎腿等著墨水幹。

  阮靖馳一向是個坐不住的,讀書的時候整個學堂就數他最鬧騰,這會也是,東看看西摸摸,就連阮妤前幾日買的蘭花都被他揪下好幾根葉子,心裏還在盤算著怎麽替表哥說話,以及怎麽數落霍青行下。

  對他而言——

  現在威脅力最大的無疑還是這個男人。

  正等他想開口的時候卻聽到外頭傳來一陣敲門聲,是阿福的聲音,“東家。”

  “進來。”

  阮妤正好寫完,撂下手中的毛筆,雙手交疊放在桌上,等著人進來回話。

  阿福推開門,可站在門口的卻不止是他,還有剛剛在樓下和阮妤攀談的林弘。

  75, 第 75 章(一更)  “我這一生沒想……

  乍然瞧見出現在門外的林弘, 阮妤神色微怔,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阮靖馳卻徹底沉了一張臉, 手率先握住放在一旁的佩劍, 還不等阮妤說話就已經站了起來,一副要同人打架的樣子。

  阿福被他嚇了一跳,不由又想起阮靖馳第一次出現的場景,蒼白著小臉, 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後倒退。

  林弘平時走江湖走慣了, 見的人也多,雖然驚訝阮靖馳的這番表現,倒也不怵, 仍噙著一抹爽朗的笑朝人點了點頭, 而後看向阮妤,和她問好, “阮老板。”

  阮妤回神, 也起身同人頜首,“林當家。”

  說完看向身前怒發衝冠的阮靖馳, 有些無奈地伸手點了點眉心,低聲叱一句,“阮靖馳,把劍收起來。”見他依舊怒視著門口的林弘,就像林中被人傾占領地的豹子一般,阮妤皺了皺眉,總覺得他這副模樣和早先麵對霍青行時的模樣有點像?

  她擰著眉,把思緒先丟到一旁,沉聲補充, “你忘記我先前同你說的了?”

  阮靖馳聽到這一句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抿著唇把劍收了回去,但還是牢牢站在阮妤身前,一步也不肯離。

  阮妤也沒管他,看著林弘問,“林當家有事嗎?”

  林弘頜首,抬腳邁進屋子,笑著和阮妤說,“是有兩樁事想和阮老板說一下。”

  兩樁事?

  阮妤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梢,嘴上沒說什麽,隻吩咐阿福,“你先下去。”而後朝林弘走去,抬手請人入座,“林當家先坐。”

  從始至終,阮靖馳都待在她身邊,要倒茶的時候,也是他把茶壺搶了過去,“我來!”

  阮妤偏頭看他一眼。

  上好的一套白釉茶具,一貫是附庸風雅的物什,此時卻被他倒出幾分洶洶氣勢,渾像在路邊的茶水攤,阮靖馳一口氣倒了三盞,然後拿起一盞重重按在林弘的麵前,嘴上沒說什麽,但兩隻黑白分明又仿佛帶著火一般的眼中卻很清晰地寫著三個大字——

  喝死你!

  阮妤看得嘴角微抽,看著林弘歉聲道:“抱歉,林當家,舍弟頑劣。”可她嘴上說著頑劣卻也未在這個時候出聲指責,隻問,“林當家先前說的兩樁事,是何事?”

  林弘看著眼前的白釉茶盞,因為剛才阮靖馳那一下,有幾滴茶水濺了出來如今正沿著茶壁往下流,目光一點點向上移,最後落在對麵那個年輕英氣的少年身上。

  林弘為人大方,性子也豪爽,黑白兩道都吃得開,平時走哪都是稱兄道弟,倒是很久不曾受過這樣的冷待了,有些好笑地搖了下頭,也沒去指責,笑著和阮妤說了一聲“無事”,這才就著阮妤問的繼續往下說,“我之前去錦州的時候遇見一個外商,他幾乎每隔一個月都要跑一趟海外,日後阮老板若要購置東西隻同我說,我給他去信,比其他地方更方便,也要便宜許多。”

  這對她而言倒的確是件好事,阮妤自然高興,感謝道:“多謝林當家。”

  “不用。”林弘笑著搖頭。

  還想再扯幾句家常,阮靖馳卻已經不滿地冷聲插嘴,“說你的第二件事。”

  說完就滾!

  看著就煩!

  林弘看他一眼,又朝阮妤看去,“這第二件事——”他指腹輕輕摸著茶盞表麵,停頓一會才說,“其實算是件私事,不知林某可否與阮老板單獨說。”

  話音剛落,本就沉著一張臉的阮靖馳臉色更為難看,他陰著一張臉站了起來,手習慣性地往桌上去拿什麽,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剛剛聽阮妤的話沒帶佩劍,隻能改捏成拳頭,剛想發作,胳膊就被阮妤拉住了。

  阮妤剛剛因為林弘的話短暫地失了一下神,此時倒已恢複清明,她一麵在桌子底下拉著阮靖馳的胳膊,壓製著他的脾氣,一麵看著林弘笑說,笑道:“林當家,這是我弟弟,沒有什麽事可以背著他說。”

  原本還怒火衝天的阮靖馳聞言,神情錯愕地垂下眼睫看了一眼身邊的阮妤。

  她仍處於金光之中,眉眼溫柔,神情大方,說起話來言笑晏晏,卻也不會給人一種軟弱好欺的模樣,在他的注視下,身邊的紫衣少女大約察覺到他已不會再發怒便收回手,然後雙手交疊放在桌上,目視著林弘問,“讓我猜一猜,林當家說的私事莫非……是想向我求親?”

  原本嘴角還噙著笑的林弘在聽到這話的時候,難得怔了一下。

  須臾,林弘突然朗聲笑了三下,那張十分具有男人味的國字臉上流露出一抹藏不住的讚賞,看向阮妤的眼睛也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他擱落手中茶盞,頜首和阮妤說道:“不愧是阮老板!”

  “是。”

  他沒有隱藏,朗聲道:“我今日過來,的確是想向阮老板求親。”

  “按理說三書六禮,我應該先找個媒人上門向二老求親,但我想這事還是先同阮老板商量一番比較好。”

  “我家中雖不算豪紳權貴,但鏢局每年賺得也不算差,祖上留下的老宅子一共三進,家中隻有我還有一個比我小三歲的弟弟,如今正在準備科考,祖上留下的田地一共幾十畝,東郊還有兩處莊園,每年收成也不少。”

  “阮老板若肯嫁予我,家中一切財產都歸阮老板打理,你也不必擔心婚後我會限製你的自由,我家中無長輩,平日隔三差五也要跑鏢,阮老板自可繼續打理酒樓。”

  “這裏離青山鎮也不遠,阮老板若不肯和父母分開,我也能把雙親接到家中,或是另外置辦產業給阮老板的雙親住。”

  男人英武周正的臉上寫滿了誠懇,事無巨細也說得十分妥帖。

  可阮靖馳哪裏管他誠不誠懇,剛剛因為阮妤那番話而消下去的怒火又騰地升了起來,在他看來,就這破條件還想娶阮妤?而且這人看著就比阮妤大很多,老牛吃嫩草,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