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並蒂蓮
  第十章 並蒂蓮

  餘輕虹心頭一暖,目光盈盈,“我已經長大了,也能為家族貢獻出一點星火,母親不能再將我當作小孩看待。”

  江瑤很是欣慰,目光掃過她臉部輪廓,緩緩伸出手撫摸她垂在胸前的一絡頭發,“煙煙確實長大了……”

  她停頓一陣,又說,“該給煙煙尋個好郎君了。”

  餘輕虹險些被入口的茶水噎住,“母親,我尚未有此打算。”

  江瑤嗔怪的睨她一眼,“此事何須你打算,自有我和你父親操心。”

  餘輕虹沒想到話趕話的,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她半天找不到詞來拒絕,一回神,江瑤便離開了。

  三日後,玉瑾南將小環帶回來了,帶皮帶骨的屍體被白布包裹著,散發著一陣陣惡臭。

  餘輕虹腦海裏有雷電轟隆,她整個人杵在原地不敢去撩開白布。

  “利劍刺穿胸口而亡。”玉瑾南收拾好白布,打算直接扛去埋了。

  這樣一具發臭屍體擺在他麵前,不過是一具破損的玩具而已。

  餘輕虹麵色慘白,眼淚止不住的落下,“我想看看她。”

  “小姐,小環此時的樣子不好看。”玉瑾南往她身前擋了擋。

  “我……就看她最後一眼。”她心意已決。

  玉瑾南隻好讓開,看著她滿臉淚痕的模樣,他的心也跟著糾成一團麻花。

  餘輕虹蹲下身,伸出纖細的手指撩開白布,她看到小環最喜愛的翠竹耳環,如今卻沾滿了血水和皮肉。

  看著眼前那一塊爬滿蛆蟲的皮肉,餘輕虹沒有勇氣再繼續看下去。

  她放下白布,心中情緒翻湧,卻隻是默默哭著。

  明明上輩子小環陪她走到最後,為何會發生這樣事。

  她想不明白……

  她問自己,重活一世的意義又是什麽?連小環都護不住,她還能做什麽?

  一連串的自我懷疑,在她腦中碰撞。

  她緩緩站起身,渾身好似沒了支撐,眼前一昏,便倒在玉瑾南懷裏。

  ……

  夢裏……

  餘輕虹回到前世……

  淩渡宮位於莫桑城最南邊,較之淩洲城溫暖許多。

  即便是冬日也有開不敗的花。

  “夫人,快看!是並蒂蓮!”小環興奮的指著荷塘荷塘邊上兩朵殷紅的荷花。

  那是餘輕虹第一次見到並蒂蓮,內心的好奇和歡喜,溢滿心底。

  小環便想折回去,讓她日日看著,也能心情舒朗。

  “姑爺身邊隻有夫人一個女子,您若能誕下一男半女,日後與姑爺定能如同並蒂蓮、連理枝那般,恩愛不分離。”小環知道她自從嫁給玉瑾南之後便一直悶悶不樂。

  換作是誰嫁給那樣的人都不會高興,盡管米已成炊,小環還是能搜腸刮肚的誇玉瑾南幾句,也能讓餘輕虹寬慰一些。

  聽聞此話,餘輕虹不由傷感,“我生在囚籠,並蒂連理不過是笑話”

  瓊玉樓便是一座囚籠。

  小環一默,也跟著情緒低落。

  翌日,翠荷搖曳的荷塘不見了,荷塘邊上滿是荷葉以及荷花的殘枝,四周還殘留著一陣陣清香。

  玉瑾南此舉無疑起殺雞儆猴的作用,小環被嚇得不敢出門,卻在餘輕虹毒發疼得渾身打滾時,冒著生命危險去向玉瑾南求救。

  她毒發的古怪,大夫來時她除了口渴得緊,其他與平常無異。

  玉瑾南麵色不好,瞪了小環幾眼,便想要將她替換。

  小環死也不願意與餘輕虹分開,主仆兩人抱在一塊哀哀戚戚哭著。

  玉瑾南最不喜這樣的場麵,當即便讓人割了小環的舌頭,主仆兩人驚得大氣不敢出,隻是默默流淚。

  餘輕虹看不透他,傷了小環後又派人照顧有嘉。

  卻也因為他的陰晴不定,心力交瘁日日膽戰心驚。

  她死的那日,小環大概也瘋了。

  她眯著雙眼,渾身疼得一句話說不出來,隻是不停的抽搐,嘴裏、眼裏不停的有鮮血流出,眼淚混合著血液讓她視線逐漸模糊。

  她能聽到小環撕心裂肺的喚著自己,時而放聲大哭,時而風言風語笑得詭異。

  隨後她聽到了一聲爆喝聲,那是玉瑾南的聲音……

  在之後,她便沒了知覺。

  夢中驚起,映入眼簾的是玉瑾南那張冷峻的麵容,她頓時嚇得倒抽一口涼氣,尖叫聲被他眼疾手快的蓋住。

  “小姐見了我為何這般恐慌?”玉瑾南有些懊惱,本以為自己這張臉還能入她眼,所以沒有刻意易容,沒想到將她嚇成這般。

  她臉上一片冰冷,伸手揩了揩,內心的慌亂才緩緩平息。

  “你怎來了?”餘輕虹眸色一轉,態度是從未有過的冷淡。

  玉瑾南微微一愣,“聽見小姐哭得傷心,我便過來看看。”

  “出去!”她一臉的冷漠和疏離。

  玉瑾南本想為她揩去眼角的淚,因她此時古怪的態度僵在半空中,緩緩抽回手,緘默的離開了。

  房門被關上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心上也落了一道鎖。

  驚醒後,餘輕虹再無睡意,看著屋子裏搖曳的火光,心頭滿是愁緒。

  接下來幾日,餘輕虹幾乎一直待在屋子裏,偶爾鶯歌會支起窗戶透透氣兒。

  玉瑾南才能站在回廊上看著她日漸消瘦的臉龐。

  小環頭七這天,正好下著蒙蒙細雨。

  她穿著一身黑衣,支著一把油傘兀自去了後山。

  已是五月,細雨被清風揉碎,裹挾著一陣涼意,那樣的涼,比冬日的雪還要淩冽。

  讓她意外的是,小環墳前聳立了石頭雕刻的墓碑,還擺放新鮮的瓜果,她得到的普通下人沒有的待遇。

  在餘輕虹頹靡不振的這幾日,有人替她做了原本應該她來做的事。

  她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餘霆冬。

  重新給小環添了一抔黃土,她看和石碑上刻著的紋路,和名字時有些哽咽,最終她眼淚隻是在眼眶打轉後,又憋了回去。

  她還有許多事沒有問清楚,小環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回到莊裏,她身上掛滿了水珠。

  整個如同浸在冰水一般,臉色蒼白,身體僵直。

  她喚來玉瑾南,冷聲問,“在何處找到的小環?可知是何人殺了她?”

  玉瑾南眉峰一挑,露出些許玩味的笑意,好似在說:你終於想起此事。

  “驛站不遠處一條小溪匯集而成的水泊。”

  他一提,餘輕虹便想起來了,他們經過那條小泊無數次,卻未想過下去看看。

  他帶回小環屍體那日,雖然滿室都能聞到屍臭味,可他身上幹淨如新,明顯有整理過。

  餘輕虹心頭一緊,硬邦邦的說,“謝謝你幫我找回小環。”

  “我是小姐的家奴:潤玉,小姐不必謝我。”若不是知道他的前塵往事,餘輕虹真會信了他此刻的虔誠。

  “殺她之人……”

  還未待她問完,便聽玉瑾南說,“我找到小環時,她屍骨已經高度腐爛,無法分辨到死於何人之手,不過如今已過七日,可以在骨頭上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依那夜情形來看,小環死於七煞樓之手,是鐵一般的事實,想必小姐也不願打擾小環安息。”

  餘輕虹心中也有諸多猜測,這些猜測全部被玉瑾南說了出來,讓她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她沉默說話,玉瑾南也默默看著她消瘦的身形,心裏不爽。

  “若是玉郎月不夠小姐解氣,我便讓整個七煞樓變成一座墳墓,小姐可會開心?”他笑著,眼中是柔和的光,說出口的話卻無比的陰寒。

  他原本不想這麽早讓七煞樓全軍覆沒,玉謙還未品嚐到各種磨難,就連玉郎月如今慘狀,也不夠他當年三分之一。

  “潤玉……”餘輕虹好似被人扼住喉嚨,聲音有些梗住。

  他抬眸與餘輕虹對視,闐黑的眸子裏沒有情緒。

  話到嘴邊,餘輕虹不知道如何繼續說下去。

  “你身上的傷……可還好?”

  玉瑾南燦然一笑,身上戾氣消失無影蹤。

  一臉人畜無害。

  “小姐指的是哪一處傷?”他眼中滿是狡黠的光,“小姐可要幫我看看?”

  餘輕虹感覺自己被調戲了,一口氣堵在胸口不好發作。

  “七煞樓的事先緩一緩。”她隻好轉回正題。

  “為何?”

  她總不能說現在死還太便宜他們了,玉瑾南有不少折磨人的法子,日後可以慢慢收拾,如此玉瑾南也可以盡情發泄心中憤懣。

  “養好傷要緊。”她收回目光,看向窗外。

  外麵依然下著蒙蒙細雨,天色也灰蒙蒙一片,讓人心情不由鬱結。

  “關上門。”

  玉瑾南身上的傷,不能被外人看到,屆時再傳到江瑤耳朵裏,對他多有利,她自己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玉瑾南笑得像隻狐狸,掌風一起,房門便啪啪關上了,他臉上洋溢出來的興奮,好似馬上就要進行不可描述的事情。

  餘輕虹不禁有些汗顏。

  他身上的傷疤依然猙獰可怖,餘輕虹動作依然輕柔,好似對待美玉一般。

  “小姐,昨夜夢到了什麽?是在質問誰傷了小環?”他話頭一起,餘輕虹便冷肅起來。

  她雖然沒有回話,玉瑾南能感受到她情緒轉變,沒有再追問下去,隻是裝可憐的哆嗦一下,“小姐今日下手有些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