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打臉孟蘭姝
  衛公子?

  這人居然認識衛長庚?為什麽?

  慕雲月疑惑地眯起眼, 仰頭瞧衛長庚,他亦是一副眉心深鎖的模樣,顯然也不知其中緣由。

  然孟蘭姝並沒有要跟他們解釋的意思, 朝旁邊的擂台努努嘴, 問:“怎麽樣?敢試試嗎?”

  慕雲月順勢瞧去。

  這個所謂的擂台,搭得其實很簡單。就隻是把大堂中央的桌椅都給推開, 在地上畫了一條線。而線對麵數十步開外的一根木柱上,一條純銀鏈子正由一柄彎刀釘在柱身上。鏈子上垂著不少銀片流蘇做裝飾, 底下還掛著一枚玉環。

  應是他們從苗疆帶過來的項鏈, 瞧那玉的質地, 還是羊脂白玉,價值連城。

  “規則很簡單。”孟蘭姝指著桌上一張弓/弩, 解釋道,“以一箭為限,射中玉環小孔,讓它解開銀鏈依舊能牢牢釘在柱子上,就算贏。而這條鏈子,也便歸那人所有。”

  嗯, 規則聽著是挺簡單的, 可做起來隻怕沒那麽容易。

  且不說那玉環當中的小孔,不過兩指寬,定在牆上都不一定能射中, 更恍若那細鏈還會隨著穿堂風左右晃動,目標都沒法固定。

  且孟蘭姝提供的那柄弓/弩, 一看便知是強弩, 力道千鈞, 尋常人根本拉不開, 更別說拿那張弓射箭了。

  端看柱子前橫七豎八躺著的殘箭,就知先前也不是沒人嚐試過,但仍舊無一人能夠挨著邊。

  周圍便起了不少議論聲。

  “這怎麽可能射得中啊?那麽丁點兒大的小孔,箭尖能能不能穿過去都是個問題,還要釘在柱子上,根本不可能辦到。”

  “我也覺得夠嗆。剛剛不就有幾個五城兵馬司的軍官過來試過?人家可都是在戰場上真正用弓/箭殺過敵,討過賊的,就這樣還射不中,那還有誰能射中?”

  “依我看呐,這根本就是這苗女設下的幌子。就是想羞辱羞辱咱們中原人,根本就沒打算把那玉環送人。”

  ……

  懷疑的聲音愈漸刺耳,孟蘭姝也不生氣,朝身後的一位苗疆壯士遞了個眼色。

  那壯士便頷首出列,拿起桌上的強弓,立於線後,彎弓搭箭,瞄準後便直接射了出去。就聽“咻——”的一聲,雕翎箭呼嘯離弦,徑直將那玉環釘在木柱之上。

  銀鏈從彎刀上脫落,懸在半空中猛烈搖晃,折射出刺眼的光。

  周圍頓時鴉雀無聲。

  “很難嗎?”

  孟蘭姝從果盤裏重新拿了一顆果子,隨便擦了擦,抱胸啃起來,視線往人群中一掃,挑眉道:

  “都瞧見了,一點也不難,很容易的。我孟蘭姝也不是輸不起的人,況且這回,我還是跟我王妃姨母一塊進的京,身上可擔著蜀王府的名兒,就更加不能言而無信。這玉環誰能射中,我一定親手奉上,絕無二話。”

  圍觀民眾這回都啞了聲,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臉上皆都訕訕,沒一個人敢上前。

  孟蘭姝身後的幾個苗疆護衛互相交換了個眼神,嘴角不約而同泛起譏笑。

  “我聽聞中原的兒郎都講究個什麽君子六藝,射箭就跟吃飯一樣簡單。軍隊裏頭也有專門的弓兵,甚至強/弩手,一個個都能百步穿楊。怎的現在還不到五十步,就沒人能射中了?”

  “莫不是害怕把咱們那玉給射碎,所以沒人敢動手?誒,這有什麽的,一塊玉而已,我們苗疆有的是。別怕,放膽子招呼,真射壞了也不用你們賠。”

  “嗐,本來這次跟著結蘿姑娘進京,還以為能見識到多厲害的人物,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看來之前土司大人把這裏吹得太過,哪裏值得咱們俯首稱臣啊?”

  聽到這話,慕雲月由不得深看他們一眼。

  苗疆那片土地,正好夾在北頤、西秦和南縉之間,位置特殊又敏感。往前倒兩代,那裏還不是北頤的地盤。不過是因著當地苗民受不了西秦和南縉的威壓,這才帶著族人主動投奔北頤,每年向朝廷納貢,尋求庇佑。

  眼下那片土地,則正好在蜀王管轄之內。

  如今蜀王和朝廷之間的關係極為微妙,這節骨眼說什麽“哪裏值得俯首稱臣”,無疑是在挑釁皇家。哪怕是蜀王自己,也斷然不會愚蠢到,在真正撕破臉前,當著衛長庚麵前說這樣的話。

  但想想方才,孟蘭姝叫住衛長庚時的口無遮攔,慕雲月似乎也能理解了。

  估摸著是苗疆沒人約束,他們自由慣了,不知道什麽叫禍從口出,才會如此不知死活。

  慕雲月搖頭失笑。

  隻是那枚玉環,也的確難辦。

  話都說到這份上,倘若當真沒人能射中,他們中原人的臉也丟盡了。以後再接他們的納貢,手都得短上幾寸。

  那幾個苗民還在叫囂,用詞也越發狂悖。

  圍觀民眾無不著惱,幾個血氣方剛的更是漲紅了麵龐,擼起衣袖,要衝上去和他們廝打。那群苗人就等著這一刻,早就已經迫不及待,“刷刷”亮出腰間的彎刀,挺胸上前跟他們對峙。

  孟蘭姝也撇開果子,亮出袖底藏著的匕首。

  氣氛逐漸控製不住,鴻禧樓的老板都被驚動,提著長袍趕緊過來勸架。

  邊上原本正在吃飯的客人,更是被那雪亮的彎刀嚇得抱頭躲到桌子底下,場麵一觸即發。

  便是在這一片混亂之中,一支雕翎箭破風而出,擦著孟蘭姝的鼻梁筆直飛去。大家都還未來得及眨眼,箭尖已經牢牢釘入那根木柱。

  不僅箭杆上套中那枚玉環,還將方才那苗疆弓/箭手射出的雕翎箭,生生劈成了兩半!

  箭鏃完全沒入柱身之中,站在柱子旁邊,都瞧不見尖頭任何金屬製物,射箭之人該是何等臂力?都沒有人敢想象。

  喧鬧的大堂一瞬寂靜,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震成了泥塑木雕,一時間連該怎樣呼吸都忘記。

  衛長庚倒是一派從容模樣,隨手將弓/弩往旁邊目瞪口呆的苗人手裏一丟,他勾唇不屑道:“誠如孟姑娘所言,一點也不難。”

  周圍短暫的沉默過後,也隨著他落下的話音,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圍觀之人都興奮不已,高舉雙手振臂不迭,比自個兒射中了還要高興。

  有那唯恐天下不亂的,還反過來朝苗人抬下巴,“瞧見沒,還比嗎?我倒要看看,你們能不能在射中玉環的同時,還把箭給劈裂咯。”

  “別怕,我們中原最不缺的就是箭,無論射劈多少,我們都不介意,哈哈哈——”

  大笑聲哄堂響起。

  那幾個苗人頓時火冒三丈,很想開口挑刺,給自己人找回場子,奈何那一箭射得實在漂亮,漂亮到哪怕是讓他們從雞蛋裏挑骨頭,也壓根挑不出來。

  心頭再不服,也隻能乖乖垂下腦袋認栽。

  孟蘭姝臉上更是五光十色,都能開染坊。

  抬手想摸一下自己的鼻梁,指尖才碰著肌膚,火辣辣的灼燒感便刺得她皺眉倒吸一口涼氣,跟被火燎了一下似的,顯然是叫剛才那一箭給擦傷了!

  怎麽會?

  不過隻是從她麵前擦過而已啊……

  她不可思議地瞠目望向衛長庚。

  衛長庚也在看她,漆深的鳳眼眯成一條線,同出口的聲音一樣,不帶任何溫度:“孟姑娘在苗疆時行事做派如何,某沒興趣知道。可如今你來了帝京,自該以帝京的規矩辦事,若還是這般不知分寸,口無遮攔,也別怪某翻臉無情。”

  他餘光往邊上一瞟,天樞便領命上前,不由分說地反剪住孟蘭姝的雙手,將她摁跪在地。

  孟蘭姝還欲反抗,卻是叫劉善一巴掌直接扇偏了臉。

  宮裏的內侍最拿手的就是這個,往往沒用幾分力道,就能叫你痛得生不如死。很快,孟蘭姝半張麵頰就高高腫起,嘴角亦沁出了一絲殷紅。

  邊上幾個苗人護衛紛紛拔刀要護,卻是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北鬥司暗衛團團包圍,根本靠近不得。

  “孟姑娘可知錯?”衛長庚問。

  聲音陡然凜冽,仿佛數九寒冬的風提前吹進了帝京。即便沒有龍袍加身,周身依舊透出一種可驅千軍、可策萬馬、叫天下指麾即定般的力量。

  邊上劍拔弩張的苗人,都不約而同地哆嗦了一下,咽著口水,下意識往後退。

  孟蘭姝更是心肝大顫,一時間都駭得忘記了臉上淩遲般的疼痛。

  苗疆沒有中原那麽重的規矩,以下犯上根本算不得什麽事。

  孟蘭姝又因著自家姨母的關係,以及表兄的疼愛,更是作威作福慣了,連土司都要敬她三分,她就更加不把這些所謂的禮數放在眼裏。

  不過是對他用了點激將法,至於發這麽大的火嗎?

  況且要說沒規矩,他身邊那個慕雲月,不是更加沒規矩?

  那天在聊城燈會,她可都親眼看見了!那慕雲月任性到,都敢直接動腳踹他,這不比她動動嘴皮子過分多了?要知道她跟表兄關係那麽好,都不敢如此胡來。

  當時也沒見衛長庚生氣啊,不僅沒生氣,他還覥著臉巴巴黏回去,哪有個皇帝的模樣?

  怎的現在就非跟自己較上勁了?

  孟蘭姝百思不得其解。

  但既然人家已經生氣了,她自然就得道歉。畢竟做錯事就得認嘛,她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轉著眼珠琢磨一圈,孟蘭姝頗為豪邁地開口道:“成,我認錯,給你賠不是,那鏈子歸你了,我也歸你了,明日你便上門提親吧。”

  此言一出,滿堂都驚呆了。

  天樞愣得差點鬆開手,劉善更是嚇得又要給她一巴掌。

  就連一直平靜觀望著一切的慕雲月,也怔圓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都聽見了些什麽。

  孟蘭姝卻一臉坦蕩,還頗為奇怪他們為何這般震驚,“我們苗疆的規矩就是這樣,但凡是能拿下擂台的勇士,都能得到一個心愛的姑娘。你既然贏了我的擂台……”

  她頓了頓,終於感覺到一點不好意思,瞥了眼衛長庚,又飛快垂下腦袋,霎著眼睫,理所當然道:“我自然就歸你了。”

  劉善已經驚得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伺候了兩代皇帝,也算宮裏的老人了,見過的姑娘沒有一千,也有九百,還從沒見過這般厚顏無恥的,把陛下羞辱成這樣,居然還敢妄言要嫁給他,還是當著未來皇後娘娘的麵,當真是……

  “你、你你……”

  劉善指著孟蘭姝的鼻子,想狠狠訓斥她一頓,卻因太過窩火,半天什麽也沒“你”出來。

  天樞也很有幾分衝動,想敲開了這位苗女的腦殼,看看究竟進了多少水,為何會覺得陛下能放著慕姑娘不要,而瞧上她?

  偏生孟蘭姝自我感覺還甚好,不僅不覺得自己有何出格之處,還揚起腦袋,亮著雙眼追問:“如何?我可是我們苗疆最漂亮的姑娘,想往我頭飾上插花的漢子,能繞苗疆好幾圈,配你也是綽綽……”

  可她話還未說完,衛長庚便隨手揀起桌上果盤裏的一顆葡糖,輕輕一彈。

  葡萄小卻有力,正中孟蘭姝喉嚨,她一瞬便再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必了。”

  衛長庚寒聲拒絕,拔腿走過去,將柱子上的銀色項鏈取下,又折返回來。兩次路過孟蘭姝麵前,卻都不曾分給她半個目光。

  可停在慕雲月麵前,將項鏈係到她頸上時,他深不見底的目光,便泛起春陽般的溫暖,冷寒的聲音也跟著放輕,像是積年的冰雪忽然間融化了一般。

  “我已經找到心愛的姑娘了。”

  邊說,他邊捧起慕雲月的臉,當著所有人的麵,含笑低頭親了她一口。

  “吧唧”好大一聲,羞紅了慕雲月的臉,也震碎了孟蘭姝的心。

  作者有話說:

  看到有寶子認不清蜀王那邊的人物關係,這裏丟一個簡單的人物關係圖,和目前可以公開的信息——

  蜀王:衛宏毅,衛長庚的九皇叔,目前在封地養病,未進京。

  蜀王妃:苗疆出身,進京。

  蜀王世子:衛明燁,衛長庚的堂兄,進京。

  孟蘭姝:蜀王妃的侄女,衛明燁的表妹,進京。(上次聊城燈會,在酒樓上觀察男女主的就是這對表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