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第36節

  蕭詢眸光死死落在跳湖的江晨宴身上,“到底是親哥哥,妹妹落水,他二話不說跳湖。”

  候在一旁的蕭承翊表情一僵,小心翼翼觀察父皇的臉色,不確定父皇是不是意有所指,一時猶豫不決。

  江晨宴脫掉官服跳水救人的一幕被圍觀貴女納入眼底,眾人吩咐對其讚譽有加,羨慕太子妃有一位好哥哥。

  崔琳琅哪有心情聽友人誇讚江晨宴,她勒令隨行會鳧水的仆從跳湖救人,多一個人幫忙搜尋,便多一分勝算。

  小曹氏還在嚎哭,太後被小曹氏的哭聲弄得心煩意亂,更加沒好眼色分給小曹氏,不禁啐了一句,“哭哭哭!哭有個屁用,皇帝,快叫人把她攆走!”

  蕭詢一個眼神遞過去,身邊的禁軍立馬過去攆人。

  江如海得到旨意,忙吩咐其他人先把小曹氏送回去,省得在這裏丟人現眼。

  須臾,蘭英先被人救了上來,這丫頭找人找到腿抽筋,江晨宴冒出水麵,見隻有蘭英,忙又一頭紮進湖裏,繼續搜尋。

  江如海連忙奔過去,追問蘭英有沒有看到江晨曦。

  蘭英吐出好幾口水,臉色慘白,“嗚嗚,小姐落水,我立馬跟著跳了,可我就是找不到她——”

  此時,陸續有禁軍冒出水麵,匯報沒找到人。

  蕭詢暗自握拳,強迫自己冷靜,以那丫頭的智謀,她斷不會自絕死路,她放不下她的家人與外祖父一家。

  定是出了什麽意外。

  但,她倘若為了躲他,故意求死?

  心口悲慟,血氣上湧,蕭詢眼尾泛紅,他強行運氣,生生壓製下去,隨後立即著人招來工部尚書。

  “金水池湖底是否有暗道?”

  金水池是人工開鑿的護城河,由西向東貫穿整座京城,寬約十幾丈,水性不佳的人一旦落水,恐有性命之憂。

  工部尚書王升道:“回稟皇上,金水池下有暗道,當年盧……工部開鑿護城河時,未雨綢繆,特地開辟幾處暗道,以防大水來襲時泄洪。”

  有暗道,便有暗流,遇上水底急流,等閑人……

  蕭詢止住胡思亂想,冷聲道:“加大搜尋範圍,往下遊尋找,務必見活人。”

  蕭詢一聲令下,旁人莫敢不從。

  聖上要的是活人,若是太子妃真的出了意外,他們也不必回來,等著一起陪葬。

  打撈尋人一直持續到日落,太後強撐,奈何受了驚嚇,發了眩暈,蕭詢親自送太後回宮,蕭承翊與江如海父子留在原地繼續尋人。

  ——

  龍舟賽事,盧柳也混在其中,親眼目睹江晨曦落水的那一刹那,她滿眼意外,按夢中所示,該是太後落水溺斃才是。

  不過,江晨曦落水也行,結局注定溺斃。

  連老天爺都幫她!

  連日來被傳遍京城的卦辭影響心情的盧柳狠狠吐出一口濁氣,偌大的金水池,江晨曦即便僥幸不死也夠嗆。

  邵平托人來傳話,約她在盧家後巷碰頭,盧柳心情甚好,主動赴約。

  一炷香後,盧家後巷。

  邵平一上馬車,便上前握住盧柳的手,催促她折返回鄉,“柳兒,今日太子妃落水一事太過蹊蹺,你堂哥船坊恐會被牽連,念在咱倆相識一場,邵大哥特來通風報信,你先回鄉躲避一段時日,待風聲過後再回京不遲。”

  盧柳絲毫不急,“太子妃落水與春山船坊有何幹係?她是意外落水,又不是船工陷害她。”

  有太子在背後撐腰,她堂哥不會有事。

  邵平掏心窩討好盧柳,卻見她不當回事,不免心急如焚,“話雖如此,倘若太子妃有個好歹,太後發怒,肯定要找人頂罪。”

  大家皆是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盧春山被關大牢,他無所謂,千萬不能連累了盧柳,他還未把人吃到嘴裏,到嘴的肥肉可不能飛了。

  盧柳堅持己見,“不會的,柳兒相信太子殿下,堂哥那裏最多落個辦事不利的罪名,且罪不至死,就算要找人頂罪,隨便找幾個船工即可。”

  邵平言盡於此,盧柳不聽便罷。

  “邵大哥還有差事沒辦完,咱們改日再敘。”

  說完就要親盧柳,仗著太子忙於找人,幾日內定不會找盧柳,邵平賊膽大了些。

  盧柳被邵平摸得心浮氣躁,一段時日未見蕭承翊,身子漸漸有了反應,不免半推半就,低聲嗬斥他切不可弄出痕跡。

  邵平大喜過望,不敢動真格,隻把人壓在身下樓樓親親解解饞。

  倆人廝混了約莫一盞茶功夫,隨後各自散開。

  ————

  慶幸的是,酉時一刻,宮外快馬加鞭傳來消息,太子妃終於被找到,在京郊下遊一處淺灘被漁民撈起,隻不過人已陷入昏迷。

  太後當場喜極而泣,囔囔即刻備馬出宮去接太子妃。

  “母後,您這會兒出宮也是給眾人添亂,不妨安心候在宮裏,有承翊坐鎮,他自然會帶太子妃回來。”

  “哼,不是哀家背後罵太子,他當人丈夫的,妻子落水,他丁點關心全無,還不如曦兒大哥,他留在那裏有甚作用?!”

  太後數落太子的不是,寶慈殿內陪著的眾人皆沉默不語。

  太子殿下與太子妃貌合神離又不是一日兩日的事,自己親妹妹落水,當大哥的肯定心疼。

  張貴妃有心說和,也不知從何說起,太子妃落水,也不知幸還是不幸,倘若就此一命嗚呼,太後必定會遷怒眾人。

  “母後,太子再不濟,他理該承擔起一切。”

  蕭詢麵色不虞,他叮囑蕭承妤留在寶慈殿照應太後,“朕得回福寧殿,禮部的人還在殿外候著。”

  回到福寧殿,蕭詢剛坐到龍椅上便嘔出一口心頭血,灑在了桌案上。

  嚇傻了正在斟茶的薑德一與藏在周圍的一眾黑甲衛,“皇上!”

  薑德一顧不上灑了一身的茶水,眼眶泛紅,“皇上,老奴去傳太醫——”

  蕭詢捂著胸口,忙出聲喚住他,“不準外傳!朕無大礙!薑德一,替朕更衣。”

  從目睹江晨曦落水,胸腔氣血便一直在翻滾,被他生生壓製著,擔心半日,盼來她被找到的好消息,他怎能不激動?

  若不是顧忌她的顧忌,他早就拋下一切前去找她。

  薑德一躊躇,見蕭詢堅持,他抹淚應諾。

  他活了大半輩子,從未見過皇上為了後宮的哪位妃子咳血,這江如海的女兒不是等閑之輩。

  ————

  人仰馬翻之後,江晨曦被送入最近的醫館救治,隨行的太醫派上了用場,醫館掌櫃婦人和蘭英幫忙換了江晨曦的衣物。

  江如海父子一直守在醫館裏,兩個大男人幫不上忙,又擔心裏邊的情況,原地坐不住,不停地在院子裏走來走去。

  蕭承翊再厭惡江晨曦,見到毫無血色的她時,到底心生不忍留了下來。

  江如海父子晃得他頭暈,他隱忍不發,撇開視線。

  當夜,江晨曦高燒不退,一盆盆涼水、一碗又一碗湯藥往屋子裏送,後半夜熱度終於降了下來。

  正當眾人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天光微亮,高熱又卷土重來,眾人更加不敢掉以輕心。

  期間,江晨宴要替換蘭英,蘭英不願意走,跪趴在床尾,“蘭英不走,蘭英不困,蘭英要守在小姐身邊!”

  江晨宴輕聲一歎,便由著她。

  天亮時分,江蕙蘭與崔琳琅撞在一塊,風塵仆仆趕了過來。

  二人與身邊的丫鬟幫忙再次更換江晨曦濕透的衣袍,半個時辰後,江晨曦的熱度徹底降了下來。

  眾人放鬆了心神,蕭承翊安排人分別去用膳。

  江如海一大早被大理寺派來的人叫走,江晨宴告假留在這裏,七尺男兒淚灑衣襟。老天爺厚待他們江家。

  崔琳琅端著新換的熱水路過,無意中瞥到江晨宴站在角落裏落淚,她記起他跳水救人那一幕,心中不忍,遞了手帕給他。

  “江大哥,曦兒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定會安然醒來。”

  江晨宴未料身後有人,吃了一驚,見對方是崔琳琅,當即一臉愧疚,他接過帕子,複又覺得唐突佳人,主動後退幾步,拉開一些距離。

  “晨宴感激崔姑娘不辭辛勞照顧小妹,待晨曦醒來,身體康複,兄妹二人必設宴款待崔家盛情。”

  崔琳琅道了一聲客氣,便不再與江晨宴多加交談,轉身回了屋內。

  江晨宴目送她進屋,抬起衣袖擦臉,目光掃到手中握著的帕子,目光一頓,而後悄無聲息塞入腰間。

  改日有機會托小妹多送幾隻帕子還給她。

  接近正午時分,江晨曦幽幽醒了過來,她腦袋昏沉,身子沉重,渾身黏糊糊的,雙眼發懵,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蕭承翊見江晨曦醒來,眼睛一亮,“太子妃,你醒了——”

  眾人精神一振,江晨宴大踏步跨進屋,“小妹——”

  崔琳琅與江蕙蘭忍不住抹淚,倆人異口同聲道:“曦兒妹妹,你受苦了。”

  蘭英撲上前去,抱著江晨曦哭哭啼啼,“小姐,蘭英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嗚嗚——嚇死我了——”

  江晨曦兩耳嗡嗡響,聽不太清蘭英說的話。

  她記得落水的那一刹那,她被厚重的裙擺拖累,幸虧攜帶蕭詢贈與她的匕首,她用匕首劃破了裙擺與外衫,順利脫殼而出。

  未料水浪翻湧,她被一股暗流吸附,力氣殆盡前,她看到向她遊來的丫鬟夏菊。

  祖父贈與她會武的那個丫鬟。

  蕭承翊見江晨曦精神恍惚,崔琳琅等人擠在床頭,沒他站立的份,他咳嗽一聲,慰問了幾句便走,臨走前還對眾人說了一番場麵話。

  “今日撞船一事甚為蹊蹺,父皇令吾待太子妃醒來便去禮部從旁處理,爾等替本殿下好生照應太子妃,回頭重重有賞。”

  人一走,屋內氣氛徒然變得鬆快起來。

  江晨曦眨了眨刺痛的雙眼,看向眾人,費力開口,“夏菊呢?”

  眾人一怔,麵麵相覷,誰是夏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