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和離
  第37章 和離

  三日後, 太後不放心,再一次派人來接江晨曦入宮。

  這一次,江晨曦未再推拒, 令蘭英與夏菊打包用慣的隨身物品,乘坐宮裏派來的馬車, 一起趕赴寶慈殿。

  寶慈殿裏, 太後見到瘦到差點認不出來的江晨曦,哭得傷心欲絕,拉著江晨曦, 舍不得鬆手。

  “曦兒, 你受苦了, 都是哀家不好, 偏要去看龍舟賽事,若是哀家不去,你也不會遭此劫難……”

  “太後,早知惹您如此傷心,曦兒今日就不該進宮。”

  江晨曦挨著太後,柔聲勸哄,“況且, 曦兒現下身子已經痊愈, 隻是咳疾還未好全。”

  常嬤嬤偷偷抹淚, 也幫著勸說,“娘娘放心, 老奴定把太子妃掉的肉全部補回來。”

  江晨曦故意打趣常嬤嬤,“那嬤嬤可別曦兒養成小豬仔, 屆時胖得走不動道, 回頭又得被太後說。”

  太後聞言噗呲一笑, 止住哭意,輕輕拍了拍江晨曦的手背,“哪就能養成小豬仔了?上回你墜馬,哀家接你進宮休養,反而還把你養瘦了。”

  說完又重重一歎,“不行,你這丫頭今年運道似乎有點背,常嬤嬤,你即刻去奏請皇上,請相國寺智空大師進宮一趟。”

  常嬤嬤笑著應諾,“老奴這就去!”

  江晨曦不想勞師動眾,奈何架不住太後雷厲風行,有心想叫夏菊攔人,常嬤嬤眨眼間就跑了出去。

  不到一盞茶功夫,常嬤嬤便得了聖上應允的消息返回。

  當日,禦膳房送來一桌藥膳,太後親自監督江晨曦用膳,江晨曦硬生生用了兩碗飯才被放回暖閣。

  盛夏酷暑,她身子未徹底痊愈,太後不準她住水榭,特地把暖閣重新收拾了一番給她入住。

  又怕她熱著,還命宮人搬來冰塊放在暖閣門口的水缸裏,每半個時辰一換。

  每日早晚太醫來例行問診,開了各種調理身體的藥方,禦膳房精心烹飪的藥膳頓頓不落。

  七日過後,江晨曦臉上漸漸有了血色,然而心裏懸著事,一直未解決,夜裏睡得總是不得安寧。

  她不能仗著太後疼她,一直賴在寶慈宮裏不走,另外,她進宮七日,竟未與蕭詢碰上一麵。

  蕭詢的按兵不動,總讓她一顆心不上不下,仿若飄在半空中。

  第二日江晨曦向太後提出告辭,太後不允,“智空大師雲遊還未回京,你且安心住下,一切等智空大師回京再說。”

  江晨曦不願拂了太後的好心,繼續賴在寶慈殿裏。

  期間,後宮妃嬪、蕭錦儀等人紛紛過來探望,她們見到人時才知曉先前江晨曦為何避而不見。

  蕭錦儀心疼道:“太子妃受苦了,瞧這腰,都快瘦沒了。”

  張貴妃等人紛紛附和。

  太後怕人多煩著江晨曦,沒讓眾人久待,拿太醫的叮囑把眾人攆走。

  一眾妃嬪無不羨慕嫉妒,私底下也在猜測,江晨曦護駕有功,得了許多賞賜,卻還未被正式冊封。

  “太後邀請了相國寺的智空大師進宮,智空大師雲遊未回,許是要等智空大師看一看再說。”

  “看八字?”

  “應該不是,當年欽天監合過太子妃與太子殿下的八字,若真有什麽名堂,也不必等到今歲。”

  “別猜了,聖上的心思豈是我等輕易猜到的。”

  宮裏女人多,閑言碎語一傳十、十傳百,一時間謠言四起,說什麽的都有。

  太後的態度也有所奇怪,擱往常,太後一定會主動提及此事。

  ————

  傍晚時分,薑德一親自來寶慈殿傳話,皇上要過來用膳。

  江晨曦還有一聲半聲咳嗽,怕傳給太後,自那天太後盯著她用膳後,她一直單獨用膳。

  今晚,她也不例外。

  太後並未要求她今晚一道與他們用膳,相反還叮囑她早點休息。

  江晨曦若有所思,乖巧應下。

  為了不吵到江晨曦,晚膳特地擺在寶慈殿水榭旁的西配殿裏。

  席間就蕭詢與太後倆人,二人食不言寢不語,用完晚膳,洗手漱口,待上了茶,太後才屏退伺候的閑雜人等,隻留了薑德一與常嬤嬤。

  “皇帝,哀家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是不是早就察覺曦兒與太子貌合神離?”

  蕭詢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嗯。”

  一聲毋庸置疑的‘嗯’透露蕭詢聽到了這些日子宮裏的傳言,或許其中不泛他的手筆,沒他的縱容,後宮妃嬪哪能安生到今日。

  太後自嘲一笑,“怪不得,曦兒此番立了大功勞,你隻字不提要給她正式冊封,先前你答應我祭祀大典過後,之後又那四國使節求取公主搪塞我。”

  說到此處,太後不免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地瞪向坐在對麵的人。

  “若哀家今晚不挑明,皇帝打算就這麽拖下去?”

  “那倒未必。”蕭詢放下茶盞,一本正經地道:“母後,當長輩的總以為給了晚輩最好的,但其實晚輩無法拂了長輩的意願。”

  錯點鴛鴦譜造成人間多少癡男怨女,戲折子、話本子裏說不清的此類故事。

  太後握緊手中轉動的佛珠,眼神意味深長,“哀家看出來了,皇帝其實是為了自己說話。”

  蕭詢眸光一頓,他自以為他與江晨曦私下往來一事隱藏得很好,除卻身邊親近的人沒瞞著。

  太後發現了?

  太後耳不聾眼不花,把蕭詢尷尬不自在的模樣納入眼底,哼了一聲,“怎麽,被哀家說中,心虛了?”

  蕭詢抬手摸了摸鼻子,苦笑,“您不妨直說,無需試探朕。”

  發現了也罷,遲早要麵對,紙終究包不住火。

  大不了他多費點心思哄一哄那丫頭,且以太後護犢子的脾性,她老人家未必不同意他與江晨曦在一起。

  太後把佛珠擱在桌麵上,起身走向一側,牆麵上掛著先皇的畫像,她不經常來這處配殿,偶爾過來對著畫像說道幾句。

  “先皇指婚你與玉瑤,你們二人相敬如賓,你對太子不夠疼愛,無非是聽信那些捕風捉影的話。”

  蕭詢抬眸,視線順著太後手指的方向掃去,先皇四十歲時的畫像,他的容貌是三位皇子中,與先皇最肖似的。

  “十年前,宮裏都傳玉瑤與薛邵有私情,就連蕭錦儀也跟著發瘋,薛邵死後,她瘋狂尋古籍殘卷為幌子,偏生要找出玉瑤與薛邵苟且的書信證據,簡直荒誕滑稽。”

  “別以為哀家不知道她去了芙蕖山莊,那芙蕖山莊先皇在世時便已建好,玉淵湖三字乃先皇親筆手提,與玉瑤有何幹係?荒繆!”

  太子生母,已逝孝敬皇後閨名曾玉瑤,薛邵乃大長公主蕭錦儀駙馬。

  原來太後說的是此事,倒是他多慮了。

  殿內無旁人,隻有常嬤嬤與薑德一,倆人皆曆經兩朝的老人,眼觀鼻鼻觀心,候在一旁,默默無聲。

  蕭詢輕咳一聲,“母後,關起門來咱母子說體己話,若是孝敬與薛邵有私,太子——”

  “不許 !也不能!”

  太後疾言厲色打斷蕭詢的話茬,她轉身瞪著蕭詢,“大周開國至今,曆經風雨飄搖,內外動蕩,如今風調雨順,國富明安,哀家年紀大了,不想再折騰這些事。”

  一旦假設成真,蕭詢豈會不知此事會卷起千層巨浪。

  “您不擔心正統?”

  “皇帝,你那兩個哥哥,嗬,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太後重新落座到蕭詢對麵,苦口婆心道:“蕭鉉蟄伏於秦州,一子一女雖留在平京伺候外祖,得了淡泊以明誌的美名,你確信他們沒妄動過?”

  “蕭朔封地在甘州,甘州地廣人稀,與邊境三國相鄰,他一旦起了叛變之心,會不會當先聯合蕭鉉?”

  先帝共生有三子一女,蕭詢排行第二,老幺安親王蕭炫、老大平親王蕭朔,以及大長公主蕭錦儀。

  四人中唯有蕭詢乃太後嫡出,其餘皆是後妃所出。

  蕭錦儀一族自是不談,蕭鉉與蕭爍背後的世家貴族暗地裏盤踞多年,盤根錯節,勢力之大。

  “張家權勢滔天,張貴妃注定不能懷有龍嗣,偌大的後宮妃嬪,你看上眼的無非就那幾個,待孩子出生,再拉扯大,哀家早已入土。”

  “哀家舍不得的不是蕭家的榮華富貴,哀家不想再起戰火,生靈塗炭。”

  “太子是不是正統又如何,他為人處世盡管有所欠缺,不過你交代他辦的差事,他皆辦得漂亮,無非就是一頭載在了盧家庶女身上。”

  “曦兒賢良淑德,由她生出來的子嗣,潛移默化教導下,將來勢必不會長歪——”

  太後分析的利弊皆說到了點上,可謂算準了一切。

  別看太後常年蝸居寶慈殿,不問政事,實際上她老人家耳聰目明,對京城各家實力了如指掌。

  奈何人的感情不在謀算之內。

  蕭詢卻打斷太後的話茬,“母後,當年這樁婚事乃皇後定下,裏麵文章你我皆知曉,眼下他們沒有感情,也沒有孩子拖累,和離對他們而言最好不過。”

  和離。

  太後臉色一變,沉默不語。

  蕭詢也不急,慢悠悠煽風點火,“太子在那孩子眼皮子底下把盧家庶女帶進府裏廝混,也就是天家,換成尋常人家,當正妻的早就帶娘家人去鬧。”

  太後淒然一笑,“我本想有我照應著,在我眼皮子底下,曦兒即便得不到承翊的寵愛,起碼榮華富貴有了,現如今你說的話倒提醒了我,這人呐,一輩子太長,如果不快樂,也會鬱鬱而終。”

  “曦兒救了哀家的命,她雖沒隻字未提,但哀家知曉她心裏的想法,哀家不願她整日悶悶不樂,既如此,不如順了她的心。”

  痛定思痛,太後最後拍板做主,“和離可以,不過得由曦兒主動提出,曦兒和離後,我就收她為孫女,賜封號。”

  老太太偏心偏到嗓子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