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第35節

  “那你一定很愛他。”阮妤看著她說。

  王曹氏一怔,抬起頭呆呆地看著阮妤,半晌在那雙溫柔眼眸的注視下竟也不由自主地彎起嘴角,露出羞怯的神情,“是,我很愛他,他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她娘家人當初想把她賣到商戶家做小妾,是郎君花了大錢娶她回家。

  這些年他們一直都過得很好,即使家裏沒什麽錢,但郎君很愛她,若是狩獵換了錢一定會給她買簪子買衣裳,所以即便如今他出事了,即便許多人都說你還年輕,還有很多機會,她也不肯走。

  阮妤看著她麵上幸福的笑容,眼底也染了一抹笑意。

  家常話說完了,就該說起正事了,阮妤昨日就擬了契約,這會找出來遞給人,想了想,問了一句,“認字嗎?”

  王曹氏紅著臉搖搖頭,“我就跟郎君學了自己的名字。”

  “無妨。”阮妤溫聲,“我先同你說下,你回頭拿了契約再找個認字的人看看,確定沒有問題再簽。昨天我們跑堂應該也和你說過了,我們提供場地,你提供早點,我們這有需要就會派人去問你拿,六,四分,你六,我們四。”

  這些——

  王曹氏昨日已經知曉了,她也和郎君商量過了,這會便點點頭,“不用去找人看了,我相信阮老板。”

  阮妤好笑道:“不覺得吃虧?”

  王曹氏搖搖頭,“現在生意難做,要是金香樓賣得好,我拿得錢也多。”而且要是金香樓賣不出去,她也沒虧損,不過就是給自己又多留了一條路罷了,她沒再想,抬頭問人,“在哪裏按手印?”

  阮妤笑著把印泥遞給人,指了一處地方,又說,“王夫人這麽信任我?”

  王曹氏臉一紅,其實沒見到阮妤之前,她是有些擔心的,也想著先拿了契約給她家郎君再看看,但和阮妤相處了這麽一會,她就覺得眼前這個比她小許多的少女是值得信任的。

  點點頭,她的聲音很輕,“阮老板值得讓人信任。”

  阮妤挑眉,等人按完手印,一份交給她,一份自己拿好,“明天就開始,王夫人記得今晚回去多準備些東西,你的餛飩和小籠都很好吃。”

  王曹氏哎一聲。

  她小心翼翼藏好紙,她現在的攤子還由人照顧著,也不敢多呆,剛要下樓就聽阮妤說道“等下”,阮妤把桌上剩餘的糕點用帕子包起來然後彎腰遞給女孩,“拿去吃吧。”

  “這,這不行!”王曹氏不肯收。

  阮妤卻笑道:“就幾塊糕點,拿去吧,我也不愛吃這些。”

  看著阮妤臉上的笑,又看了眼拉著她衣角的女孩,王曹氏猶豫一番隻能低聲說,“謝謝阮老板。”又拉著小孩的手,“快謝謝阮姐姐。”

  小孩笑得很甜,“謝謝阮姐姐。”

  “不用謝啊。”阮妤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想了想叮囑一句,“喜歡吃也不能多吃,回頭撐著就不好了。”

  “不吃了,”

  小女孩一手抓著王曹氏的手,一手抓著糕點,小聲道:“要給阿爹阿娘吃。”

  阮妤愣了下,又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抬頭的時候發現王曹氏的眼睛都紅了,目送母女倆離開,身後譚柔才開口,“阮姐姐,我看好了。”

  “好。”阮妤收回目光,笑著走過去繼續和譚柔說話。

  ……

  這天中午,金香樓就掛出了兩塊招牌,一塊是明日起正式提供早點,還有一塊就是七日後開始提供各式菜煲。眾人對這兩塊招牌十分感興趣,尤其是那塊畫著菜煲的畫,有人關注那新鮮沒吃過的菜煲,有人關注那栩栩如生的畫。

  阮妤下樓的時候,差不多過了飯點了,不過還是有不少人,她原本想招呼阿福空的時候去縣衙跑一趟打聽下杜輝和許巍的情況,走過去的時候卻聽到幾個學子正興致勃勃看著那幅畫,嘴裏嘟囔道:“我怎麽覺得這畫風和字跡十分眼熟。”

  “倒有些像如是散人。”

  “怎麽會?如是散人不是一向隻畫山水的嗎?而且他之前連珍饈齋舉辦的畫展都不肯參加,又怎麽會來給酒樓畫這樣的畫?”

  如是散人?

  阮妤腳步一頓,笑著在他們身後問道:“你們說的如是散人是誰?”

  突然聽到女子的聲音,剛剛還在說話的一群人忙回頭看去,待瞧見身後那位穿著黃衫的貌美少女紛紛紅了臉,倒也有認識她的,紅著臉喊了一聲,“阮老板。”

  而後才說,“是一位新出來的畫師。”

  其餘人也紛紛說道:“他畫的山水畫被文大家誇讚過,而且之前珍饈齋辦畫展的時候還想請他過去。”

  阮妤從前閨中愛字畫,自然也知曉這位文大家是何許人也,當世畫界也有許多流派,這位文大家就是其中的翹楚,她心中微訝,興趣愈濃,問道:“然後呢?”

  “沒然後了,那天畫展結束,他也沒出現。”那些人搖搖頭,一臉可惜的模樣,“誰也不知道這位如是散人是何許人也,倒是有人跑去問最初收如是散人畫卷的地方,可那掌櫃也不清楚。”

  說著又不由詢問起阮妤,“阮老板,這幅畫是誰畫的?”

  他們雙目明亮,神情激動。

  阮妤眨了下眼,她知道霍青行的確畫得一手山水畫,但也不清楚他們要找的如是散人是不是他,便真是他,霍青行既然不肯讓旁人知曉,她自然也不會透露,便笑道:“是我一個朋友。”

  “啊……”

  有人歎道:“那應該不是。”

  阮妤挑眉笑道,“這是什麽話?”

  說話的學子臉一紅,擺手道:“不是說阮老板的意思,是大家都猜測這位如是散人有些年紀了。”

  “嗯?”阮妤一怔,“為何?”

  其中一個學子低聲說,“他的字畫都太過蒼涼,不像是年輕人。”

  31, 第 31 章  我是不是打擾了什麽?……

  學子們已經離開了。

  阮妤卻沉默地站在那張畫像前, 蒼涼嗎?或許是早就看慣了霍青行的字畫,她先前並沒有這麽深刻地感受,可此時因為旁人的這番點撥, 再看向這張畫像時, 倒真覺出幾分滄桑之態。

  都說以字比人。

  而霍青行的字就像是一片荒蕪幹涸的土壤,沒有一絲朝氣。

  明明也才十六,正是最該朝氣蓬勃的年紀,那人到底為什麽會這樣?阮妤不知為何, 平靜的心弦好似被人撥亂, 她抿著唇,袖下的十指也不由自主地輕輕握了起來。

  她好似……從來就沒有了解過他。

  即使兩人同床共枕,即使相識這麽多年, 但她好像從來就沒有試著去了解過他。

  ……

  “東家, 這裏是迎風口,您怎麽站在這?”阿福忙碌好過來, 轉身就瞧見了阮妤, 瞧見她緊抿的唇以及有些沉默的臉,阿福心下一個咯噔,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東家呢。

  平日東家總是笑盈盈的,今日卻……

  還想再問,先前失神的少女卻已經收起思緒,她收回目光,看著阿福笑,“沒事。”又恢複成從前那副模樣了。

  剛想喊人去一趟縣衙,門口就進來一個人,笑著打斷了她的話,“阮小姐。”

  阮妤循聲看去, 便瞧見常安走了進來,他的態度十分恭敬,走到她麵前還朝她拱手作了個揖,然後才抬頭笑道:“早聽說金香樓經阮小姐打理後生意很是紅火,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對於這位所謂的舉人老爺,阮妤既不喜歡也不討厭。

  來者是客。

  她朝人點了點頭,語氣倒也溫和,“現在人不多,常公子要用餐就進去吧。”說著看向阿福,“領常公子進去。”

  阿福忙笑應一聲,躬身轉頭請人,“常公子,裏麵請。”

  常安卻沒有立刻進去,而是看著阮妤問,“阮小姐,杜家人沒來找你的麻煩吧?”

  阮妤原本想喊其他人去縣衙,聽到這話,腳步一頓,她看著常安,沉默一瞬後對阿福說,“你先去招待其他客人。”而後親自領著常安往裏頭走。

  這會酒樓已經沒什麽客人了,零零散散幾桌人,阮妤邊走邊問,“常公子這話何意?”

  常安也沒瞞她,實話實說,“不瞞阮小姐,我現在在縣衙任師爺一職,昨日杜老爺遣人來找我們家大人想要讓邢知縣出馬……”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阮妤,見她神情自若,並沒有半點波動便又繼續往下說,“不過我家大人已經拒絕他了。”

  阮妤本以為常安過來是吃飯,如今看來——

  她請人入座,而後看著常安說,“想來這其中應該有常公子的功勞吧。”

  常安看著眼前那張笑臉,心裏竟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倒算不上驚慌,隻是沒想到這位阮小姐這麽快就看破他的意圖了。不過這樣也好,他特地跑這麽一趟,不就是想讓阮妤知曉他做了什麽嗎?笑著接過跑堂遞來的茶,“這是我應該做的,阮小姐的父親是我的恩師,我能有今天也全仰仗老師,如今阮小姐有難,我怎能不幫?”

  他絮絮叨叨說完,見對麵少女麵上笑盈盈的卻不接話,心裏一時也不清楚她在想什麽便又放下茶盞,低聲說,“阮小姐,這位杜老爺一向睚眥必報,你要小心啊。”

  這話倒是說得十分誠懇。

  阮妤多看了他一眼,而後麵色如常地點了點頭,“多謝常公子今日特地跑這一趟了。”她沒有多加攀談的意思,招來阿福交代,“回頭常公子吃了什麽都記在我賬上。”

  阿福應是。

  阮妤便又看了一眼常安,“我還有事,便不招待常公子了。”

  常安哪裏敢讓她招待?忙起身拱手,等人走後,麵對阿福便又是另一個態度了,剛剛還溫溫和和的人,這會麵對這些跑堂小二,眼睛能飛到天上去,“把你們金香樓的招牌拿上來吧。”

  說話間,目光瞥見門口的告示,待見到那熟悉的筆跡時,神色一怔,“那是誰畫的?”

  阿福正在心裏吐槽常安當麵一套背麵一套,聽到這話,哦一聲,“這是我們東家的朋友畫的。”他把朋友兩字尤其著重了說,心裏腹誹不已,霍公子那樣的人品才是我們東家的朋友,才不是你這樣的!

  哼!

  常安沒察覺到他在想什麽,而是沉默地看著那副畫像。

  和霍青行同窗多年,他自然知曉這幅畫像出自誰的手筆,朋友……這該死的霍青行難不成已經知曉阮妤的背景,打算攀上這根高枝,乘風而上?

  他還真是小看他了!

  不過要真是這樣的話,他以後見到霍青行就不能像以前那樣了,要不然得罪了阮妤可不好。

  他在這裏臉一陣青一陣白。

  阿福撇撇嘴,也懶得理人,轉身往裏頭走,嘴裏還嘟囔著“真是討人厭的家夥”。

  ……

  阮妤不知道常安是什麽時候走的,她等酒樓空的時候讓阿福跑了一趟縣衙,等阿福回來,她也沒瞞著譚柔,直接把人喊到了三樓。

  “怎麽樣?”她看著阿福詢問。

  阿福為人機靈,剛剛去縣衙按著阮妤的吩咐找了應天暉,就連說的話也全是阮妤交的,雖然不清楚到底是怎麽了,不過聽人詢問還是忙回道:“應捕快說那兩人現在就在大牢裏,按大魏條律,過幾日就會被發配到涼州。”

  阮妤看一眼身邊的譚柔,見她紅唇緊抿,手也緊緊握著。

  她什麽都沒說,隻是把手放在了譚柔的手上,輕輕一握,等人回神,這才繼續問阿福,“就沒有人上縣衙求情?”

  阿福搖頭,“小的問了,應捕快說從昨晚到今天沒有人上門。”

  怎麽會這樣?

  阮妤皺起柳眉,她先前打聽過,杜家就兩個兒子,而且杜老爺喜歡讀書人,如今科考在即,杜輝這個長子明顯是被寄予了厚望,再說那位杜夫人更是出了名的“疼兒子”,可以說杜輝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全因這位杜夫人的縱容。

  現在兒子出事了,杜家人居然一點表示都沒有?這顯然很說不過去了。

  “東家?”阿福低聲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