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第36節

  阮妤回過神,笑著抬起頭,“好了,我知道了,你辛苦了,先下去吧。”

  等阿福應聲離開後,譚柔反握住她的手,啞著嗓音喊她,“阮姐姐。”

  阮妤見她麵色蒼白,顯然是在害怕,她壓下心中的那點疑惑,笑著安撫道:“別怕,既然林知縣都這麽說了,這事就算定下了。”她邊說邊又抬手,撫了撫她的頭,動作溫柔,聲音卻沉,像是在保證、承諾什麽,“放心,以後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

  譚柔聽到這話一下子就紅了眼眶。

  她緊緊握著阮妤的手,低著頭,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才抬起頭,看著阮妤輕聲說,“他們流放那日,我想親自去看看。”

  阮妤點頭,“好,等我打聽好日子,陪你一道去。”

  有了阮妤的話,譚柔起伏不安的心終於變得平靜下來,她鬆開先前緊握的手,待瞧見那隻本該潔白如玉的手心還有不少細小的痕跡,尤其因為先前她沒控製好力道又冒出一些血絲,她立刻變了臉,“阮姐姐,你的手……我去買藥!”

  她說著就站起身。

  阮妤看一眼手心,倒是沒放在心上,笑著喊住她,“沒事,就一點小傷,而且……”她似是停頓了下,看了下自己的荷包,好一會才說,“我帶了藥。”

  昨天霍青行買給她的藥,她也不知出於什麽緣故竟一直隨身帶著。

  譚柔聽到有藥才重新坐下,讓阮妤把藥粉拿出來,又細細替她勻好,重新包紮後,抿著唇,紅著眼眶說,“都是因為我。”

  又連累阮姐姐受了傷,金香樓也可能遭人報複。

  阮妤看著她一臉自責的模樣,手搭在桌子上,歪著頭笑道:“所以這些日子你得多操勞些,什麽寫寫畫畫的我可全都交給你了。”

  譚柔一聽這話倒是立刻抹幹淨眼淚,朝阮妤鄭重保證,“阮姐姐放心,我會努力做事的,你有什麽要做的就和我說。”

  阮妤笑著點頭。

  等安撫好譚柔,她才下樓,交待阿福等人這些日子小心些。

  她總覺得杜家不對勁。

  這天晚上回家,阮妤原本想找霍青行問下番茄的事,還有如是散人的事。但這晚,霍青行很晚才回來,至少在阮妤入睡的時候,隔壁那間熟悉的屋子也沒亮起燭火。

  第二日阮妤醒來,霍青行又去書齋了。

  她也就暫且把這事放下,和譚柔動身去金香樓了。

  *

  而此時金香樓門前。

  王曹氏早早擺起了攤,因為阮妤的吩咐,她今日特地準備了比平日要多一倍的東西,可她心裏緊張,這會站在攤子後顯然有些坐立不安。

  旁邊賣包子的王義一看到她這幅樣子就譏笑道:“你還真相信他們的話啊?”

  說著看了一眼王曹氏的攤子,輕輕嘖一聲,“別回頭拿來的東西全都還得帶回去,也虧得現在天氣冷,這東西放幾日也沒事,要是天氣熱,你這可是吃了大虧啊。”

  陳伯見王曹氏低了頭,忙轉頭去斥王義,“好了,少說一句。”

  王義撇撇嘴,還想再說卻瞧見不少人往金香樓那邊走,清晨的寒風挾來他們的話,“哎,金香樓今天是不是有早點啊?”

  “昨天告示不都出來了嗎?而且你看門都開了。”

  “那快進去啊,這外頭可真冷!”一群人說著就縮著頭走進了金香樓,“之前就想著金香樓要是能有早點就好了,現在天氣越來越冷,外頭買的沒一會就冷了。”

  王義還未吐出的話頓時卡在喉嚨裏,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阿福就走了出來,他笑盈盈地跑到王曹氏的攤子前,嗓音飽滿又熱情,“哎,曹姐,先來五碗餛飩五屜小籠。”

  王曹氏也是一副沒回過神的樣子,等阿福又喊了一聲,這才連忙應道:“好好好,我這就準備。”

  阿福笑著“哎”一聲,“你好了讓人來喊一聲,回頭我讓人過來拿。”等人應聲後,他大搖大擺路過王義的包子攤,看著他一臉呆怔的模樣,重重哼一聲。

  別以為他不知道這個姓王在背地裏說他們壞話!

  活該!

  還當東家是騙著他們玩呢,現在好了吧,讓他哭都沒地方去哭!阿福越想越高興,走起路來都昂首挺胸。

  王義自然也聽見了阿福的哼聲,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好一會才咬牙道:“神氣什麽,也就五碗!”可等到早點結束,看著王曹氏那滿滿一盆子的銅錢,還有那空得不能再空的攤子,他徹底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臉也青白青白的。

  王曹氏也沒想到金香樓的生意竟然會這麽好,這還隻是她這裏的餛飩和小籠,不算金香樓自己提供的那些,可即便是這樣,剛剛也差點不夠!幸虧她自己昨晚為了以防萬一多準備了一盆肉餡,剛剛又百忙之中讓陳伯幫著包了一些餛飩和小籠,這才沒耽誤人家的生意。

  眼前這一盆銅錢是她以前一個月都賺不到的數額。

  她看著看著,眼裏就忍不住盈起了淚水,聽到身邊陳伯感慨,“沒想到金香樓的生意竟然真這麽好。”

  她才回過神。

  抹了下眼淚,王曹氏笑著和陳伯說,“陳伯,你要不也去和阮老板說一聲,你這的餅不是賣得也挺好的?”昨天不敢說的話,今天說起來有底氣多了。

  陳伯麵露猶豫,“這,這合適嗎?”

  昨天不相信人家,今天看人家生意好又腆著臉過去。

  要是換做其他東家,王曹氏肯定也不好勸,但想到阮妤那張溫柔含笑的臉龐,她還是鼓動道:“阮老板人很好的,隻要您做的餅合她的口味,她肯定會答應的。”

  “這……”陳伯還是有些猶豫。

  王曹氏想了下,“要不我陪著您去?”她跟陳伯一起擺攤也有大半年了,一直都很感激陳伯的照顧,見他麵露躊躇又勸道:“陳伯,馬上天氣越來越冷,生意就更加不好做了。”

  陳伯一聽這話,眼神閃了閃。

  今天這條街就王曹氏的早點都賣完了,他們的幾乎都剩了大半,現在就這樣了,以後可更不容易了,想到這,他沒再猶豫,咬了咬牙,“行,我就腆著老臉跑一趟了。”

  王曹氏笑牽著女孩的手陪陳伯過去,路過王義的時候,她看著低頭收拾東西緊抿著嘴唇的倔強青年,猶豫了下,主動詢問,“王義,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王義以為王曹氏是故意看他笑話,剛要罵人,王曹氏身邊的女孩就笑吟吟地走到他身邊,仰著頭,牽著他的手一晃一晃的,“小義哥哥,我們一起去吧,阮姐姐人很好的,昨天還給我吃了好多糕點。”

  心裏的火氣在麵對小女孩的時候頓時就發不出了。

  王曹氏也沒去管,笑盈盈地看著,她雖然怕王義,但也很感激他,當初她剛出來謀生,什麽都不懂,被其他人擠兌欺負的時候就是王義幫她的,雖然這個青年總是一臉戾氣的樣子,可對她的女兒卻很好,有時候她有事得走開,也都是王義幫她看著女兒。現在既然能賺錢,她自然希望大家能一起賺。

  王義被小女孩牽著手。

  對麵是含笑看著他的王曹氏和陳伯,他猶豫了好一會才幹巴巴地說道:“……走吧。”

  王曹氏帶著人過來的時候,阮妤和譚柔正在算賬,她們也沒想到營業早點的成效居然十分不錯,不過也還是有些弊端的……阮妤站在桌子旁,低頭看著提筆書寫的譚柔,“今天餛飩和小籠不錯,麵也還可以,不過種類還是太少了。”

  “而且咱們的麵定價高,不一定所有人都消費得起。”譚柔低聲補充。

  畢竟早點不如正餐。

  阮妤點頭,“還是種類太少的緣故,麵點這個我倒是能想法子。”她自己會不少,而且屠師傅他們也發覺了,估計回頭就會改進……

  “要不——”譚柔抬頭,“我們再招些人?”

  招人倒也是個法子,阮妤剛要頜首,讓人寫個招人的告示,外頭就傳來阿福不甘不願的聲音,“東家,曹姐來了。”

  “進來吧。”

  門被人從外頭推開,王曹氏領著女孩進來了。

  “王夫人怎麽過來了?”阮妤笑著迎過去,還沒走到桌旁,王曹氏就領著女孩千恩萬謝起來,她笑著攔了一把,“這原本就是你自己做得好,你若做得不好吃,客人也是不會買賬的。”

  “不管怎麽樣,都得感謝阮老板,說出來不怕您笑話,我已經很久沒看過這麽多錢了!”王曹氏臉上的笑藏也藏不住。

  阮妤仍是那副溫和模樣,請兩人入座又倒了茶,而後才問,“王夫人看著像是還有別的話要說?”

  剛剛在底下還在不住給人鼓氣,可真看到阮妤又有些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雖然這位阮老板看著溫溫柔柔的,但這份溫柔背後好似還隔著一層屏障,讓人有些不敢太過親近,她猶豫著,倒是身邊的女孩仰著頭說,“阿娘是來替陳伯伯和小義哥哥他們說話的。”

  “嗯?”阮妤聽著這句童言沒反應過來,聯想起剛才阿福不甘不願的聲音,倒是猜到了一些,“是其他早點攤的店家嗎?”

  “……是。”

  王曹氏聽她主動詢問也沒再猶豫,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裳,壓著心裏的緊張,小聲說道:“阮老板,陳伯是賣餅的,王義是賣包子和豆漿的,他們做得都不錯!”

  “他們,他們也隻是以前沒聽過這樣的事,這才不敢貿然行事。”

  “但他們剛剛已經後悔了!”

  她自己說起來也蠻尷尬的,尤其是看著阮妤那雙純粹幹淨得仿佛能夠看透一切的眼睛,更是臊得不行,但想到陳伯和王義還是鼓起勇氣說,“希望阮老板能再給他們一個機會。”

  阮妤倒也不是沒猜到王曹氏生意好後,其餘人會找上門,但她的確沒想到這事居然會是由王曹氏主動來和她說的。

  她看著人沉吟一會,問道:“王夫人可知道,要是種類多了之後,你的生意會受影響?”

  王曹氏沒想到阮妤開口居然說的是這個,她稍稍一怔後又笑起來,“就算沒有他們,以後阮老板這種類肯定也會越來越多的,而且錢原本就是賺不完的。”

  “我能托阮老板的福賺這麽多已經很滿足了。”

  阮妤笑了下,沒再多問,隻道:“其實王夫人今日不來,我也是想托人去問你有沒有合適的會做早點的人,如今這樣倒是更方便了。”

  “不過他們合不合適還得看他們做得早點如何。”她說完喊了一聲譚柔,“阿柔,你陪著王夫人下樓去看看,試下早點如何,要是好的話就和他們簽下契約。”

  譚柔現在也不似昨日剛來時那般手足無措了,今天聽到這番話,她隻是輕輕應了一聲。

  而後走到王曹氏身邊,溫聲說,“王夫人,你帶路吧。”

  王曹氏沒想到這事居然這麽輕易地就解決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輕輕哎了一聲,看著譚柔又去看阮妤,“阮老板謝謝你,真的,太感謝你了。”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好人。

  她沒讀過書,也不知道該怎麽誇人,不由道:“您就是救世救難的觀音菩薩。”

  阮妤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誇讚,忍不住失笑出聲,“我可不是觀音大士,我啊……”想起上輩子那些人對她的評價,惡毒、狠辣、薄情,她笑著搖搖頭,“下去吧。”

  有了陳伯的餅和王義的包子、豆漿,早飯的種類就又豐富了不少,而且有了這個開端,午後還有不少店家上門,阮妤也都讓譚柔細細挑選了,若是好的就留下選用。

  這樣忙碌到傍晚,阮妤和譚柔登上回家的馬車。

  看到已經回來的父親,阮妤就想起了隔壁的霍青行,見阮母要往隔壁送菜,她笑著接過手。自打她接管金香樓之後,雖說家裏每天還是會往隔壁送菜,但她自己已不大管,今日倒是有話要去問人。

  譚善知道是要往隔壁送菜,忙自告奮勇,“阮姐姐,我去吧!”

  他人小卻機靈,知道自己如今和姐姐是借住,就總想幫著做些事情。

  阮妤笑著彎腰摸了摸他的頭,“你先吃,我去去就回來。”她說著就往外走。

  譚善還想追出去卻被譚柔握住手。

  “阿姐?”

  他奇怪地看著自家姐姐,不是阿姐讓他空的時候多做事的嗎?

  譚柔看著阮妤離開的身影,垂下眼睫和譚善說,“隔壁不用去。”

  “為什麽啊?”

  譚善皺起鼻子,不明白。

  譚柔卻不再說,隻是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