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舍命救夫赴殺場3
  第67章舍命救夫赴殺場3

    回到府衙,裴焱被睡在滴水簷下的裴姝嚇了一跳,銀蟾之下,簷下莫名墳起一團東西,他還以為是個人頭,看清是裴姝,心下很是惻然。

    裴姝庚齒尚卑,不到十歲,爹娘忽然雙雙離開身邊,她該有多害怕。

    溽暑的夜晚露水重,枕月而眠,易感寒。裴焱貼地無聲走過去,想把裴姝抱回寢內睡,但裴姝睡夢淺,夢中嗅到了濃而熟悉的氣味,眼睛未剔,口喊一聲爹爹阿娘,四肢邁開先奔去。許是以為在夢中,到了裴焱腳下,她沒把眼睛剔開,而是抱住裴焱的腿,複呼呼大睡。

    曆了兩日風吹日曬,胡綏綏遘了一場大疾,好不容易散了暑,又因身子過於虛弱,不意著了一陣涼風,身上發起了一陣熱,加上那嵌了石子沙子的爪底,當時沒有好好清理幹淨,傷勢轉重,抹了朱子林收口止血的奇藥,三天裏也潰爛了兩次,一潰爛,身上就熱似一個火爐,摸著燙手,裴焱急得茶飯難思。

    見胡綏綏幾日不睜眼,一絲兩氣地躺在榻上說胡話,裴姝一日三問裴焱:“爹爹,阿娘她怎麽了?”

    見問,裴焱從不與裴姝說實情,免裴姝擔心:“姝兒別擔心,去睡覺吧,你阿娘受到了驚嚇,很快醒來。”

    “姝兒做了兩隻雞腿,味道可香了,可以給阿娘柳一柳驚。”原來是受驚過度了,裴姝放下心,從袖裏拿出兩隻裹著白布的大雞腿,寶貝似地交到裴焱手中,“阿娘醒了的話,爹爹就給阿娘吃。”

    “好,爹爹記住了。”裴焱接過雞腿,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等阿娘醒來,爹爹就讓阿娘吃下。”

    這陣熱在胡綏綏身上纏了三天三夜才散。

    第六日紗窗曙色,人終於醒來。胡綏綏一醒,慌作一團,頭埋進掌心裏痛哭掉淚,哭了許久,晶瑩的淚珠,一顆顆的從指縫滴出,打濕了被褥。哭累了,人似搓熟的湯圓,也似掉落了魂靈,鬱鬱不樂地倒在裴焱懷裏。

    裴焱不知她為何哭,小心地問:“綏綏是餓了?”

    胡綏綏搖頭。

    “是傷口疼的厲害?”裴焱摸著那些傷口再問。

    “怕……”胡綏綏仍是搖頭。

    隻回了一個字,胡綏綏的喉頭便噎住了,弓了身子劇烈咳嗽起來。裴焱柔情千疊,加緊抱住她:“不怕不怕。”

    胡綏綏兩手勾上裴焱的脖頸:“綏綏夢見自己沒能救下裴裴,嗚嗚,眼睜睜看裴裴臥在血泊裏嗚呼。”

    “夢而已。”裴焱的唇瓣如蟻輕柔,細細挨擦心甜人兒的額頭與腮頰,用好言撫慰一番,“我們都安然歸府了。”

    “可是,禍患未絕。裴裴日後還會有危險。”胡綏綏鼻子裏一酸,往裴焱背上砑了一下,“若今次不是姑姑姨姨聽到了他們的談話,裴裴如何避得開生龍活虎一樣的弓箭……”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今回沒能殺了裴焱,那些人更待幹罷,日後定會再來。殺心一起,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否則這殺心永不會絕去。

    “裴裴,我們走吧,離開這裏,當個平頭百姓才無大患,綏綏不想讓裴裴有事。”夢可預知吉凶,事關愛人的吉凶,胡綏綏愈想愈心慌,嘴巴不停,似央似求地說,說著兩行珠淚,又從腮上滾下來,在下頜處匯成一團,哭得好狼狽傷心。

    寢內滿罩著愁雲,裴焱心一動,和胡綏綏臉貼臉兒、手摻著手兒,互相擁抱著,言語姁姁道:“作善降祥,神必據我,我不會有事的,我知道那些人打哪處來,小心防著就不會有事的。” 有孩兒和妻兒係戀,他又怎敢讓自己出事。

    喁喁地又談了一會,裴焱再三保證不會有事,但胡綏綏仍怕冷似的咳歌打戰難入眠,入眠則被痛夢頻擾,常伏枕落淚,白日裏五積六受地麵窗而坐,與狐仙奶奶通語:“狐仙奶奶,勿讓惡人得逞。”

    這般哭上三日三夜,淚盡後竟可見血珠。裴焱急得無法可施,弄精神,嘴裏好話常說,夜間寸步不離胡綏綏。

    裴焱歸府衙後即與周巡,子午卯酉,說了一遍所發生之事,說得分曉。

    當然中間略了胡綏綏犯霜露來相救一事,否則長十張嘴也解釋不清。

    周巡聽後,淟然汗下,腳踝一軟,險跌一跤,他扶著案角穩定身子,問:“府君辭官一事,可定下了?”

    裴焱有些瞠然自失,歎上一口氣,身子也軟了,好似放春慵:“未定……聖上不許。”

    今回進京,裴焱在與聖上閑談時宛轉表達了辭官歸隱的心思,他這般道:“樵夫不問世事,與好山好水相伴度光陰,想來有些自在。”

    “人生之途,亦驟山驟水,不也自在麽?”聖上聽了也宛轉回了話,“唉,山林履成陳跡,自在卻孤。”

    裴焱聽了,愁容外溢,識趣閉上嘴,不再多提一字,免惹聖心不悅。

    “府君辭官不成,最著急的莫過是晁中丞。”周巡眉頭一皺,一切都醒腔了,“府君心裏也有幾分明白的吧,這件事與晁中丞脫不了幹係。”

    “可他到底有什麽目的,挖空心思,非要取我性命。” 與晁巾闕自幼便相識,沒有隔世之仇,裴焱對他的目的毫無頭緒。

    周巡抖擻下精神,話趕話道:“府君一死,漢州必有新府君。恐怕晁中丞想趁此機會向聖上要了漢州的兵權。可僅是要漢州兵權,定難滿足他的野心。老夫猜不透,但敢鬥膽一猜,晁中丞心跡不明,自有叛狀。既有叛狀,心裏念的就是江山二字。府君千萬小心。”

    周巡研墨吮毫,在紙上颼颼地寫下一個叛字,力透紙背,筆劃比刀子還鋒利,裴焱舉起來一視,低聲念道:“義勇忠信出於天性而然。”想起做官前,曾在書中讀過一句話,嘴裏不自覺念了出來。

    周巡聽見了,回:“居心殆不可問不可測,府君要做好準備,某日與晁中丞,或會在戰場上相見。”

    “有叛狀,應該與聖上言明……”裴焱拈起筆,蘸飽墨的尖端,頓在半空裏欲落不落,心中百般把拿不定。

    周巡顏狀肅穆,沒有阻止,隻問:“府君為何遲遲不落筆。”

    裴焱棄筆苦笑:“晁中丞禦邊有功,叛狀隻是猜測,無憑無據的,在別人看來是蜚語誣蔑,敢與何人說?隻怕話剛出口,便煽動聖上怒容,累了身邊之人。禍從口出,亦從筆下生,罷了罷了。”

    九月以後,黃霧四塞,咫尺莫辨,胡綏綏病愈七分,病了許久,腰與頜下的餘肉全脫了。好菜好肉伺候了半個月,肌骨才漸豐盈,一身清爽。

    這幾日胡綏綏常對裴焱說:“裴裴你別怕,綏綏舍命也會遮護你。”於是病愈以後,胡綏綏不常待府中,在樹林裏和姑姑姨姨打團兒蹲守不善之人現身,以為這樣,便不會讓裴焱有危險。

    可沒想到的是危險就如黃霧那樣四麵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