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紫檀木架子床的雙層帷帳整個晚上都垂落著。

    薑鸞入帳的時候是傍晚。那時候烏金西墜,可以看見暮色金光從窗邊門縫裏透進內室。

    等她從昏暗朦朧的帳子裏醒來,已經是半夜了。

    她的睡,和裴顯的睡,產生了明顯的分歧。

    薑鸞理解的睡,是‘睡一回’;裴顯認為的睡,是‘睡一夜’。

    如果打個比方,就是兩人同赴大宴,色香味俱全的珍饈佳肴滿滿當當擺了滿食案,但薑鸞的胃口小,撤了看盤,吃了兩道前菜就飽了。

    而裴顯那邊,吃菜的動作倒是不緊不慢,胃口著實不小。從大宴最前頭的看盤,冷菜,熱菜,一道道吃過去,一直吃到了最後,山珍海味嚐了個遍,最後才饜足地停筷。

    薑鸞清醒過來,渾身像是水裏撈出來的,發尾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渾身發酸,動一動都不得勁。一隻結實有力的手臂搭在她的腰上,熾熱的胸膛貼著她的背,她熱得連鴨絨軟衾被都踢了。

    她裝作自己還在睡,在黑暗的帳子裏磨了磨細白的牙。

    她把人帶回來,如願睡了他一回,他起先也規規矩矩讓她睡,但後頭幾回又是怎麽回事。她對著大宴先動了筷子,但最後筷子拿在手裏,放不下來了。

    她吃撐了。

    薑鸞現在不能輕易動彈,一抬手,渾身的感覺像是被車輪子壓過去似的,四肢稍微動一下,就像來回轉動太多次的門軸,咯吱咯吱亂響。

    身後的人並未察覺她醒了。熾熱的胸膛靠在她背後,右手臂環著她的腰,把她摟在懷裏,左手從背後伸過來,握著她的左手。

    但他握著她的手的方式,和普通握住手的方式大不相同。

    他用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地摩挲著她的手指。

    從削蔥般的的指尖往下,輕緩地撫摸過每一寸柔滑的肌膚,從指尖,到指腹,手背,手背上微微陷下的幾個小肉渦,像是要把她手指的長度和形狀撫摸熟悉似的,一寸寸地仔細撫摸。

    薑鸞怕癢,起先還強忍著,等帶著薄繭的指腹摸到她食指和中指之間的敏感凹陷處時,她癢得實在受不了了,手往後微微一縮。

    身後的人立時察覺到她醒了。溫暖寬大的手掌鬆開了她的手指,改而準確地按住肩胛和腰部脊椎附近的幾處穴位,按摩起她酸痛的肩膀和腰。

    酸酸麻麻的脹痛感傳來,連同說不出的舒爽直衝上頭頂,薑鸞舒服地渾身毛孔都要張開了,說不出是痛多一點還是爽多一點,總歸難得一遭的舒坦滋味,她不客氣地用他,

    “上麵點。”

    “下麵。”

    “用力,按重點。”

    “痛痛痛,下手輕些。”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和緩而低沉,飽含著鎮定撫慰的力量。“腰椎附近的幾處大穴,疏通經脈,消散淤血。按得可舒服?”

    實在太舒服了,薑鸞的眼睛控製不住地往下垂,聲音也漸漸地軟了下去,“舒服,繼續按。嗯……”“下麵點……”

    按摩的動作始終舒緩輕柔,從腰部穴位按揉到膝蓋關節,小腿,腳踝,薑鸞發酸繃緊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

    裴顯的耐心極好。按一處穴道,問她一次。

    薑鸞渾身暖洋洋的,仿佛泡在熱水裏,就在她幾乎再次睡過去的時候,耳邊熟悉的沉著聲音又問,“這裏呢,按得可舒服?”

    薑鸞半闔著烏眸,半夢半醒間應了聲,“舒服。”

    “還要?”

    “嗯。”

    男人火熱的身體覆了上來。

    薑鸞幾乎立刻清醒了,她在低垂昏暗的帷帳裏睜開困倦半闔的眼,“等——”

    說晚了。

    她結結實實的吃撐了。

    天亮了。

    新年正月到了尾聲,窗外光禿禿的枝頭出現了報春的喜鵲。

    五更天,天色還未亮,嘰嘰喳喳的喜鵲清脆叫聲中,吃撐了的那個躺在帷帳低垂的架子床裏,抱著正紅軟衾被,睡得天昏地暗。吃得饜足的那個起身更衣,臨出去前又轉回身,把大喇喇探出被子的一截白玉般的手臂塞進衾被裏,把被角拉平,嚴嚴實實地掖好。

    薑鸞醒了。

    抱著柔軟的鴨絨衾被,在昏暗的蠟燭光裏,濃長的睫毛動了動,睜開了眼。

    裴顯掖被角的動作頓了頓,開口說,“殿下安好。”

    薑鸞沒有說話。濃密烏黑的睫毛遮擋著她的視線,她若有所思地瞄了眼床邊長身鶴立的身影,被塞進被子裏的柔白的手腕還是探出來,掩口打了個嗬欠。

    裴顯低頭注視著衾被裏探出來的白藕似的一截手臂,嫩生生地散在朱紅的衾被上,雪白的肌膚上映出不明顯的幾點吻吮淤痕。

    他把那截白藕似的手臂輕輕托起,又塞回被窩裏,以尋常的語氣詢問,

    “殿下睡了臣一夜,心情可好些了。”

    薑鸞雪白的小腿從軟衾被窩下麵伸出來,懶洋洋地踢了他一腳。

    才塞進被子裏的手臂又伸出來了,蜷曲著靠在瓷枕邊,手肘枕著頭,烏黑的秀發蜿蜒披散下來。

    薑鸞像隻吃飽喝足慵懶的貓兒,帶著七分困倦,三分試探,眼瞼半闔著,視線從下往上地瞄,“裴中書不生我的氣?”

    裴顯原本要走,不經意地停步反問,“哪件事生氣?殿下說說看。”

    薑鸞打了個嗬欠,手臂縮回被子裏,對問題充耳不聞,打了個嗬欠,被子蒙住了腦袋。

    熟悉的穩健步履走遠了。

    他要在五更前趕去外皇城的值房。

    薑鸞蒙在溫暖漆黑的被窩裏,半夢半醒地思考一個問題。

    為什麽他不惱怒,不報複,甚至沒有追根究底,徹查當日的‘意外’到底是怎麽回事。

    天生冷硬的石頭,事事都要抓在手裏,大小事都要問個清楚的性子,吃了一回大虧,沒有道理不追根究底,輕輕放過。

    除非他不惱怒,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薑鸞覺得不可能。

    她在被子裏習慣性地咬起粉色的指甲。

    他到底是不和她計較,還是按兵不動,準備來個大的?在她放鬆了警惕時,來個驚天動地的大反撲?

    薑鸞心裏有點估不準。

    她謀劃了上元夜,拚著圖窮匕見的決絕,想試探出他的真心思。

    上元夜的謀劃成功了,她把人順利撩到了手。但他在第二日清醒後的反應,和她之前的每個設想都不同。

    薑鸞自己當然不會主動提上元夜的‘意外’,他卻也絕口不再提上元夜。

    他的真心思,藏在和平日無甚差別的完美應對裏,藏在每日不動聲色的主動接近裏,藏在對她屢次言語挑釁的忍耐退讓裏,反而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過了上元節,官衙開印,各地的大小政事又雪片般地飛進朝堂。這天在六部值房裏,慣例講解邸報時,薑鸞打斷了謝瀾,“政事先放一放,等下再議。”

    她把他召近了些,兩人麵對麵地坐在長案兩邊,薑鸞壓低了嗓音跟他說,

    “有件事我估不準,想和你商議一下。”

    謝瀾是她上元夜卷雲殿裏的合謀人。

    如果要詢問的話,謝瀾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

    裴顯漫步往值房而來的時候,謝瀾正在跟薑鸞講解著關竅。

    “看破一個人的心思,不能隻聽他口中的言語,要觀其行。裴中書其人,心中城府極深,如果決意要和殿下計較的話,必然會出手卡住殿下的咽喉要害處。”

    謝瀾執筆,在空白宣紙上寫下一個職務。

    “東宮教諭。”

    “殿下如今還在進學。如果卡住東宮教諭這個職務,遲遲不定下人選,含章殿始終空著,殿下學業無成,裴中書便有足夠的藉口挾製殿下,讓殿下止步於六部值房,隻能聽聽過時的邸報,不能插手朝堂政事。”

    “其次,最近還有個重要的關鍵人物。”謝瀾寫下一個姓氏,“崔。”

    “近日已經聽到了風聲,說是崔中丞的嫡女公子,可能會入選東宮伴讀。”

    謝瀾輕聲道,“如果裴中書出手阻攔此事,他對殿下定然起了追究報複之心。殿下就要開始戒備起來了。”

    薑鸞斜倚在清漆長木案後,指尖轉著烏黑發尾。

    “這兩件事,前些日子他去探望我時,當麵都曾經提起過,說是在籌備著了。看他當時的說話語氣神色,不像是要攔阻。”

    “亦或是試探也不得而知。”謝瀾道,“還是那句話,不能隻聽其言,要觀其行。最近兩日裴中書可有去東宮拜謁殿下?”

    薑鸞:“這個麽,正經拜謁倒是沒有……”昨天半路碰著,被她拖去東宮睡了。

    “殿下當心提防些。”謝瀾提醒。

    被謝瀾提醒了一句,薑鸞現在心裏想的,卻又是另一件事了。

    她傾身過去,湊近了點,小聲起一個私密的問題。

    “謝舍人,問你一句話,你老實答我。你們男子……”問題有點難以啟齒,但她確實是疑惑揣摩有一陣子了。

    “你們男子,在床笫上不論怎樣的熱情似火,是不是下床就拋去腦後。床笫間那點事和他做決策這兩碼子事,是不是完全不相幹的。”

    謝瀾的神色冷了下去。

    眸光偏去旁邊,盯著對麵的白牆不答。

    薑鸞知道問得唐突,有點煩惱地敲了敲筆杆,

    “如果身邊有人問,我也不至於問你了。幾個女官都沒嫁人,二姊和奶娘不敢問,二兄身子不好。東宮屬臣裏,淳於不知道上元夜的事,我不太好問他……”

    她瞧著謝瀾臉色不好看,想他一個四大姓出身的嫡係郎君,從小被人捧到了天上,是不是被她的直白問題問到羞恥開不了口……

    薑鸞放棄地擺擺手,“罷了,當我沒問。繼續講邸報吧。”

    她不再問,謝瀾卻答了。

    他的嗓音冰寒冷冽,如冬日冰湖下的流水,

    “殿下說得不錯。床笫間熱情如火,出門後便拋在腦後,是男子常有的事。要不然,世間也不會有這麽多的負心薄幸郎了——”

    裴顯就在這時推開門,走進了值房。

    按照往日的慣例,坐在最後一排長案靠牆的坐處。

    謝瀾和薑鸞同時閉了嘴。

    薑鸞原本傾身靠近對麵說話,餘光裏瞧見推門進來的身影,瞬間端端正正坐回去,重新攤開了邸報。

    眼睛盯著邸報大字,心裏想,該不會在門外偷聽了吧?

    他那事事都要知道的性子,肯定在外頭聽了一陣了。

    也不知道聽見幾句。

    耳邊聽謝瀾繼續講解著,眼角餘光沒忍住,往後方靠牆的角落裏瞄。

    裴顯卻依舊如慣常那般,獨自坐在最末尾的那排長案後,長腿隨意地屈起,背靠著白牆,象征高官身份的貴重金魚袋隨手扔在旁邊,對著案上點燃的醒神香霧,露出沉思的表情。

    謝瀾心裏隻怕也在想同樣的事。今日的邸報說得便有點心不在焉。

    邸報最大的消息是戶部的幾筆朝廷開支。

    裴顯聽了幾句,敲了敲長案。“數目說錯了,謝舍人。”

    謝瀾一驚,快速掃過麵前的邸報,確實說錯了數目,把一項三十萬兩銀的軍餉開支說成了十三萬兩。

    “殿下恕罪。”

    裴顯便在突然安靜下來的這段空隙裏,對薑鸞說,

    “若家族裏的叔伯兄弟個個都是負心薄幸郎,從小看到大,習以為常,自然會覺得天下多的是負心薄幸郎。若是掉進癡情種子窩裏,周圍自然都是癡情種子。天下男兒千萬,還請殿下不要一言囊括之。”

    說完不再停留,起身出門去。

    薑鸞瞄著他的背影遠去,懷疑地跟謝瀾商量,

    “他究竟不聲不響在門外站了多久?是不是最後幾句不該聽的全聽到了?前頭更要緊的幾句他沒聽見吧?”

    謝瀾不應答。

    他的目光也落在裴顯遠處的背影處,良久才收回,平靜地對薑鸞說,“裴中書已經走了。殿下,我們繼續講解今日的邸報。”

    裴顯踩著宮道邊泥濘的化雪去外皇城的值房。

    他翻滾的心境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

    他過來的時候站在門邊,門沒有關緊,裏麵的兩個人湊近在一起咬耳朵,說話的內容隻聽清了五六分,但謝瀾的目光,他隔著門看到了。

    那不是臣屬對儲君應有的敬畏愛戴的眼神。

    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裴顯的腳步停在宮道邊。

    這裏離他的中書令值房不遠,有人在宮道邊上候著他問話。

    文鏡如今是東宮的人,他不願意文鏡夾在中間兩麵為難,今天特意繞過了文鏡,直接召問了東宮裏值守的一名校尉。

    裴顯問那名東宮校尉,“平日皇太女殿下和謝舍人說話時,可有提起類似上元夜燈會的話頭。”

    東宮校尉實話實說,“皇太女殿下青睞謝舍人,經常單獨商量事情。小的值守時遠遠跟隨著,看顧著周圍無事安全就好。至於皇太女殿下和謝舍人說什麽,小的可聽不太清。”

    裴顯沒多說什麽,揮退了校尉。

    他已經私下裏單獨問了五六個人了,人人都是差不多的說辭。

    他有心追根究底,上元夜的所謂‘意外’,是不是薑鸞閑談時漏了口風,他的九章謀劃被泄露出去,叫謝瀾推測出來,加以利用,製造了一場‘意外’,從此成了謝瀾拿在手裏的把柄,為他自己謀前程。

    但既然是薑鸞和謝瀾的私下閑談,外人自然無從得知。想查究當夜‘意外’的真相,並不容易。

    裴顯思忖著,緩步往值房方向走。

    當夜的真相如何,能不能細查清楚,其實倒也不是當前最為要緊的一件事。

    當前最緊要的事,是謝瀾不能再像今日這樣的安然留在東宮裏了。

    謝瀾是個聰明人,不管他心裏打的是如何的心思,當著薑鸞的麵,他做事從未過界,始終恪守著君臣距離,薑鸞器重他。

    直接鏟除謝五郎不難。像他那位族兄謝征那樣略使手段,半夜殿室再失一次火,宮禁裏就能失蹤個謝瀾。或者走在護城河邊腳一滑,就能溺死一個謝舍人。問題在於薑鸞那邊。

    不明不白沒了一個喜愛的東宮麾下,她不會善罷甘休,定然大張旗鼓地追根究底。

    一個謝五郎,還不值得他冒著和薑鸞交惡的風險,直接出手鏟除。

    不管薑鸞喜歡的是謝五郎的才學,還是他那張‘清貴絕倫’的臉。總之,她器重謝瀾,想要把謝瀾長長久久的留在東宮,做她的屬臣。

    而謝瀾搭上了東宮的大船,得了皇太女的青睞,更不會輕易離開東宮。

    裴顯淡淡地想,人留在東宮也無妨。他有的是其他的手段,讓謝瀾不能再以如今未婚郎君的身份,堂而皇之地陪伴在薑鸞身側,毫無愧疚之心的以男人看女人的眼神著她。

    所謂“喜歡”,向來捉摸不定。更何況是她那樣心思多變的人。

    她眼下還喜歡著謝五郎的時候,他不能冒險動她喜歡的人。等她不喜歡了呢。

    他的耐心向來好得很。

    裴顯腳下不停,依舊往中書令值房方向走。

    兵馬元帥府的目標太大,進出的默認都是他麾下的嫡係,如果不想被人盯上,外皇城的中書令值房是個好地方。

    眼下就有個人在值房裏等候他。

    李虎頭滿臉愧疚,在丁翦的陪伴下,等候在不大的值房小廳裏。

    見了裴顯,二話不說,直接跪下了。

    “末將糊塗。”李虎頭是個老實人,當初曾經被裴顯在校場點兵時單獨點出,囑咐他去薑鸞的公主府擔任親衛長,就是看重了他這份老實。

    李虎頭垂頭喪氣地跪在門邊,“上元夜,末將原本沒想著要喝醉的。當值時偶爾碰到了劉牧光將軍,他手裏拿著酒。末將過去和他打招呼,一來二去的,兩邊說了幾句笑話,不知怎麽得就杠上了拚酒。末將就喝了一壺酒。誰知道劉將軍的酒那麽烈——”

    裴顯聽完了,沒說什麽,隻吩咐他,“你出去外頭等著。我和丁將軍說幾句。”

    丁翦深深地擰眉,站在窗邊。

    他和劉牧光是多年好友,李虎頭是他多年麾下,他開口求情說,“新春正月,當值時喝酒不罕見。喝醉了是意外之事——”

    裴顯打斷了他說話,“你認識劉牧光多久了。”

    丁翦愕然,照實回答,“多年好友。五六年的交情總有了。”

    “劉牧光是京畿本地人。”

    “是,京畿人士。他家族是兩代之前遷移入京的小士族出身,他是家中長子。”

    “去年的八月初十,城外亂兵入城之夜,宮中同時生出劇變,聖人當時還是晉王,帶了五百兵入宮侍疾。”裴顯說起去年的舊事。

    “我追查當夜的宮禁事,心中就曾經生了疑問,聖人當時隻是藩王的身份,為何能如此順利,五百晉王府親兵直入紫宸殿外,並未遭受阻攔。”

    他敲了敲桌案上擺放的六尺宮禁值守圖,

    “當夜,聖人由西南城門入宮。值守西南皇宮城門的守將,正是劉牧光。”

    裴顯聲線沉下,“劉牧光行動可疑。他的背後,或許另有其主。”

    “丁翦,你日常多盯著他。”

    丁翦帶著深思的表情告退了。

    裴顯並未在值房停留多久。他今日申時準點出宮。

    回了兵馬元帥府裏,換了身會客的鮮亮衣袍,帶上了一張拜帖。

    等到入夜之後,朝中重臣紛紛歸家,他騎馬上了入夜後宵禁的長街,直奔京城東南邊的安仁坊。

    安仁坊是京城有名的富貴坊。居住在裏麵的都是功勳高門。

    晉王府占據了東邊半座安仁坊,靠西另一半的安仁坊裏,就安置著王相王懋行的官邸。

    他今夜做了一次不速之客,不請自來,專程拜訪王相。

    拜訪的目的是兩件要事。

    當麵隻提第一樁。

    王相很快親自迎了出來,兩人在布置風雅的正堂落座,裴顯客氣寒暄幾句,提起第一樁來意。

    “敢問王相,裴某去年曾經聽說,謝家郎,王氏女,乃是京中佳配。去年五月裏,謝氏家主曾經將兩家的八字合婚貼送給裴某親眼見過。後來怎麽不了了之了?”

    王相王懋行,四大姓望族的太原王氏出身,文武百官之首,在京城官場經曆了多年的大風大浪而不倒。

    聽到裴顯的來意時,也隻是略驚愕了片刻,便又重新鎮定地啜了口清茶。

    “裴中書夤夜到訪,竟是為了我家六娘和謝瀾謝舍人的婚約而來?”

    王相撫須微笑,“老夫一時竟未想到。實在出乎意料啊,嗬嗬。”

    裴顯淡笑,“不敢隱瞞,謝舍人曾經是裴某中書省的得力下屬,如今又是東宮的得力臣屬。下官奉了皇太女的口諭,私下裏拜謁王相,當麵詢問一番。皇太女殿下的意思,謝家郎,王氏女,若是可能的話,如此佳配,還是極力玉成的好。”

    作者有話說:

    【頭頂奶黃包感謝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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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