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春夢了無痕
  第四十七章 春夢了無痕

  驚蟄。

  冰雪消融,萬物複蘇。

  河麵上一艘鳥船緩緩行駛,一條紅色的宮絛從棚裏飄了出來,泛著絲滑柔軟的光澤,湖麵的風帶著寒氣,驟然一急,宮絛吹落到泛著碧綠色的深湖中。

  纖細如蔥白的手指撩開紗幔,被一隻大掌包裹又帶了回去。

  就好似剛剛就要探出湖麵的荷花,被一片忽然生長的荷葉遮擋讓人驚豔的顏色。

  嗚嗚嘖嘖的聲音由船內傳了出來,細聽之下是讓人臉紅心疼的嘖嘖水聲。

  餘輕虹嗔怪的推搡著,嘴上一得空,她便道,“莫要忘了我們是出來賞景的。”

  “煙煙出來賞景,我賞煙煙。”玉瑾南話一說完,染著火焰的眸光,落在她泛著水光的唇上,頭一低便又堵上了。

  餘輕虹欲哭無淚,下回她再也不單獨和玉瑾南出來了。

  兩人一日不成親,她便一日要承受玉瑾南無止境的纏磨。

  她煩了。

  準備上岸時,餘輕虹雙腿發軟,走路都需要人攙扶一把。她睨了玉瑾南一眼,眼神軟軟帶著媚態,像一把燎原的火,輕易將玉瑾南點著了。

  餘輕虹半隻腳踏上石階,玉瑾南隻好作罷。

  “地滑,夫人當心。”小丫環的聲音小心翼翼的,輕易便吸引餘輕虹的注意。

  她循聲望去,便看到棧道上站著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一陣風吹過,將她的麵紗撩起,麵頰上由黑轉紅的疤痕像貼在臉上一副山水畫。

  餘輕虹目光睜了睜,孟嬌嬌回頭與餘輕虹的目光不期而遇,均是一怔。

  餘輕虹本以為她會避開自己,畢竟她如何有了身孕,亦不曾聽聞她成親,想來肚子裏的孩子來得不光彩,不曾想她居然朝自己走了過來。

  “見過餘小姐。”她準備行禮時,被餘輕虹攔下了。

  “你如今身子不利爽,不必朝我行禮。”她虛扶了孟嬌嬌一把。

  孟嬌嬌垂眸略顯羞赧的摸了摸隆起的腹部,“我阿兄時常惦念餘小姐……”她話未說完,便感覺到玉瑾南投來的犀利目光,登時掩嘴一笑,“如今看來餘小姐過的很好,回頭我也能向阿兄好生炫耀了。”

  這樣的變化讓餘輕虹始料未及,腦海裏又禁不住回想起前世初次見她時,也是如此端莊大方。

  那時候她沒有朋友,孟嬌嬌的到來是她生活裏唯一的亮光。可那個時候她性子沉悶,即便是喜歡孟嬌嬌也不會熱絡的與人相處。

  “你……”餘輕虹內心五味雜陳,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她的肚子,“我有淡化疤痕的藥,你若需要可以隨時問我取,若是你身子有不舒爽的,也可差人過來問我。”她能做的隻有這些。

  孟嬌嬌重重點頭,心裏也十分有感觸,從前她嬌縱,餘輕虹竟也沒怪她,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就此落下。

  “何日成婚,我定備上厚禮。”孟嬌嬌又看了玉瑾南一眼,總覺得他眼神太過清冷孤傲。

  “三月後,孟夫人若是想送禮,屆時我派人通傳一聲。”玉瑾南對這個話題似乎很感興趣,居然主動和孟嬌嬌攀談起來。

  他一句孟夫人讓孟嬌嬌有些窘迫,隨口聊了幾句後便各自散了。

  兩人剛走出棧道便落起了小雨,尋了處酒肆準備歇腳順便用午飯時,居然遇到幾個耍流氓的,也是倒黴催的,居然讓他們遇上玉瑾南,怎麽也得讓他們掉塊肉不成。

  ——

  竹影層層疊疊,印在花窗上,顯出別樣雅致的意境。

  玉瑾南準備躺下時,聽到有腳步聲靠近,一時竟覺得自己產生幻覺。

  他對餘輕虹的腳步十分熟悉,兩人剛分開須臾,她不可能會出現在自己屋外。

  直到房門被叩響,他才倏地站起身去開門……

  屋外的餘輕虹穿著一身薄大氅,內裏是一件緋紅色的衣裳,和他夢中出現的情形頗為相似,不過多了一件大氅,頭發上也挽了個鬆散的髻,看上去有種慵懶的風情。

  玉瑾南眉頭一蹙,驀然地將房門關上了。

  那些春夢過後,他心裏像長了一頭猛獸,隨時隨地能破柵而出。

  他擔心在這麽夢下去,自己愈發不受控製,便匆匆關上了門。

  餘輕虹想不到自己會吃閉門羹,在門口呆愣了一瞬,忽然便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她鼓住勇氣過來,設想過一千種可能會出現的場麵,偏偏沒想過自己會被他拒之門外,登時有吐血三升的衝動。

  如今一想,心裏居然升起些委屈。

  衝著屋內翹著鼻子哼了一聲,她轉身要走。

  忽而,一陣風將房門吹開,她被玉瑾南由身後背住,後背貼進了熟悉泛著熱浪的懷抱。

  冷白色的月光落在他側臉上,給他溫柔的眉眼鍍上一層清霜。

  “煙煙……”他將下顎抵在她肩上,聲音嫋苒。

  餘輕虹還在氣頭上,“我要回去了。”

  玉瑾南禁不住笑了,圈在她腰上的雙手,除了能感覺到布料的絲滑,那薄如蟬翼的手感,仿佛直接貼在餘輕虹的皮膚上。

  他吃驚餘輕虹的單薄。便將她打橫抱了回去,哐的一聲屋門關閉,屋子裏隻有清暉的浮影,朦朧中更添了美感。

  “煙煙為何隻穿這些,擔心著涼。”他言語間滿是關切。

  越是如此,餘輕虹越發無地自容,也氣惱他的笨拙。

  若不是煩他日日癡纏,她也不會如此豁得出去,她拉過被褥捂了捂臉,甕聲甕氣道,“放開我,我要走了。”

  玉瑾南微微一個愣神,才恍然大悟,旋即摟著她悶聲笑起來,“小姐心意令我十分感動,可我們尚未成親,讓小姐心中留有遺憾,我亦抱憾終身,若能留在洞房花燭夜,且不是更為美滿?”

  此言一出,餘輕虹露出那張氣得漲紅的臉,“如此你時常纏磨我作甚?”

  玉瑾南目光一定,再次失笑,正欲在她臉上落下一吻時,她卻掙了一下,原本就鬆垮的衣裳,此刻香肩半露,推搡之際甚至能看到裏頭的月白色小衣。

  玉瑾南神情一滯,目光不自覺移向若隱若現那一處……

  一分神,便被餘輕虹鑽了空子,回神之際,她便如驚鴻掠影一般抽身要走,玉瑾南一伸手抓住她的衣裳,鬆垮垮的紅衣散落在地上,如果剝了皮的蓮子白嫩嫩的。

  餘輕虹一時不知道該遮哪出,臉紅的都要滴血。

  饒是見過大場麵的玉瑾南也懵了一瞬……

  眼前的景象美的連名家畫作都不及,宛如仙池長出來的一株芙蓉,能讓萬物失色。

  春夢多時,玉瑾南再也不是個傻二楞,再磨嘰下去反而讓小姐難堪,當下應該做的是隨從本心。

  漫漫長夜的孤寂和寒涼被阻隔在一牆之外,屋子裏溫度升騰,好似氤氳霧氣將兩人纏繞。

  夢與現實結合,凝出一串碩果。

  初次還算甜美……

  翌日,天未擦亮。

  玉瑾南便將軟成一灘水的餘輕虹抱回她自己的臥房中,在她額頭上落下輕吻後戀戀不舍的離開。

  回到自己房中,看著滿床的淩亂,抬手將瓷壺中的水潑了滿床,將斑駁的痕跡打散後,才讓下人進來重新收拾。

  此後,玉瑾南磨人的功夫隻增不減。

  餘輕虹懊惱得很。

  三月後,玉瑾南如願迎娶餘輕虹。

  成婚那夜,整個淩渡宮籠罩在喜慶的氛圍之中,綻放的煙花比歲旦時過之而無不及。紅綢延綿數裏,就連招搖的旌旗也換成了大紅色,一眼看不到盡頭的紅,讓人不由感歎玉瑾南的用心。

  餘輕虹身上的嫁衣,是玉瑾南請人專門裁製,上頭有幾朵珠花是他親手縫上去的,亦是這件婚服的敗筆所在。

  雕刻著喜字的紅燭在屋子裏搖曳,燈光忽明忽暗,讓人昏昏欲睡。

  繡著鴛鴦的蓋頭被撩開,玉瑾南泛著酒氣的俊臉映入眼簾。

  餘輕虹連忙用帕子擦拭他額頭沁出的汗珠,動作自然,像是相處了數十年的老夫老妻。

  玉瑾南嘴角噙著一抹深邃的笑,牽著她飲完合巹酒後,迫不及待的想洞房。

  一夜酣暢淋漓。

  六月的淩渡宮菡萏正嬌豔,四周都是花瓣的清香。

  鶯歌會時常給她摘幾朵回去熏屋子,這日不巧遇上難得出門的玉郎月。

  許是長久不見陽光的緣故,玉郎月白的幾乎透明,尤其是坐在陰影的涼亭內,愈發顯得蒼白如紙,恍恍惚惚的似正常人。

  “許久不見你家夫人,今日可安好?”她聲音平靜的近乎機械一般。

  不知怎地鶯歌居然感覺渾身發怵,“夫人很好,大小姐可是有事要交代?”

  玉郎月笑了笑,肌肉緊繃著,笑的比哭還難看,“前些日子閑來無聊,便自己做了一串瓔珞,若是不嫌棄,我想贈給你家夫人。”

  鶯歌拿在手中謹慎的瞧了瞧,做工考究款式清雅倒也和餘輕虹氣質十分符合,看得出來花費不少心機。

  “奴婢替夫人謝過大小姐。”鶯歌原本以為她隻是想找個依仗,所以特意向餘輕虹示好。

  沒想到餘輕虹拿到瓔珞後臉色大變。

  “玉郎月說是自己做的?”

  這是餘輕虹第二次向鶯歌確認此事,鶯歌不明就裏,卻還是很謹慎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