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薑鸞套著倆鐵疙瘩去了二姊懿和公主的景宜宮。

    懿和公主原本在六月裏已經定下了出降,駙馬定的是京中炙手可熱的朝廷新貴,平盧節度使謝征。宮裏六局都在忙碌地準備嫁妝,後宮各處太妃和嬪妃們的添妝也都送去了景宜宮。

    沒想到八月裏格局大變。新任皇太女不喜這位謝二姊夫是人盡皆知的事,懿和公主出降又是先帝時候的決策了。

    一朝臣子一朝臣,雖然名義上並未取消公主出降,但也無人再提。就這麽奇異地擱置下來。

    薑鸞踏進景宜宮的門檻,迎麵差點被一個打開的箱籠給絆倒,身後跟隨的文鏡眼疾手快,衝過來半步把她拉住扶穩了。

    幾個景宜宮的宮女慌慌張張過來行禮,“皇太女殿下恕罪!今兒日頭好,我們公主吩咐下來,把庫房裏收著的大堆書都拿出來曬一曬,後頭地方不太夠,曬到前麵庭院裏來,差點驚擾了殿下——”

    薑鸞噗嗤樂了,擺了擺手,免了宮人的告罪,腳步繞過前頭曬了滿庭院的古籍卷軸,徑直往偏殿庭院處走。

    她了解自家二姊的脾性,把‘光明正大能見人’的古籍曬到前頭庭院,後頭寢殿的庭院裏想必藏了不少好東西。

    景宜宮同樣是前殿後寢的兩重殿室格局,後麵寢殿有個略小的庭院,此刻曬滿了箱籠,掛東西的紅繩子架在樹枝高處。

    尚衣局新趕製好的織金正紅的嫁衣,曬在秋日的陽光下,前襟背後大片的龍鳳織金華美圖紋反射出燦燦光芒。

    薑鸞的視線被那片顏色極正的朱色吸引過去,站在樹下,盯住華美嫁衣看了好一會兒。

    得了消息的懿和公主薑雙鷺急匆匆趕出來迎接。

    “怎的不知會一聲就來了?”她紅著臉吩咐親信大宮女收起晾曬的嫁衣,“嫁衣暫時用不著了,打算要收入庫的,怕蟲子蛀壞了,先拿出來曬曬再收箱籠裏。連同嫁衣收起來的還有好些東西。看我這兒亂的,連個擱腳的地方都不剩。”

    懿和公主習慣性地就要拉起薑鸞的手。

    但今天才伸過去,平日裏妹妹柔軟輕巧的一雙手沉得像秤砣似的,她居然沒拉起來。

    懿和公主:“……”

    “今天又鬧什麽稀罕事?讓我瞧瞧。”薑雙鷺掀了薑鸞的衣袖,寬大袖口下遮掩的一對鐵疙瘩沉甸甸地露了出來,在陽光下泛起黑色幽光。

    薑鸞把雙手往前一遞,實話實說,“裴中書送的好東西。要我日夜戴著,練臂力。”

    “……壞心眼的混賬,黑心貨!”薑雙鷺一激動就忘了之前論下的舅甥輩分了,用她僅有的罵人詞匯把裴顯罵了個遍。

    她慍怒道,“你一個女孩兒,練什麽臂力!宮裏錦衣玉食供養出來的天家貴女,難道要練得跟兵營裏五大三粗的軍漢似的?阿鸞是不是最近又得罪他了?我看他是存心找藉口為難你。”

    心疼地托著倆鐵疙瘩,“阿鸞別怕,在我這兒坐一會兒,阿姊想法子替你把這對鐵鐐銬去了。”

    文鏡跟著薑鸞身後聽著,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不得不出聲糾正,

    “回懿和公主的話,殿下戴著的……不是鐐銬。是鐵護腕。”

    懿和公主怔了怔,起薑鸞的手腕,在夕陽下仔仔細細地打量。

    薑鸞捧腹笑了一會兒,停了笑,若有所思:

    “怎麽著,我和裴中書在宮裏最近的流言裏,已經如此的不合了?閑話都傳到二姊的耳朵裏了?”

    薑鸞帶著鐵護腕走不快,兩人沿著青磚道往寢殿緩行,懿和公主如實回答,

    “確實聽了不少不太好的流言。宮裏見麵時,你和其他重臣談笑風生,故意不理睬他啦;冊封皇太女那夜的宮宴,你對著滿朝的大臣敬酒,單隻漏了他那杯啦。諸如此類的事聽了不少。”

    “啊,對了,還有個更離譜的傳言。說是冊立你為東宮皇太女那日,裴小舅去接你,你當眾踩著他的膝蓋上了步輦?他受命為中書令的時候,官袍上還有個明晃晃的腳印,是你踩的?”薑雙鷺邊說邊笑,“假的吧?實在是太離奇了。”

    薑鸞:“……唔。”

    她有點心虛地避開話題不談,“最近倒是沒開始那麽氣了。以他的脾性,給他重選一百次,他一百次會做出同樣的事。氣死我自己有什麽用。喏,昨天去政事堂,我還給他泡了杯好茶呢。”

    懿和公主居然也聽過昨天新出爐的流言。

    她吃驚地瞪大了美目,“什麽?昨天政事堂那碗五味茶的故事,竟是真的?聽說後勁太大,裴小舅連喝了兩壺涼茶,那滋味還是壓不住,後來又不得不半路離席,回外皇城值房漱了口,來回折騰了半個多時辰。”

    薑鸞:“……咳。”

    “今天是來看二姊的,不是來談論流言的。”薑鸞把話題扯開,勾著二姊的手,向往常那樣蹦蹦跳跳是不行了,拖著倆鐵疙瘩進了寢堂坐下,談起了懸而未決的婚事。

    “謝征封了驃騎大將軍,分攤了一部分的京畿防務,看起來短期內是不會離京了。”

    她有她的擔憂:“二姊當真不要開公主府?整日在京城裏來來往往的,萬一那謝征發了瘋,把二姊強搶進驃騎大將軍府,裏頭都是人,想要救出來都難。

    薑雙鷺笑得壓不住,安撫地拍了拍薑鸞的手臂。

    “我母妃從小教導的,既來之,則安之。開公主府自立門戶是好事,但朝廷財政吃緊到如今的地步,後宮太妃們連裁秋冬新衣裳的款項都免了,顧娘娘近日還下令要節省用蠟燭。勉強開了公主府,每年宗正寺的撥款就那麽點,我又不能年年求到二兄二嫂麵前,求他們開內庫補貼……”

    “阿鸞,我擔心呀。身邊幾十個人跟了我許多年,宮裏的日子過得不容易,若我開了公主府,卻連累的她們連口飽飯都吃不起,每年四季的新衣都裁不起……”

    薑雙鷺搖搖頭,“開府還要養兵,還要挑選長史主簿,挑個不合意更不省心。罷了。我怕麻煩。再說了——”

    “謝征雖說升任了驃騎大將軍,但我看他為人確實是個端方的。什麽‘強搶進府……’”

    說到這裏,薑雙鷺笑得不行,戳了薑鸞的額頭一下,“是不是傳奇誌怪類的話本子看多了。小小年紀,忒多古怪念頭。”

    薑鸞撇嘴,“我看的傳奇誌怪的話本子是不少,二姊倒是說說看,都是打哪兒來的?哼,還不是二姊偷偷叫人從宮外搜羅來的……”

    薑雙鷺惱得丟了團扇捂她的嘴,姊妹倆嘻嘻哈哈地鬧了一會兒。

    斜陽從窗欞透進來,微風吹拂,天氣不冷不熱,是京城難得涼爽的秋季天氣。薑雙鷺握著一卷書,靠在貴妃榻上看著。薑鸞趴在二姊的膝上,沉甸甸的鐵護腕靠在榻邊,困倦湧上來,貓兒似的眯了一會兒。

    再度驚醒的時候,已經掌燈時分了。

    “看你睡得沉,便沒驚動你。”薑雙鷺把妹妹扶起身,“東宮的淳於詹事傍晚過來兩趟,催你回去。”她刮了一下薑鸞小巧的鼻子,“睡得懶貓兒似的。如今都皇太女的身份了,還跟小時候一樣,做事沒輕沒重的,想到什麽就是什麽。”

    薑鸞打著嗬欠起身,“誰說的。我做事向來有成算的。嘴上不說,心裏想著呢。”想伸個懶腰,往上伸到一半舉不動,手腕又擱在貴妃榻邊了。

    “哎,”她煩惱地盯著十斤的鐵護腕,“這個真不行。我覺得戴上三年也練不出師。”

    薑雙鷺湊過來摸了摸護腕,蹙起眉心,“人和人都不同,力氣天生有大有小,北人天生長得比南人高大,男女又是天生不同。就算勉強用同一個法子練,練出來的效果也不一樣。阿鸞,你是得換個法子。說起來,你為什麽要練臂力來著?”

    阿鸞靠著貴妃榻,低頭去看手腕上的精鐵,“重陽宴大射。”

    薑雙鷺“啊”了一聲,“難怪,難怪。二兄下不了場,按理是該你下場射頭箭的。”

    薑鸞盯著鐵護腕,“二姊,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人和人天生不同,我天生力氣比不上那些八尺壯漢,幹嘛要勉強按著男人定出來的那套法子去做事呢。”

    她想到什麽即刻便去做,揚聲換了文鏡進來。“幫我把鐵護腕撤了。”

    文鏡有些吃驚,瞄了她一眼,沒多說什麽,過來利落地幾下拆了牛筋繩,把一對鐵護腕收回懷中。

    “帶回去給你家督帥,跟他說,今年的重陽宴大射是不行了,明年最好的狀況是二兄自己下場。如果萬一明年還是要我代二兄的話,我就帶著竹弓竹箭下場射頭箭。”

    文鏡這回有意見,出聲諫言,“竹弓竹箭是給初學弓的小兒郎用的。但凡正式一點的比試,用竹弓箭都會引來嘲笑。殿下慎重。”

    薑鸞嗤道,“我拿一把正經的長木硬弓下場,京城文武百官就不知道我是初學弓箭的人了?各個心裏明鏡似的,表麵上裝出一無所知的模樣,笑誰呢。”

    她摸了摸輕鬆的手腕,起身跟二姊告辭,帶著文鏡往外走。

    走到廊下時,若有所悟,又停步和文鏡說了句,

    “若是像太皇帝那時候,恩威並施,震懾群臣,群臣心裏都敬服天子。重陽宴上拿著竹弓竹箭下場的如果是太皇帝,誰又敢笑。”

    文鏡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覺得薑鸞說得很有道理。

    “殿下說得對。末將還鐵護腕時,會把殿下的原話轉述給督帥,希望督帥能聽進去。”

    薑鸞才不覺得他家主帥能聽進去。

    “他能聽進去就才怪。人呐,經曆越多越固執,權勢越多越傲慢。你家督帥他雖說年紀還不算太大,但官場裏打滾的年月不短了,手裏掌的權太重了。表麵上不顯露,心裏自負得很,輕易不會改換想法的。”

    說到這裏,薑鸞坦然點了點文鏡,

    “四周無人,我這番話隻對你文鏡一個人說。你非要傳到你家督帥耳朵裏,我也沒法子攔。話是真心話,但不好聽,你家督帥聽了或許會多心。”

    文鏡默默地跟隨走出幾步,回答,“末將不會傳出一個字。”

    “那就好。”薑鸞當先便走。

    她在景宜宮裏耽擱的時間不少,回東宮的道路走到一半,夜色漸漸地濃了。

    一個人影從宮牆邊的黑暗中走出,聲音低而嘶啞,似乎刻意變換了嗓音,聽不出來人是內侍還是護衛。

    “皇太女殿下留步。”

    隨行的東宮親衛閃電般把薑鸞團團護住了。文鏡厲聲喝道,“什麽人!”

    那人站在原地,並沒有什麽多餘的動作。

    “殿下請勿多心。小人受人所托,想和殿下談一件大事。”

    他頓了頓,繼續道,“各取所需,於殿下自身有益的大事。勞煩殿下清退左右耳目。”

    薑鸞不遠不近地站著,才不理會。

    “你一個來曆不明的人,怎麽潛入宮禁的都不知,我不可能叫護衛全退下,單獨和你相處。你要說什麽,就站在那兒開口說。我聽著。”

    “小人今日和殿下商談之事,絕不能入第三人的耳目。”那人堅持道。

    薑鸞想了想,叫文鏡留下,其他親衛退出二十步外。

    “留下的是我身邊親信,比起藏頭露尾的閣下當然更能信得過。你不敢當著第三個人的耳目說話,咱們就此告別。你敢搏一搏,就挑你能說的說一點試試看。”

    暗處那人遲疑不決。

    薑鸞細微揚起了唇角,“有人曾和本宮說過。天下哪有絕對的安穩事。你敢賭命潛進皇宮,站在本宮麵前,卻連搏一搏的勇氣都沒有?”

    對麵被她激了兩句,果然沉聲道,“好!小人就搏一搏。”

    隨即吐露出今日潛進宮的請求。

    “小人請皇太女助力,從盧氏嫡係血脈的年輕兒郎中,保下一人。不出京,不流放,不受宮刑。日後綿延子嗣,保範陽盧氏血脈不斷絕。”

    “盧家的事。”薑鸞一聽便笑了,“頂在京城的浪頭尖上,萬人在下麵瞧著,不太好辦。”她原地踱了兩步,“條件吶?”

    對麵應聲道:“盧氏有秘密藏金的地窖。地窖中藏有黃金一千兩百餘斤,全數奉給殿下。”

    聽到對方報出的數目的時候,文鏡驚得呼吸都停了片刻。

    薑鸞讚了句,“好大的手筆。看來是極誠心的了。”

    對麵的喉嚨裏發出幾聲沙啞的笑聲,以為交易談成了,正要說話,薑鸞抬手打斷了他,慢悠悠說出下半截,

    “——但你們的誠心,也得要看本宮想不想要。至少在目前,本宮的當務之急,不是缺你們的一窖子金。想要交易,得展露出你們更大的誠意來。”

    對麵沉思著,沙啞地問道,“敢問皇太女的當務之急是什麽。”

    “本宮要人。”

    薑鸞抬起一根纖長的手指,“中書舍人謝瀾。想個法子,把他調進東宮來。你們能不能做?”

    暗處的黑影思忖須臾,應下,“此事不好辦,但也不是不能辦。做成之後——”

    “先把人調進東宮,讓本宮看看你們的誠意。做成之後,再把你們的一窖子金送過來。”

    薑鸞在濃重的夜幕中應下,“本宮可以替你們保下盧氏嫡係血脈一人。但人選需得由我來挑。”

    ——

    第二日的東宮依舊靜悄悄。

    領頭上奏本的工部應侍郎被停職待查,之前在東宮四處轉悠,嚷嚷著要轉龍為鳳的那幫子工部郎中消停了。

    另一方麵,崔翰林徹底撂了挑子,不肯再來含章殿教授。

    薑鸞早上起來,發現自己今天居然無事可做,用完早膳,拉著淳於閑出了東宮,直奔後宮的臨風殿。

    臨風殿正殿前的寬敞庭院裏種了一棵百年老梨樹,枝繁葉茂,每年秋季都會結下許多的梨子。

    她過去住在臨風殿的那幾年,每到秋季的一大樂趣,就是喚人上樹打甜梨。

    樹上的梨子落下如雨,樹下升起小火爐,當場做起蒸梨,滋味甘甜,滿口餘香。

    枝葉繁茂的粗壯大梨樹下,薑鸞興致勃勃地繞著樹幹轉了兩圈,又把大竹筐塞給淳於閑,吩咐下去,

    “我要最高處那枝結的最大的甜梨。”

    淳於閑愕然抱著竹筐,“殿下,臣屬不會爬樹……”

    薑鸞仰頭盯著樹上,理所當然道,“淳於不會,這兒有人會。”

    文鏡露出啞然的神色,從她身後走出幾步,卸了身上長刀,不等吩咐就幾下蹭蹭上了樹。

    片刻後,臨風殿庭院高處,粗壯的樹幹劇烈地抖動起來,秋季新結的甜梨紛落如雨。

    隻是這梨子雨有點沉,淳於閑舉著大竹筐東奔西走,好容易積攢了半筐,吃力地喘氣,“臣屬累得慌……歇會,歇會。”

    夏至在樹下生火架起小泥爐,煮開的沸水翻滾,發出啵啵啵的氣泡聲響。

    薑鸞從半筐梨裏頭撈出幾隻個頭最大的,自己動手,拿小金刀切成一片片的薄梨片,扔到鍋子裏。沸水裏煮梨子水,小竹籠上隔水做蒸梨。

    白露拿過幾副湯匙碗筷,從小鍋子裏舀起蒸好的甜梨,分成三碗,放在小爐旁邊的細竹席上。

    薑鸞招呼著文鏡和淳於閑過來吃,也不講究什麽君臣身份,自己盤膝坐在三尺長的大竹席上,指著竹席旁邊,招呼兩人一起坐下。

    京城入了秋的風勢已經不小,穿堂風一陣陣地穿過庭院,煮沸的水很快放溫,薑鸞喝了一口甜滋滋的梨子水,又吃了幾片蒸梨,愜意地眯起了烏黑的杏眼。

    “文鏡,給句實話。”她問文鏡,“昨晚回東宮的半道上遇到的那位神秘客,你去還鐵護腕的時候,有沒有和你家督帥提起?”

    文鏡咬著蒸梨搖頭。

    薑鸞又問,“我還了他的鐵護腕,他可有問你什麽?”

    文鏡道,“末將複述了殿下解除護腕時的原話給督帥。督帥什麽也沒問就收下了。末將便告辭回來。”

    “什麽也沒問?”薑鸞停下喝梨子水的動作,“倒是奇怪。他向來喜歡刨根究底的。怎麽這回輕輕放過了?”

    “對了,還有。他一箭把我選的射術教諭給氣走了,他自己什麽時候過來繼續教我?”

    文鏡傻了,“末將沒問。末將不知道要問督帥這個……”

    淳於閑這時候已經忍不住了,“什麽昨晚的神秘客?”

    薑鸞並不隱瞞他,“有人允諾了巨資,要保盧氏嫡係一人,綿延盧氏血脈不斷。”

    淳於閑吃了一驚,放下碗筷,直身端正跪坐好,眼看就要行諫言。

    薑鸞趕在他開口之前,又咬了口梨片,繼續說,“允諾了一窖子金。”

    ‘一窖子金’的說法從未有過,淳於閑明顯地頓了頓,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問,“一窖子金是多少數目?”

    薑鸞舉起纖長的手指晃了晃:“足金一千兩百斤。”

    淳於閑沉默了。

    他重新換回了盤膝坐姿,默默吃了幾口甜梨,說,

    “隻是保下嫡係血脈不斷絕?找個地方,把那盧氏子終生囚禁,倒也不是不可行。但有個問題,隻要盧氏子還活著,必定會有人試圖營救。之後麻煩無窮無盡。”

    薑鸞點頭讚同,“是麻煩。”

    淳於閑捧著湯碗喝了口甜湯,又繼續道,“更麻煩的事還有一樁。裴中書不知此事?他是查辦盧氏的主事人,這樁交易裴中書必定不會同意的。除非能瞞他一輩子。”

    “瞞不住的。”薑鸞咬著甜梨,順著話頭往下說,

    “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這樁交易一旦做成,我手裏得了一窖子金,但從此也成了落在別人手上的把柄。如果有人想要看到東宮和裴中書兩邊較勁的場麵,就算他那邊不知道這樁暗中交易,也會有人想法子告訴他。”

    “遺患無窮啊。”淳於閑托著湯碗感慨,“如果我們不和神秘客做這場交易——”

    “他們會去找別家談交易。手裏有一窖子金,總能談成的。”

    薑鸞臉頰鼓鼓囊囊地咀嚼著甜梨,反問,“如果在我們不知的暗處,交易談成了。是不是比我們直接去做交易更糟?”

    淳於閑沉思著,點點頭,“確實。隱藏在暗處的交易,交易雙方不知,真正目的亦不知。兩眼一抹黑,是更糟糕百倍的局麵。”

    “所以還是我們去做。一窖子金落在我們手裏,盧氏子也在我們手裏。我們掌著主動。”

    薑鸞下了結論,放下湯匙,拿帕子擦了擦嘴,滿意地說,“今年的梨子好甜。比往年都甜。”

    她走出幾步,突然停步,轉頭望著跟隨過來的文鏡,確認地又問了一次,

    “今天梨樹下的交談,你也不會和你家督帥提及?他做事是斬草除根的性子,我出手把盧氏子撈出來一個,他不會高興的。”

    文鏡立刻單膝跪倒,確定地回答:“一個字都不會說。”

    “為什麽?”薑鸞好奇地走回兩步,羊皮小靴在他麵前停下,“昨天我就想問了。因為你入了東宮,從此就對本宮忠心耿耿?我倒不是很敢相信。”

    “因為,”文鏡低頭默然良久,道,“末將覺得,殿下說得有道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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