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奮不顧身&前世
  第四十八章 奮不顧身&前世

  餘輕虹取來繡著梅花的絹帛,將瓔珞擺放其中。

  “宮主,何時歸?”

  鶯歌遲疑了一瞬,“方才聽姑爺房裏說,明日早上才回。”

  餘輕虹握了握絹帛,提著燈籠朝玉郎月住的院子裏去了。

  夜風微涼,人影翩躚,飛舞的發絲在鼻尖和耳旁來回的摩挲。燈籠的火光投在她臉上,猶如一層暗色薄沙落在她身上昏暗不明。

  玉郎月想不到她如此敏銳,收到瓔珞便直接過來了,心中登時惴惴,為了降低她的戒心,玉郎月隻能讓自己顯得越發卑微。

  “身子不便,未能向夫人請安,還請夫人見諒。”

  餘輕虹沒有與她虛與委蛇,喝了一口綠梅斟的茶,才用正眼瞧她。

  “大小姐或許不知曉,我有個精專藥毒的師父。”她停頓一瞬,看著玉郎月的臉色逐漸慘白,她才又說,“而我那師父正是藥王穀的:霍易紅,雖然我隻習了短短數月,一般的藥毒我一聞氣味便能辨明。”

  玉郎月發出一聲喟歎,旋即自嘲道,“看來……老天爺都不願幫我,不過才略施小計而已,便被夫人看穿了……”

  說罷,她咯咯的笑了起來。

  “我有些苦惱……”她一手托腮,神色晦暗。

  “苦惱?”玉郎月又笑了,想著反正橫豎都是死路一條,她既然是自己來的,並未通知玉瑾南,她也可以不用死得太慘,所以也願意和她多說幾句,“我並非針對你……”

  “我知道。”餘輕虹頷首,眼神很平靜。

  “你是想讓我夫君痛不欲生,一蹶不振?”她輕易便看穿了玉郎月的目的。

  玉郎月啞然,旋即失笑道,“夫人看起來倒不是表麵那般純良,我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她抬頭望了望天,月明星稀,天高風急……

  萬物俱寂,她渺小如同沙礫。

  她再次覺得自己成了個笑話。

  如同她口中的純良與愚蠢一般,這回她兩個詞兒都沾邊了。。

  上輩子稀裏糊塗,這輩子怎能重蹈覆轍餘輕虹沒有與她爭辯這個問題,反問道,“依你看,我該如何處置你?”

  這一問,反而讓玉郎月越發忐忑,忽然擔心她會比玉瑾南更加殘暴。“你……想如何?”

  餘輕虹無奈的歎息一聲,當真是十分糾結。“大小姐性子頑強,若是不死,隻怕還會卷土重來,指不定我有日便會中招……”

  “看來夫人對我還算了解。”橫豎都是死,玉郎月反而放鬆了。開始重新審視餘輕虹,生得柔弱嬌美,任誰看了都會心生憐惜,這麽好看的一張臉,加上看似溫婉的性子,想不讓男人為她心動都很難。

  生為女子,對她餘輕虹與生俱來的優勢多少有些憤然。可她當真擁有這樣一副皮囊,也未必能將自己的優勢發揮到極致。

  如此一想,便也釋然了。

  擺出高傲姿態,將這朵嬌花鄙夷到塵埃裏。

  餘輕虹絲毫不懼她審視的目光,眼神清亮,看著她的眼神甚至帶著憐憫。

  這眼神深深的刺痛了她。

  無疑提醒她才是失敗者。

  “不許看我。”她雙眉一凝,眼眸裏升起惱意,像困獸在做最後的掙紮。

  餘輕虹當真收起了目光,“原本留著你因為你是潤玉的阿姐,你也很好的利用自己的身份苟活一年多,而你也並非他最後一個親人,藥王穀霍易紅是潤玉的外公,可比你們玉家人強太多了。”

  劣勢擺在眼前,玉郎月也明白餘輕虹用意,她是想讓她自裁。

  如此這般,她亦留了體麵,玉瑾南也不必知曉內幕,而這位溫婉的夫人,也可以手不沾血腥,幹幹淨淨的活下去。

  “我一向有主見。”玉郎月不喜歡被人扼住喉嚨的感覺。

  餘輕虹喝幹最後一點茶水,隨後將絹帛拿了出來,“那我便隻能如法炮製了。”

  “藥的毒性不強,慢慢過度,大小姐興許還能多活上兩年,隻是臨了要承受的痛苦太多,還請大小姐咬牙堅持。”

  玉郎月臉上一臉蒼白,“你是魔鬼,你和玉瑾南一樣都是魔鬼。”

  “倘若你心中有在意的人,你也會為了護著他而奮不顧身。”餘輕虹說完便離開了。

  在她消失在院門口時,一道殘影若隱若現的出現在暗處。

  他佇立在原地許久,心裏一直在咂摸她最後那句話。

  倘若你心中有在意的人,你也會為了護著他而奮不顧身……

  前世。

  玉瑾南離開淩渡宮半個月,心裏有些浮躁,回去的路上快馬加鞭,傍晚時才趕到。

  他的妻子:餘輕虹沒想到他會忽然出現,原本夾菜的動作僵住,隨後呆愣的看著他。

  丫環小環提醒一句,她才放下筷子上前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她如此戰戰兢兢,如臨深淵,讓玉瑾南心裏有些不快,又默默的將內心的悅掩了回去。

  他離開半月後,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來看看她,可她每回見了自己都是這幅模樣。

  玉瑾南無聲歎息。

  “夫人怎如此清簡?”玉瑾南掃了桌子上的飯菜一眼,全是綠油油的讓人食欲驟減。

  餘輕虹聞言,開始揣摩此話的用意,腦海有幾個念頭飛快閃過,她便吩咐小環讓廚房多準備幾道玉瑾南愛吃的。

  “不知宮主今日回來,故而清簡了些,請宮主稍等片刻,我已吩咐小環著手準備。”

  玉瑾南沒有說話,一手將她帶進自己懷中,牢牢按在大腿上,餘輕虹渾身僵硬的像塊木頭,連視線都不敢亂瞟。

  仿佛抱著她的是一塊冰,她若是隨意亂動隻會加速消亡。

  玉瑾南頓時沒了興致,眸色一冷,抱著她轉進屋子裏,房門一關,餘輕虹如同例行公事一般,一場不太愉快的歡愛在滿是鬱氣之中結束。

  “生個孩子吧。”玉瑾南一邊整理衣裳,一邊丟下一枚炸彈。

  餘輕虹被轟得兩耳作鳴,她自己生活得如此壓抑,又怎能將自己的骨血帶來受罪。

  她沒有回答,隻是沉默著。

  玉瑾南不喜歡小孩,為了讓餘輕虹有束縛加身,他才有此提議。

  最近這些日子,他心中惶惶,總覺得餘輕虹就像一團觸摸不到的煙,隨時都會消散,這樣突兀的感覺,竟讓他這種沒心的人感覺恐慌。

  餘輕虹捂了捂小腹,忽覺一陣疼痛襲來,頓時冷汗涔涔。

  玉瑾南以為她是聽聞要生孩子,嚇得趴在床上低泣,心中一陣煩悶,緘默過後他才淡淡說,“好生歇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餘輕虹沒有回話,她已經疼得無法開口。

  玉瑾南感覺不對勁,伸出的手僵直在半空中,終究還是抽了回來,走到門外內心經過一番掙紮,還是吩咐大夫過來看了一陣,大夫隻說是老毛病犯了。

  她來葵水之前都會有肚子疼的毛病,一直不曾醫治好,他原本想請霍易紅出山,卻又覺得為了一個女子不值當,他身上不應該有軟肋,更不應該被人任何牽絆。

  他沒想到這一走,便是生離死別。

  翌日,一聲尖叫撕開天際。

  餘輕虹院子裏是一片哀嚎聲,玉瑾南心裏咯噔一下,好似夢遊一般回到餘輕虹的院子。

  一院子的丫環仆人滿麵哀色,涕淚悲泣。玉瑾南心裏好似堵了一塊棉花,原本健步如飛,如今卻抬起一條腿都感覺萬分艱難。

  一個白色身影從屋子裏跌跌撞撞的躥了出來,直接撲倒在他腳邊,小環淚流滿臉的抬起頭,看到玉瑾南那張麵無表情的臉,頓時嚇得抖如篩糠。

  “何事哭嚎?”

  小環正欲開口,他卻定了定神,一鼓作氣的跨進屋子裏。

  四周昏暗,隻有窗欞縫隙處透來一絲亮光,她身上那股暖融融的香氣消失了,隻剩下荷花的香氣若有似無的在屋子裏遊蕩。

  餘輕虹麵無血色的躺在床上,身上透著一股死氣,唇角還有黑色的血液溢出,像是決堤的水順著縫隙不斷的湧出。

  “煙煙——”這是他第一次叫餘輕虹的閨名,卻也是最後一次,可惜她再也聽不到了。

  他衝上去抓住她冰涼的手,她卻毫無反應。

  “你若是死了,日後餘家上下連個燒香祭拜的人沒有了,你可甘心?”他試圖拿她最在意的事情加以刺激。

  可她一臉安詳,屋子裏一片死寂。

  玉瑾南伸出手,手指都在發顫,揩去她唇上的血,心頭壓著的一塊大石,幾乎要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一聲輕咳過後,他胸腔湧出一口鮮血,直接噴在白色的紗帳上,一時間血色漫漫,天昏地暗……

  至此,玉瑾南落下心疾,任霍易紅妙手回春也無法醫治。

  兩日後,霍易紅馬不停蹄的出現了淩渡宮,一路奔波幾乎要了他的老命。

  “將這顆藥丸含入孫媳口中,可保她屍身萬年不腐。”霍易紅將藥丸遞給他。

  玉瑾南轉身將藥丸送進餘輕虹嘴裏,隨後將她放進琉璃棺材中,就此融入黑暗之中。

  餘輕虹死後第四日,霍易紅查到了死因,玉瑾南順藤摸瓜查到了洪蒼派。而他們此時的當家人正是:呂解千。

  當初武林爭霸時,玉瑾南曾經在群雄麵前露過兩招,將即將坐上盟主之位的呂解千擊敗,可他並不稀罕盟主寶座,擊敗最強者後他颯然離開。

  他告訴所有人,盟主之位形同虛設,隻要他願意唾手可得,可他偏又瞧不上。

  此後呂解千懷恨在心,假意交好,雖然玉瑾南從不拿正眼瞧他。就在玉瑾南成婚那日,武林人士齊聚一堂,呂解千才有下手的機會。

  成婚那日呂解千將蠱惑了小環,給她推薦淩洲的廚子,以慰藉餘輕虹的思鄉之情。

  也正是如此才導致餘輕虹毒素堆積,直至中毒身亡。

  玉瑾南沒有一刀了結呂解千,而是廢他一身的功夫丟進了萬毒窟,讓他承受毒蛇的侵咬,卻又用一顆藥吊著他,如此半死不活成了個瘋子。

  他知曉餘輕虹一直因為家人的死鬱鬱寡歡,便開始著手事情的始末,不過短短一月他便屠盡相關聯的四大門派。

  此後,玉瑾南一直未再娶,十年後的乞巧節,他心疾突發回天乏術,死在了餘輕虹的琉璃棺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