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裴顯和王相的交談並沒有持續太久。

    王相王懋行,官場沉浮了數十年,城府深沉,如古井無波。聽裴顯幾句道明了來意,隻嗬嗬笑著,把話頭扯開,和他說起了京城最近的閑話。

    不置可否,也是一種態度。

    王相對王謝兩家的這樁聯姻,不甚看好。

    王相沉得住氣打太極,裴顯同樣沉得住氣,兩人你來我往,笑說起了京城的閑話趣事。

    各家的閑事都聊了一遍,王相口幹舌燥,搖了搖頭,最後笑談了一句,“裴中書耐心上佳,看樣子能坐個三兩晚也無事。老夫不成了,身子骨比年輕時差了許多,抵不住了。裴中書今晚想要討個準信,老夫是給不起的。關於這樁婚事,老夫隻有一句話好說。”

    “婚事中途出了變故,變故不在老夫這邊,而在謝氏。謝家郎,王氏女,兩邊的合婚貼裴中書也看到了,女家連生辰八字都給出去了,六禮行了一半,謝氏忽然送回了合婚貼,說八字不合。”

    王相撚須笑歎,“謝氏說我家六娘和他們五郎的八字不合,另送了一份相合的八字來,卻是他們族中所謂後起之秀的九郎。當初山中佛寺兩家相看,來的是謝五郎,我家六娘點了頭,兩邊才定下的婚事,難道他們謝氏換了個小郎,我們太原王氏就要應?”

    王相說著,搖搖頭,起身送客。

    “時辰不早了,老夫上了年紀,夜裏眼花乏力,比不上你們年輕後生精力旺盛,不留裴中書了。老夫隻說一句,如今的謝氏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謝氏了。這一代謝氏家主的為人處世,嗬嗬,會稽謝氏,名聲在外,其實不符啊。”

    話說到這個份上,謝家郎,王氏女,眼看是不成了。

    隻要王相在世一天,兩家再無聯姻可能。

    裴顯得了王相一句準信,卻也不試圖勸說什麽,也不多停留,直接起身告辭。

    王相親自把他送到會客的正堂庭院邊。還要再往外送,裴顯攔住了。

    “更深露重,吹多了夜風恐得風寒。王相還請留步,保重身體。裴某自去即可。”

    王相不勉強,停步在門邊,含笑目送。

    告辭前,裴顯不經意地提了一句,

    “上元夜顧娘娘家的兄弟失蹤一案,人至今未找到。但已經查明值守宮禁的李虎頭章劉牧光兩人當夜失職,醉酒誤事。裴某今日把兩人分別叫去單獨問了幾句,李虎頭認罪不諱,劉牧光卻言辭支吾,有推脫之意。裴某覺得,單隻是停職查辦的懲處不夠。王相有何見解。”

    王相聽完並不多言語,按照平日的慣常做法,平淡說了句,“宮中禁衛將領的處置,是裴中書的職權所在。裴中書自便。”

    裴顯在王相的目送下,上馬離開相府。

    策馬奔出半條長巷,勒馬停步,在濃黑的夜裏回頭看了一眼。

    他今日做了一回不速之客,突然拜訪相府,固然是為了謝瀾和王家六娘的婚約,如果能促成婚事,給謝瀾安排個妻室最好。

    但他最主要的來意,還不在這裏。

    文鏡追蹤了整個月,跟蹤到了京畿八十裏的塢堡巢穴。

    整夜伏擊激戰,剿滅了巢穴裏的所有死士。主事之人被滅口,容貌被死士們刀砍得毀得麵目全非,文鏡帶回來的屍身辨認不出身份。

    裴顯把屍身放置在兵馬元帥府,故意放出風聲,日夜不停的尋仵作,尋畫匠,試圖還原相貌,做出種種努力辨認的表象,其實都是幌子。

    主事之人的真正身份,他已經知曉了。

    他從另外一條路子查出來的。

    文鏡帶回了盧四郎。剿滅巢穴的前夜,主事之人傍晚進入巢穴,曾和盧四郎隔著簾子會了一麵。盧四郎回憶道,那人說的一口京城好官話。

    裴顯著手從京城最近半個月的失蹤人口調查。

    尤其是失蹤了未報案的。

    入京的玄鐵騎裏不少探哨,用起了軍裏的線報追蹤本事,在街頭巷尾探聽消息,重點盯三十至四十歲,瘦削身材,家中有些權勢地位的京畿文士男子。

    意外的發現了一個遊離在官場之外,卻又和官場聯係緊密的失蹤男子。

    賀遊,寒門進士出身,在吏部候補官員名單裏,至今並未授官,但並不是因為等不到授官。之前吏部兩次外放知縣的出缺機會,都被賀遊拒絕了。

    因為他在京城裏有大展拳腳的更遼闊的前景。

    他春闈點中進士那年,恰好那一年是王懋行擔任的主考官。王相是那一年所有中選進士的座師。

    因為這份座師情誼,賀遊登門拜謁,談吐意外地投了王相的緣,得以正式拜入王相門下為弟子,跟隨左右,地位比尋常的幕僚還要更親近幾分。

    賀遊當然不願意外放出去做個小小的縣令。

    因此以待補選官員的身份,留在京城五年有餘,至今身上未有一官半職。

    卻也因為王相學生的身份,交結了不少的朝廷官員。

    賀遊最近失蹤,年紀,身材,失蹤日期,都對得上。

    他孤身入京,家人留在鄉郡老家,當然不會有家人去官府報失蹤。京城人海茫茫,百萬人口,每天報失蹤的就有上百起,本來還沒那麽容易發覺。

    但前兩天,賀遊有位曾經的好友去官府報了失蹤。

    那位‘曾經的好友’不是別人,正是禦史台出了名的大炮仗,在延熙帝麵前出言死諫,差點被廷杖打死的那位章禦史。

    放出去的探哨們由此盯上了賀遊。

    失蹤的賀遊是王相的學生。

    裴顯勒馬緩行,走出青石長街不久,驀然撥轉馬頭,原路返回。

    兵不厭詐,他向來喜歡出其不意,殺個回馬槍。

    避過夜晚巡街的一隊武侯,他在長巷外翻身下馬,韁繩交給親兵,馬嘴裏套了禁止出聲的枚子,自己隱身在街巷暗處,如鷹隼般銳利地盯著相府動靜。

    他今天不提前知會就登門拜訪相府,刻意敲山震虎。現在該做的都做完了,就等著看敲出什麽樣的猛虎。

    夜深了。二更天的梆子聲響傳出了老遠。

    深夜的長街遠處傳來了奔馬聲。

    縱馬疾奔而來的那人並未發現暗巷裏等候的人影,徑直越過裴顯隱身的暗巷,直奔相府的烏頭門外。

    左右大敞開的烏頭門裏匆匆走出一個管事模樣的男子,似乎對來人相當熟諳,並不出聲詢問,直接把人引進了門裏。

    引人入門的管事提著風燈,昏暗的燈光足以照亮來人的麵貌。

    裴顯在暗巷裏冷眼旁觀,看了個清楚。

    半夜登門相府的來人,赫然正是他臨走時隨意和王相提了一句,被停職在家章等待查辦的南衙禁軍中郎將,劉牧光。

    ————

    盧四郎瘦了一大圈。

    被人偷走整個月,在深山老林裏轉悠著過了年,他這次吃了不少苦頭,下巴都削尖了。

    一張白皙的臉在山裏日曬雨淋的,曬黑了,小白臉成了小黑臉,俊俏倒還是俊俏的,就是少了點原本臉色蒼白章楚楚可憐的病態美感。

    薑鸞盤膝坐在正殿明間的羅漢床上,盯著盧四郎嶄新的一張小黑臉瞧個不停,越瞧越稀罕。

    “看來吃了不少苦。”

    盧四郎被折騰了一個月,日夜驚嚇,吃不好睡不好,吃得苦比蹲牢獄幾個月的苦還多,手裏捧著熱茶,跪坐在長案對麵,人蔫巴巴地發著愣。

    薑鸞看他幾口就把整碗茶喝完了,又遞了一杯蜜水給他,好聲好氣地安慰,“潤潤喉嚨再說話。”

    盧四郎神不守舍地喝光了整杯蜜水,下定決心般,終於開口了。

    “殿下要問什麽,”他啞聲說,“罪臣言無不盡。”

    他一開口,薑鸞惋惜地扼腕,“怎的連聲音都啞了。從前的嗓音多好聽。”

    盧四郎帶著三分羞愧,七分氣惱,偏要昂起頭說話,

    “回殿下的話,路上受了風寒啞的嗓,休養幾天自然能好轉。曬黑的膚色養一養也能恢複白皙。殿下現在看罪臣磕磣,過半個月再召來看一看!”

    他一抬頭,那張新鮮的小黑臉就在光線下顯露得清清楚楚。薑鸞忍著笑安撫他,“別惱別惱,沒說你不好看了。事態緊急,本宮等不了半個月。”

    她想了想,問盧四郎,“他們偷走你的那個月裏,對你說了些什麽?最關心的是什麽事?”

    “他們問罪臣……記不記得盧氏的資產。大約估出多少數目。罪臣跟他們說,我出仕不久,並不清楚族中具體產業。他們又問,裴中書抄家抄出了十二萬兩金,你覺得數目如何?”

    薑鸞聽到了最後那句,喝蜜水的動作停下了。

    在她專注的視線裏,盧四郎繼續回憶道,“罪臣對他們說,肯定不止這個數。”

    “他們叫罪臣大致估算一下,罪臣就估算了知道的幾處京畿產業,城裏的宅子,城外的莊子,園林,田畝,馬場,大概折算一下,已經是兩倍之數。”

    “他們很滿意,跟罪臣說,以後如果有人問起類似的問題,叫罪臣就如此回答。”

    薑鸞聽得也很滿意。

    “你如實回答本宮的問話很好。這個月在外過得辛苦,這幾天就歇在東宮裏,把身子養一養。”

    她對著那張俊俏的小黑臉搖了搖頭,“把膚色養白些吧。黑成這樣,跟點點都不像了。”

    盧四郎很明顯不想在和點點相提並論,咬著唇,不安地問,“殿下,罪臣,罪臣能否……”

    “我知道你想要什麽。”薑鸞抬手擋住他下麵欲言又止的半截話,“你歇一歇,等把你劫走的那批人馬鏟除幹淨了,我再來看你。你想堂堂正正地做回盧鳳宜,想一想,你除了吵嘴厲害,還有什麽本領,能為我所用。”

    盧四郎被帶下去休息了。

    謝瀾從六扇雲母大屏風後轉出來,注視著盧四郎離去的背影。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暗中動作的那批人,果然意在裴中書。他們想以貪墨罪定裴中書的罪。”

    薑鸞盤膝坐在羅漢床上,喝著蜜水琢磨著,感覺不太對,“但裴中書去年底曾經跟我說過,坐在他如今的高位上,貪墨國庫的罪名不夠大,扳不倒他。”

    謝瀾緩步走到薑鸞對麵,盧四郎剛才坐著的錦席旁邊,端正筆直地跪坐,正色進言。

    “那是因為,裴中書隻對殿下說了一半的實話。還有更重要的一半,裴中書藏著未說。”

    薑鸞果然應聲抬頭,露出了感興趣的催促眼神。

    謝瀾便在那道明亮而專注的催促眼神裏,毫無保留地往下說。

    “裴中書如今的高位,區區貪墨的罪名,自然是扳不倒他的。但以貪墨的罪名指認他,也並不是想要扳倒他,隻是開始查辦裴中書的一個藉口而已。”

    “臣曾和殿下說過,讀史,可以知興替。曆朝曆代,所有倒下的高官權臣,一開始被追索的罪名,通常都是無足輕重的小罪。但隻要開始查辦,就有藉口可以光明正大地提審他周圍的人,嚴刑逼供,撬開他周圍人的嘴,逼出供狀。”

    “坐到高位的人,手裏沒一個幹淨的。多多少少都會犯事。之前位子坐得穩固時,自然有眾多的忠心下屬仆從拱衛在側,替他擔下許多陰私事。隻要手中權柄不倒,高位不塌,權臣身邊的下屬仆從也都是安全的。”

    “但隻要開始查辦他,讓他身邊的人看到,赫赫權柄有倒塌的可能,就會有人怕了。原本一個字也不會吐露的秘密,為了免死,會爭相恐後的吐露出來。哪怕真正的忠心屬下不願吐露,也有大把的人以各種酷刑逼著他們吐露。正所謂牆倒眾人推。一開始的那個小罪名隻是個引子,引出後麵的供狀,才是要真正定下的大罪,死罪。”

    說到這裏,謝瀾總結道,“這也臣之前所說過的那句,千裏長堤,潰於蟻穴。殿下。”

    薑鸞聽著聽著,陷入了深思。“學到了。”

    她歎了口氣,“真髒啊。”

    她抬起視線,若有所思地望著盧四郎離開的那個方向。

    “所以從一開始,以一窖子金的大價錢,換下盧四郎這個盧氏嫡係的活口。就有人打算用這麽髒的手段對付裴中書了嗎?”

    “那也是因為裴中書手裏不幹淨。”謝瀾的神色露出一絲極淺淡的譏誚。

    他冷冽地說,“裴中書六月裏查抄盧氏家產,吞下的數目,或許比上繳國庫的還要多。”

    薑鸞一擺手,阻止了他要繼續說的話。

    “查抄盧家的事,他手裏是不幹淨。但他心裏是幹淨的。裴中書牢牢攥在手裏的錢去了哪裏,我大概知道。今日跟你當麵說過了,以後你不要再用這件事攻訐他。”

    謝瀾默然片刻,應下,“臣謹遵殿下吩咐。”

    上次兩人在六部值房低聲商量時門沒關好,不知漏了哪幾句被門外的裴顯聽見,他說了幾句不冷不熱的話就起身走了。

    二月裏寒風料峭的,薑鸞今天特意囑咐把正殿的門大開著,表示裏頭沒說什麽不能聽的私密事,外頭的人也別聽壁角的意思。

    殿門大開著,門外掛起的厚厚的布簾子被穿堂風吹得不時搖擺幾下,灌進來的風不小,正殿裏點起的炭盆都聚不攏熱氣。

    守著炭盆的春蟄和夏至兩個正小聲嘀咕著,“門開得這麽大,凍死個人,那位今天來不來都不知道……”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聽到一聲齊齊高喊。東宮正陽門外值守的禁衛們扯著嗓子大喊,“小的見過督帥!”

    裴顯來了。

    人遠遠地剛踏上東宮大門的台階,禁衛們的一嗓子喊得人盡皆知。

    等他步履從容地走近,撩開擋風布簾子走進正殿時,謝瀾已經收拾好了書卷筆墨,站在門邊,向薑鸞拂衣行禮告退,和裴顯擦肩而過,直接出了殿外。

    薑鸞斜靠在明間正中的羅漢床頭,臉衝著門外,指尖閑散地敲著麵前的紅木長案。

    “裴中書幾天沒過來了。瞧見了門口新安置的厚布簾子沒?擋風的。以後門不關了。你也別站門外,人到了直接進來。”

    裴顯回身瞥了眼厚布簾子,什麽也未說。

    他把手裏的提盒放下,放在薑鸞麵前的長案上。

    “今日入宮得晚,路過城東珍香齋,正好碰到一屜四寶蒸餅剛出籠,順手買來了,殿下嚐嚐。”

    城東珍香齋的四寶蒸餅是京城出名的糕點鋪子,每天剛開門就有長長的人龍排在外頭。

    京城的所謂‘蒸餅’,花式繁多,有包餡料的,不包餡料的,個頭有大有小,隻要是上竹屜隔水蒸熟的麵食,一律叫做蒸餅。

    珍香齋的四寶蒸餅,出名就出名在麵食做得精巧,小巧玲瓏的四粒薄餡蒸餅,有羊肉餡的,芝麻餡的,鵝脯餡的,菘菜肉餡的,統共售賣二十來種餡類。

    一小屜蒸籠裏四個蒸餅,四種不同的口味,做成牡丹章芙蕖章月季章墨菊章兔兒章蝶兒,壽桃等各種精巧花形,討巧又討喜,價錢當然不是尋常百姓負擔得起,在京城世家勳貴門第的女眷中負有盛名。

    薑鸞聽過四寶蒸餅的名頭,沒吃過。她輕輕地咦了聲,傾身靠近過去,打開熱氣騰騰的百寶嵌花梨木提盒,稀奇地打量著各式精巧蒸餅。

    打量了半天,她拿長筷夾了個兔兒拜月的蒸餅,咬了一口,是羊肉餡的,熱騰騰香噴噴。

    嘴裏吃得鼓鼓囊囊的,邊咀嚼著邊商量,“盧四郎回來了,把人安排在東宮歇息幾天,由東宮禁衛看守著,沒問題吧。”

    裴顯撩袍坐在對麵,啜了口新送上的熱茶,“當然可以。”

    他今天格外地好說話,還破天荒地頭一次帶了宮外的吃食給她,薑鸞咬著蒸餅的同時拿眼角餘光瞄他,試探地又問了句,

    “京畿塢堡裏被死士殺了毀容的主事之人,如今屍身在兵馬元帥府裏,你死活不肯讓我瞧的那個——身份追蹤探查出來了?”

    裴顯並不瞞她,幹脆地一點頭,“查出來了。”

    “誰誰誰?”薑鸞大感興趣,咬蒸餅的動作都停了。

    裴顯端起茶碗,啜了口熱茶:“賀遊。”

    薑鸞一怔,是個陌生的名字。“賀遊又是誰?”

    裴顯開始從容喝茶,不應聲了。

    薑鸞咬著鮮香的肉餡蒸餅,邊吃邊盯著他。拿官場上混出來的話術對付誰呢。

    回答了她的問題了嗎?回答了。

    答了個名字,出身來曆一律不說,跟沒回答有什麽區別。

    吃完了一個,筷子尖隨意地撥弄著提盒裏其他幾隻精巧的花樣,薑鸞說,“不肯講是吧。無妨,我手裏有人。文鏡的兵有十來個是軍裏探哨出身的,我自己查。”

    裴顯終於開口了。

    他勸誡說,“殿下稍安勿躁。賀遊身上的線索不少,已經牽扯出了背後的人物,這幾日就會有眉目了。”

    薑鸞點點頭,表示聽到了,開始吃第二個蒸餅。這回是芝麻餡的,店家拿熱油炒製過了,一口咬下,芝麻香氣飄散出老遠,吃得滿口甘香。

    裴顯看她吃得滿足,不動聲色換了個話題,“盧四郎黑了不少。”

    “是啊。”盧四郎這次被搶回來,跟之前京城時的對比太過強烈了,薑鸞惋惜地歎了口氣,

    “人也瘦了。原本多俊俏一個少年郎,現在又黑又瘦,看起來有點磕磣。聽說被那群人挾持著,在荒郊野外輾轉了一個月,餐風露宿,又時刻提心吊膽的,傷損容貌啊。”

    裴顯點頭讚同,“東宮裏的點點長得精致雪白。盧四郎如今又黑又瘦,和點點長得絲毫不像了。”

    “是不像了。”薑鸞應下,小口小口地吃著芝麻餡的蒸餅,越想越不對勁,遞過懷疑的一瞥,

    “你什麽意思?你想說什麽。”

    “盧四郎和點點長得絲毫不像了,自然不配做殿下的愛寵了。”裴顯坦然說,“山裏的狸奴別院撤了吧。在東宮裏歇息幾天,送回兵馬元帥府看守起來。”

    薑鸞聽出了他的來意,蒸餅也不吃了,放下筷子,稀罕地盯著裴顯。

    裴顯巋然不動地安坐,迎著她的打量,淡然反問,“殿下看我做什麽?”

    “難得吃你一頓好糕點,剛才還覺得稀奇,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薑鸞拿筷子尖挑著蒸籠裏的四色蒸餅,悠然感歎,

    “一頓珍香齋的蒸餅,就想換走我花了半窖子金的大價錢保下的狸奴?”

    長筷挑挑揀揀,選了個牡丹蒸餅,咬了一口,是細嫩的鵝脯餡。薑鸞邊吃邊說,

    “不給。就算黑了瘦了不好看了,還是我的醜狸奴。不許把他提走,給我擱東宮裏。蒸餅我也吃了,你看怎麽辦吧。”

    裴顯啞然片刻,打開提盒下層,露出另外四色精致蒸餅。

    “殿下的狸奴不願丟棄……罷了。臣額外多調些兵來東宮看守著。繼續吃蒸餅。”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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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