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第28節

  霍青行看她,“你餓了?”

  阮妤的確是有些餓了,點點頭,說來也奇怪,前世她一天也吃不了多少東西,如今隻要幹一點活就容易餓,不過也沒餓到那種程度,她和人說,“你要不餓,就畫完再吃。”

  “不用,”霍青行回了座位,“先吃吧,”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我也餓了。”他其實並不餓。

  “那行。”阮妤卻信了,她收回目光,和阿福說,“那就先上飯,回頭再給我打包一份蟹煲,我得給人送出去。”

  阿福應聲下去,出門的時候看到東家和那位青衣客人低頭說著話,兩人都側著臉,都是東家在說,那客人聽著,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瞧著竟跟神仙眷侶似的……他撓了撓頭,壓下這抹奇異的想法,關上門走出去。

  下樓的時候,一樓已經坐滿人了,還有不少人被請到包廂。

  路過之處全是要吃蟹煲的。

  他也不知怎得,看到這幅畫麵竟不由挺直脊背,好似與有榮焉一般,直到走到後廚聽到屠師傅的訓斥聲才吐了吐舌頭,生怕挨訓又躬下身,盛了兩碗飯又和鄭鬆提了一句東家的吩咐。

  他跟鄭鬆年紀相仿,感情也一向要好,想到剛剛屠師傅的斥罵,小聲說,“屠師傅要再罵你,你就和東家去說,東家脾氣好,肯定會幫你的。”

  “啊?”

  鄭鬆一臉怔忡,目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師父沒罵我呀。”

  這下輪到阿福呆住了。

  鄭鬆卻笑著,“我師父現在對我可好了,他還誇我了,還讓我給客人做菜了。”說好間,屠榮冷肅的聲音傳過來,“你還杵著幹什麽?還不過來做菜?十六號客人要蟹煲!”

  他連忙應了一聲,笑容滿麵地顛顛跑過去。

  阿福撓了撓頭,嘀咕了一聲“真奇怪”才端著米飯走了出去。

  ……

  樓上。

  阮妤和霍青行說,“其餘幾個菜式不用畫這麽大,你就畫在蟹煲的旁邊,讓大家知道有這個菜就好。”現在還是吃蟹的季節,自然是蟹煲作為主打。

  等天氣冷了可以再換。

  霍青行頜首,“知道了。”

  等阿福上了飯,兩人就就著這滿桌子的菜吃起來,阮妤邊吃邊和他說,“回頭等天冷了,這鍋還能用於吃火鍋,把鍋膽裏倒滿水,菜往裏頭一涮就可以吃了,不過最好吃的還是羊肉,把羊肉切成薄薄的一片,往水裏停留一會就直接能吃了。”

  從前在淩安城的時候,她跟霍青行沒少吃火鍋。

  那邊天寒地凍,最適合吃火鍋了,相比那邊流行的驢肉火鍋,她卻吃不慣那股子味道,索性學著老人的法子自創了不少火鍋,想到那股美味,她不由笑起來,“還能拌上不同的醬料,放醋放醬油,或是弄個辣碟子,要是做個番茄鍋還能弄一份芹菜末牛肉粒,把鍋底往上頭一澆,混著吃。”

  “番茄?”

  霍青行一直安安靜靜傾聽著,此時聽到這番話卻不禁蹙眉,“那是什麽?”

  阮妤愣了下,這才想起如今番茄很少,還都是從海外傳過來的,價格昂貴,尋常人別說吃了,估計見都沒見過,她也是和老人在旅途中知道這個東西,最開始沒見過,她都不敢碰,老人見多識廣,直接生吃,後頭還給她用番茄做了不少菜,到淩安城的時候,她碰巧遇上一個農戶,他家裏倒是種了不少。

  那農戶也是機緣巧合撿到的種子,自己種了卻不敢吃,別人也不知道那是什麽,自然不敢輕易嚐試,她那會當即就買了一堆回去,後來還時常讓人供貨。

  這會她笑了下,和人解釋,“就是個蔬菜。”

  想了想,她拿過畫筆在空閑的紙上畫了個樣子,“就長這樣,上麵的葉子是綠色,果子是紅色,不過現在應該隻能從海外購買。”她放下筆,語氣遺憾。

  霍青行低頭看著那紙上的番茄,看了一會才抬頭問她,“你很需要?”

  嗯?

  阮妤眨了下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霍青行解釋道:“我大概見過你說的這個……番茄,不確定是不是,你若需要,回頭我找給你看看。”

  阮妤驚訝道:“真的?”

  霍青行想了下她的形容以及她畫出來的形狀,應該八,九不離十,看著她微微睜大的眼睛,這幅難得清醒時顯露出來的嬌憨模樣讓他的心不禁又微微跳了一下,他錯開眼,輕輕嗯一聲,“我在澤安家看到過,應該就是你說的這個。”

  “澤安?”

  “就是應天暉。”霍青行解釋,又說,“你回頭不是要去衙門嗎?我和你一道去,正好問下。”

  “好。”

  阮妤彎著眼眸,笑得很開心,她挺喜歡吃番茄的,要是真的有番茄,那能做的菜可就太多了,她邊吃邊招呼人,“快點吃,我們畫完就去。”她本來是想自己去的。

  霍青行如今已經習慣她的熟稔了,倒是對自己今日的話多有些陌生。

  他皺了皺眉,斂下思緒,須臾,輕輕嗯了一聲。

  ……

  吃完畫完,阿福也把東西打包好拿上來了。

  阮妤交代他把霍青行畫的這幅畫放好,回頭把定製好的木架子到了就掛在上頭,阿福十分小心翼翼地捧著,就跟揣了個稀世珍寶似的,阮妤看得好笑,一邊係披風一邊說,“不用這樣緊張。”

  阿福還是很小心地捧著,小聲說,“公子畫得太真了,我還以為捧著菜呢。”

  阮妤笑了下,看一眼身邊的霍青行,比她高一個頭的男人不知是習慣了別人的誇讚,還是沒聽到,仍是那副寡淡的死樣子,她撇撇嘴也懶得說道,轉頭和阿福吩咐,“幫我去喊輛馬車,我要出去一趟。”

  阿福哎一聲,捧著畫下樓。

  阮妤想去拿打包的食盒,但才伸出手,男人就已經提了起來,“走吧。”

  阮妤挑了下眉,也沒反對,輕輕嗯了一聲,拿過那遝子契約就和人一道下了樓,這個點,樓裏人還很多……霍青行看著這幅熱鬧景象,不禁低頭看了眼身邊的少女,可披著煙青色披風的少女卻目不斜視,好似這裏本來就該這樣。

  他抿了下唇,眼中也泛起一片柔和。

  隻是這抹柔和藏得太好了,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

  兩人走到門外,馬車已經叫好,想到早間男人的行為,阮妤停下腳步,轉頭看他,笑著問,“霍先生這次還是打算自己再叫一輛馬車嗎?”

  霍青行想起早間她進屋時的模樣,終於明白她是因為什麽生氣了。

  他原本的確是這麽打算的,此刻……

  他看著少女如流光溢彩般的眼眸,輕輕抿了下唇,沒有回應她的話,隻是說,“你先上去。”

  嗯?

  阮妤頗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現在倒是肯了?她也沒說話,順著他的話上了馬車,外麵喊得馬車自然不比她從前坐得那些,但也足夠坐兩個人,以為男人要上來,她也就沒落下那塊車簾,握在手上看著人。

  可她瞧見了什麽?

  青衣男人把食盒放進來,自己卻和車夫一道坐在了車轅上,語氣淡淡和車夫說,“走吧,去縣衙。”

  馬車往前啟程。

  似乎察覺到身後車簾還沒落下,霍青行回頭看她,“風大,簾子放下吧。”

  倒還知道風大呢,阮妤也說不出是該氣還是該笑,到底隻是瞥了人一眼,落下了車簾。

  霍青行看著那隨風拂動的車簾,微微蹙眉,不明白她為什麽看起來還是不高興?他自幼就擅長察言觀色,很能看透別人的情緒,可偏偏馬車裏的那個人,他卻怎麽看都看不透……每當以為自己明白了,最後的結果卻好似仍舊不對。

  他抿唇沉默了一會,看著依舊亂動的車簾,還是伸手細細替人蓋實了,省得風漏進去。

  ……

  到縣衙。

  也是巧了,正好碰到應天暉要出門吃飯,要是早一刻晚一刻,估計都碰不上了,應天暉也有些詫異,看著一前一後出現的阮妤和霍青行,小半天才回過神,笑問道:“你們怎麽來了?”

  阮妤率先笑道:“請應大哥幫個忙。”

  她說明來意,又從霍青行手中接過食盒,“剛剛出爐的蟹煲,份量挺多,應大哥可以和同僚一道吃。”

  應天暉很喜歡阮妤的直爽,這是他在其他女子身上沒見過的,這會笑著接過食盒,衝人說,“還是妹子曉得我,我本來還想著哪天有空了過去吃,沒想到你這就送來了。”

  他把食盒交給自己的手下,讓他們先拿進去,又和阮妤說,“不過這會大人不在,妹子若放心我,就把東西交給我,回頭好了我再吩咐人給你送過去。”

  阮妤自然沒有不放心的,把東西遞給人又笑著謝過。

  原本還想問下番茄的事,霍青行便開口了,“你先上馬車吧。”

  阮妤便也沒再說什麽,衝應天暉點點頭,又說了一句“應大哥何時有空來店裏吃飯”,這才上了馬車。霍青行一直目送著阮妤離開,等車簾落下才回頭,見身側穿著捕快服飾的男人抱著刀噙著笑睨著他,不由微微蹙眉。

  應天暉輕咳一聲,笑盈盈問,“你今天怎麽回事,跟阮妹子一起過來?”話語之間充斥著滿滿的八卦。

  霍青行卻懶得理會他,直接問道:“天佑照料的那片紅果子還在嗎?”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應天暉挑眉,聽人說了句“有用”也沒問的,“應該在吧。”

  他不大管家裏的事,而且那是他弟弟的寶貝東西,平時碰都不讓人碰,有次他娘覺得占地方想連根拔了,他弟弟直接就跟瘋了似的大吵大鬧,嚇得他們一家人誰也不敢再打那塊地的主意了。

  反正家裏地多,加上天佑的身體狀況,給他找點事情做,總是好的。

  “你要用?”應天暉抱著刀問他。

  “不是我。”霍青行搖頭。

  嗯?

  應天暉微怔,目光朝那輛馬車看去,了然,“阮妹子要用?”他嘴巴閑不住,想到剛才兩人相處的情形,心裏就跟被幾隻螞蟻爬過似的,癢得不行,可偏偏霍青行又是個悶葫蘆,他若不想說,他再想知道也沒用。

  又有上次他的警告也不敢隨意打聽了。

  隻能說,“她要用,你回頭去問問天佑好了,他一向聽你的話,他要肯,直接拿去便是,那東西長著也不知道幹什麽用。”有次他生吃了下,那股子味道,他實在接受不了。

  霍青行點點頭,說了聲“走了”,想到什麽又留步,看著人說,“他有哥哥。”

  “嗯?”

  應天暉顯然沒反應過來,等明白他說的是什麽,不由失笑出聲,“你這話說的,我可是阮叔阮嬸親自認證過的,而且人家阮妹子都沒說什麽,你著什麽急啊?”

  “說起來她喊你什麽?”他想了想,好像隻聽到阮妤喊他霍青行,應天暉拿手肘去撞霍青行,壓著聲問他,“說說啊,叫什麽?霍哥哥?不過我記得你們好像都十六,你大還她大啊?”

  霍青行哪裏知道?

  他隻知道阮妤不是叫他霍青行,就是霍先生,他都不知道這個霍先生的稱謂怎麽來的……但他自然不會告知應天暉,連理都沒理他,隻是看了他一眼就向馬車走去,站在馬車旁,他抬手輕輕敲了下馬車,車簾很快被人從裏頭掀起,阮妤探出身,問他,“怎麽樣?”

  霍青行還不確定,低聲說,“我去一趟。”

  “在哪呀?我和你一道去。”左右下午,她也沒什麽事了。

  霍青行卻有些猶豫,應天佑的身體狀況不適合見外人,而且他也怕嚇到阮妤,抿了下唇,拒絕了,“在留蘭鎮,我自己去就好。”

  阮妤並不是要一探到底的人,見他似乎有難言之隱也就沒有多問,不過聽到留蘭鎮微微一頓,問他,“留蘭鎮?”見人頜首又開口,“那一起去吧,我去那也有事。”

  昨晚吃飯的時候,她爹娘一直在念叨著譚耀叔叔一家。

  譚叔叔還有一雙兒女還活在世上。

  阮妤前世沒和他們相處過,也不認識他們,但不管出於家裏的私情還是感謝譚叔叔這些年為金香樓的付出,她都應該去一趟,而且小古板一來一回,車錢也要不少了,雖說她可以通過別的法子,比如在畫畫上多加一些酬勞,但這人強得很,誰知道肯不肯多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