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關於那些夢
  第八章 關於那些夢

  她不清楚自己為何會有這樣複雜的情緒。

  玉瑾南聞言,頓時笑了,笑容裏洋溢著融融暖意。

  餘輕虹一時有些發癡,心裏忽然有種錯覺,麵前這個人並非玉瑾南,因為玉瑾南不會有這樣純粹的笑容。

  玉瑾南笑意一僵,伸手蓋住她明亮的雙眼,“你在想誰?”

  他的敏銳讓餘輕虹十分詫異,禁不住拽了拽他的袖子,“我……隻是擔心你受傷。”

  “無妨,不過是些臭魚爛蝦。”玉瑾南有目中無人的資本。

  餘輕虹甕聲甕氣道,“吹牛。”

  玉瑾南沒有辯解。

  “你昨夜為何忽然折返?”她想不通,玉瑾南的羈絆是什麽。

  玉瑾南意味深長的看著她,悠悠然道,“忽然發現自己似乎還有尚存的人性。”

  他原本想說自己似乎有了軟肋,擔心給她造成負擔,終是沒能說出口。

  餘輕虹的心弦動了動,看著他的目光充滿了憐惜,未免泄露情緒,她垂著頭,又搖了搖他的袖子,“我給你上藥。”

  “我身上布滿了傷痕,會汙了小姐雙眼。”他退後一步,與餘輕虹保持距離。

  他身上有幾條疤痕,餘輕虹用手指都數不過來,初見時著實吃驚不小,為他清理幾次過後,便也見怪不怪。

  隻是心裏一直在揣測他是否沒有痛感。

  “將衣衫解開。”餘輕虹難得霸道,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說著。

  雖然他已經將自己整理了一番,傷口處還是沁出絲絲血痕,餘輕虹多留心觀察便能察覺。

  玉瑾南隻是看著她傻笑。

  餘輕虹隻好自己上手,她動作熟練的解開他的衣裳,細長潔白的手指觸碰到他結實得胸膛,就好似帶著火種一般,可以將他整個人燃燒。

  餘輕虹沒他那麽多心思,專注的看著他身上的傷,小心翼翼清洗幹淨,隨後抹上藥粉,纏上布帶。

  動作麻利,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你從前也為別人上過藥?”

  餘輕虹搖搖頭,將布帶打結,“隻為你上過。”

  她的回答讓玉瑾南很是滿意。

  “下回,我去找小姐上藥。”他聲音裏有掩不住的雀躍。

  餘輕虹動作一僵,“你有血有肉,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銅皮鐵骨,也不是沒有感知的物件。”

  玉瑾南在心裏回味著這句話。

  玉青說他是魔鬼,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計其數,他們更是恨他,怕他。

  無疑也不曾將他當作一個活人看待。

  他一直覺得自己不過是一把淬毒的冰冷武器……

  他還有機會做人嗎?

  ……

  *

  七煞樓。

  玉郎月被人抬回七煞樓時,她心裏是拒絕的,將這樣不堪的她擺上台麵,無疑是在粉碎她的驕傲。

  她渾身是傷,不得動彈,思緒卻很清明,旁人的非議、嘲笑,都一字不落的鑽進她耳朵裏。

  沒有什麽能比要麵對這樣的情況,更加讓她痛苦。

  嘎吱一聲過後,屋子裏光線暗了下來。

  “阿姊,疼嗎?”玉謙的聲音低沉,含著不懷好意的戲弄。

  玉郎月閉上眼,不去看他。

  心中卻藏著一頭想要吃人的猛虎,恨不得能破腔而出,將侮辱她的殺個幹淨。

  玉謙笑問,“阿姊可知是誰將你害成這般的?我定要幫阿姊報仇。”

  “那人能使七煞拳,難道不是阿弟身邊的人?”玉郎月磨著後槽牙,恨不得撕爛他那張偽善的臉。

  “阿姊冤枉,那夜,雖然我離開得比你早,可你我姐弟同心,我如何也不可能傷你。”玉謙說得情真意切。

  玉郎月隻想往他臉上啐一口。

  “看阿姊這身傷,對方應該不止會使用七煞拳,甚至連其他門派的武學都有掌握,看來是個棘手人物,阿姊過分招搖,應當是招惹了域外高手吧。”玉謙抬起她一隻手臂,猛地一用力。

  玉郎月目眥欲裂,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敗在這個草包手裏。

  試探結束,他確信玉郎月被廢了武功。便將她軟綿如豆腐一般的手臂甩開。

  “阿姊不必這麽瞪著我,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玉謙嗤笑一聲,轉身吩咐下人將她照看好。

  他要找全城最好的大夫給玉郎月看病,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有情有意之人,即便阿姊從前處處與他作對,他都可以看著姐弟情分上既往不咎。

  玉郎月失勢,玉謙無條件接納她門下所有弟子,收買人心的本事信手拈來。

  圓月孤懸,明亮的連雲層都自覺退散。

  玉瑾南想勸說餘輕虹回莊,再派遣人來找小環和鶯歌,可餘輕虹擔心自己回去後會被禁足。

  人是她帶出來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於是兩人又趁著月黑風高,回到那間被血水浸泡過的驛站。

  驛站平靜的屹立著,仿佛不曾發生過廝殺。

  屋簷上懸著四盞燈籠,在夜風下搖曳,劃一道道淺淺的光暈。

  兩人偷摸著潛入驛站,裏裏外外找了個遍,依然一無所獲。

  餘輕虹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沒有找到屍體說明人還活著。

  她心裏的希望之火,又緩緩燃燒起來。

  玉瑾南落到她麵前,“看也看過了,小姐是否該回去了?”

  她之前答應過玉瑾南,最後再來驛站探查一次,若是找不到便要回去。

  見她沒有回答,反而目光躲閃,玉瑾南便知她想當食言的小狗。

  “小姐,這是何意?”玉瑾南也不惱,老神在在的看著她耍賴。

  “林子裏的野果很好吃,我想再留多一天。”餘輕虹就是要耍賴,連借口都十分的隨意。

  玉瑾南上前攬住她的腰,用力一箍,“小姐,該回去了。”

  他聲音很溫柔,卻含著不容置喙的霸道。

  “我……不想回去。”餘輕虹知道自己太任性,可她若是這麽一走了之,如何對得起小環的信任。

  “我會幫小姐找到小環。”他輕淺的吐息就貼在她耳旁,餘輕虹隻覺耳朵一麻,臉色漲得通紅。

  “小姐信不過我?”玉瑾南追問。

  餘輕虹絕不敢與他對視,“不是……”

  “明日我送小姐回莊。”玉瑾南心意已決。

  “你!”她氣得瞪眼。

  玉瑾南托住她的下顎,迫使她看著自己的眼睛,目光交匯,玉瑾南那雙幽深的眸子,仿佛有蠱惑人心的力量,她內心的焦慮不安,霎時被撫平。

  “回去。”他的口吻柔得像拂麵的清風。

  餘輕虹點點頭,垂下眼眸。

  看著她乖順的模樣,玉瑾南原本一顆死寂的心,被投下了層層漣漪。

  餘輕虹怎麽也沒想到,那個從前滿身陰鬱的男子,如今卻能讓她放心依靠。

  他們之間的距離如此的近,鼻尖對著鼻尖,卻絲毫不惹她反感。

  看著麵前微微開啟的紅唇,玉瑾南眸色暗了暗,幾乎就要控製不住自己,想到自己的身份,已經沾滿鮮血的雙手,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糟糕的人。

  餘輕虹明顯感覺到他情緒不對勁,眨眨眼,問道,“怎麽了?”

  “小姐該給我上藥了。”玉瑾南鬆開雙手。

  她的指尖還是那麽的溫柔,撫平的不止是玉瑾南身上的傷口,還有他內心的斑駁。

  “謝謝你。”餘輕虹唇角泛著輕柔的笑意。

  “我是小姐的奴家奴,小姐謝我作甚?”他眼中滿是笑意,他越是笑得暢然,餘輕虹心裏越是發酸。

  上輩子他們為什麽沒能早些遇到,說不定兩人的命運都能改變。

  眼淚不知在何時落下,滴到玉瑾南掌心,猶如巨浪在他心中掀起波瀾。

  “小姐為何哭?”他伸手為她揩淚。

  餘輕虹沒有說話,默默為他抹藥。

  “自從第一次見到小姐後,我便總夢到小姐,小姐不開心,日日在夜裏抹淚,而我卻不知道如何才能讓小姐開心起來。”玉瑾南徐徐說著。

  那是餘輕虹的前世沒錯,可他怎麽會夢到自己的前世?

  餘輕虹睜著一雙澄清大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可小姐喚我夫君,我很開心。”他笑眯了眼。

  “你胡說!”餘輕虹失控想捶打著他,看著他胸前沁出的血,隻覺好似刀子紮在自己胸口一般,驀然間有些慌。

  “疼嗎?讓你戲弄我!”餘輕虹自責不已,嘴上卻不輕饒。

  “小姐,也會夢到我嗎?”玉瑾南撕掉臉上的偽裝,露出那張讓女子一見便能臉紅心跳的臉。

  伸手撫摸她臉頰,他想在餘輕虹身上找到答案,那些總能激起心湖巨浪的答案。

  “休要胡言亂語,當心又傷了自己。”餘輕虹低著頭,生怕瞧上他一眼便會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