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縣試
  第29章 縣試

    客棧裏果然已經住了不少的人, 當然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前來參加縣試的考生。

    小二把他們領到二樓,謝良臣跟他爹謝石頭住了一間房,祝明源則在他隔壁, 他爹祝老爺則是另外住了一間。

    安頓下來後,謝良臣便翻開書開始看,謝石頭怕打擾兒子就去了大堂,結果謝良臣還沒看多久,祝明源就來敲門了。

    他見謝良臣在看書,由衷佩服道:“良臣你還真的心態好得很, 才剛來第一天,竟也能看得下去。”

    謝良臣翻過一頁,頭也不抬, “那要不然呢?”

    祝明源順勢坐到桌邊,語氣裏全是躍躍欲試:“咱們不如出去逛逛, 說不定還能結識些誌同道合的朋友,打聽到些消息。”

    “打聽消息?”謝良臣抬眼看他,“還有什麽消息好打聽?縣令的為人和喜好,這幾年咱們不是都清楚了嗎?”

    如今的縣令是個實幹派, 也因此, 這三年的縣試都隻有三場, 而往年有時是四場。

    具體幾場雖都是由縣令決定,不過從對方曆來的作為看, 這個縣令顯然是個做事幹練簡潔的,而且為人中正, 取士也多看中對方的基本功, 這個偏好在過去三年間已經十分明顯了。

    祝明源見他不為所動, 有點悻悻, 吐槽道:“你就真不想上街去逛逛?這縣城咱們可是難得才來一趟。”

    古代交通不便,坐車更是受罪,因此非必要幾乎很少有人出遠門,而洛河鎮並不是什麽大鎮,自然比不上這裏繁華,也比不得這裏有趣。

    可再有趣那也是在祝明源眼裏,在謝良臣看來,不管是縣城也好,村鎮也罷,都一樣的無聊,再有趣還能比得過前世他見過的那些?

    於是他仍舊堅定拒絕:“不想。”

    看他是真一點也不想出去玩,而且自己這麽打擾他,他也能看得進去書,祝明源開始有點羨慕了。

    他其實也不是真想出去玩,實在是心裏有些發慌,靜不下來,所以有點躁動。

    見他賴在這裏不走,謝良臣看出些他的心思,道:“你這是緊張了?”

    被他點破,祝明源也不裝了,歎口氣:“我爹都跟來了,我能不緊張嗎?你是不知道,他出門前還跟相熟的人家自誇來著,說我過縣試肯定沒問題,這你說我要是沒過,可不就丟大人了嗎?”

    考前綜合征,真是親切的詞。

    謝良臣知道這種事隻勸是沒用的,幹脆把自己的筆墨給他,道:“要靜心很容易,你隻管忙起來,腦子不去想貢院考試的事,心裏也就不慌了。”

    祝明源看了看他,果真撩起袖子提筆寫字,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半個時辰,兩人一句話都未說,可屋內氣氛卻沉靜得很。

    謝石頭已經跟掌櫃定好的飯菜,這裏的飯菜也不便宜,他們不過要了兩個炒素菜並四個饅頭,卻要價100文,這也就是說,就算他們一天三頓都這麽吃,一個月也得花9兩銀子!

    雖然他家現在每年的收入也不少,可才來縣城一趟就要花快20兩,而且這路上的車馬費還沒算,是借了祝家的光。

    要是以後兒子再去府城、省城考試,那豈不是要花更多的錢?

    他想著自己左右沒事,要不這一個月的時間還是到街上找些活計來幹,就算能補貼點食宿費也好。

    正想跟兒子商量這事,推門卻見祝家公子正在屋裏寫字,他一時有些愣,跨進屋的腳又收了回來,看了看房號,見確實是他們的房間,這才重新走了進去。

    聽見聲音,祝明源這才恍然自己已經留了許久,而且還用掉別人好些筆墨,有點不好意思,“謝大叔,你回來了。”

    看他這傻裏傻氣的樣子,謝石頭在心中搖頭,不知道為什麽,這祝公子老愛纏著他兒子,要不是知道兩人沒什麽,他都要懷疑對方是不是看上狗剩了。

    “爹,你剛才幹什麽去了?”謝良臣見他回來,順口就問了一句。

    祝明源見他們父子說話,自己一個外人不好久留,便告辭道:“良臣,今日聽你一席話,我心裏安定不少,明天我再帶上東西來這兒與你一塊讀書,今日多有叨擾了。”

    前頭的話是對謝良臣說的,最後一句則是對謝石頭說的。

    聽他說明天還要來,謝石頭就知這一個月估計兩人都要一起讀書,那他也不必擔心兒子一個人在客棧不安全,於是便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聽說他爹要去碼頭給人扛沙包,謝良臣直接否定道:“那地方的活都是苦力活,掙不到幾個錢不說,還容易把身子弄壞了,爹你就在客棧住著就是,要是沒事便到大堂與人閑談也行。”

    就知道兒子會拒絕,謝石頭就不是個閑得住的,再說前半輩子窮慣了,有錢了也舍不得花,更覺得在這裏呆一個月就是坐吃山空,所以怎麽也想找點活幹。

    “我跟他們能說得上什麽話?那些都是文曲星下凡的大才子,我一個粗人連聽都聽不懂,哪裏聊得來?”

    “那祝老爺呢?”謝良臣也知如今這些文人的習性,平日還好,要是附近有大批同類的人,說話便要開始掉書袋。

    聽他說起祝老爺,謝石頭可算抓住了機會,眼一亮,道:“祝老爺也沒閑著呢,我看他去了好幾家縣裏的布莊,像是打算回去的時候帶點新進的布回去。”

    聽他說祝老爺如此見縫插針的做生意,謝良臣也不得不佩服對方的商人本性,怪不得祝家家底如此的厚,想來也是與祝老爺的會做生意脫不開關係。

    隻不過即便如此,他們二人還是沒有可比性,畢竟一個是體力活,一個是腦力活。

    於是謝良臣隻得繼續勸:“爹,咱們隻在這裏住一個月而已,就是花錢也花不了太多,要是你因為去碼頭扛沙袋受傷了,咱們人生地不熟,恐怕花的錢還要更多,甚至對方欺你外地人,不給你結工錢怎麽辦?”

    這也是確實是個問題,畢竟碼頭上客船往來匆匆,搬貨卸貨也不是每日都能做的營生,要是不認識把頭,對方想黑吃黑,就謝石頭一個人還真沒什麽辦法。

    聽兒子這麽說,謝石頭泄了氣,隻是還是有點不太甘心。

    見他神情萎靡,謝良臣覺得給他找點事幹也行,便道:“這樣吧,我每日都會練字,從今天起,我就把練筆的內容換成四書五經,等我寫好了,你再把它們裝訂好,然後賣去書店。”

    其實謝石頭主要還是心疼錢,聽說有這個法子能掙錢,他又開心了些,問道:“那我該賣去哪家書店呢?”

    謝良臣抽出一張自己寫的字,“你可以拿著我的字去問,看哪家願意收,你選其中價格最高的那一家就行。”

    這樣一來,他爹光是找書店就得花幾天的時間,然後自己趁著每日練字的時候抄書,一個月時間,至少也能寫出兩本來了。

    如此既能安撫謝石頭,又能複習書上內容,更因為交稿的緊迫感,還能再試著提提寫字的速度,也算是一舉三得了。

    解決了他爹的事,祝明源果真之後每天都到他屋裏來一起看書,兩人時不時還會就書中的問題進行一下討論,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二月初九,貢院大門開。

    因為進場要先搜身,因此所有考生都要提前一個時辰到場。

    卯時初刻,謝良臣與祝明源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往貢院去,因為天還沒亮,所以兩人手上都提著燈籠。

    二月的天仍十分的冷,古代防寒的衣服不過棉衣、夾衣再就是皮衣和裘裳,兩人身上穿的便是棉衣,隻是不怎麽能擋得住春寒,因此也都微微縮著脖子,就怕冷風往衣領裏頭灌。

    住得近果然有好處,謝良臣與祝明源走了不到一刻鍾便到了貢院,而此刻禮房前還沒有多少人。

    因為到得早,所以兩人也排在了前頭,手上的燈籠交給謝石頭和祝老爺,兩人則背著書箱準備入場。

    隨著隊伍的移動,終於輪到他們倆。

    謝良臣把自己的考牌和證明身份的文書交給對方,等比對過描寫他身材樣貌的小像,搜子也檢查過他身上沒有夾帶,書箱裏也隻有筆墨硯和吃食後,就把他放了進去。

    進來後就好多了,隻是他們還要在縣令和教諭等官員的帶領下拜孔聖人,所以要先等在房中,不過到底不用跟排在後頭的那些人一樣吹冷風了。

    上過香,拜過孔聖人,謝良臣終於被領到了自己的號房。

    說是號房,其實根本算不上房子,因為它基本就像前世職場劇裏的那種格子間,隻不過這格子間不是前頭有擋板,而是擋板在後頭,然後左右也是磚牆,隻前麵是敞開的。

    並且這號房是連成了一整排,然後每隔幾米是另一排號房的後牆壁,兩排之間是過道,這是為了考官巡考用的。

    進了號房便不可再出來,謝良臣把書箱放下,然後拿布擦了擦桌案,取出筆墨放好,等待考官發卷。

    等所有考生全部入號房就坐,縣衙的衙役便舉了牌燈,再將考題貼在板上在場內向眾人展示後,考試正式開始了。

    發下來的考卷是由官府統一印發的,上麵有特定的格式,即用紅線標了橫縱的格道,有點像前世那種一格一格的作文本子,每頁十數行,每行約可寫20餘字。

    之所以會這麽安排,一是為了控製考生們寫字盡量大小差不多,二就是為了方便計數。

    因為在有些題目上,考題的答案是有字數要求的,而要讓閱題官們一個個數考生到底寫了多少字,實在太難了,但是有了這樣的格子就能讓閱卷官一目了然。

    除了答卷,每個考生還有兩張稿紙,隻不過稿紙也需寫好抬頭,字跡亦要工整不可超出界限,等考試完畢,稿紙需與正卷一並上交,以備後查。

    謝良臣拿到卷子,先檢查了一下有沒有漏發或者錯印,見一切正常,這才開始研墨,準備答題。

    第一天考試的題目不算難,不過題量比較大,絕大部分都是帖經,再就是墨義,其中考試內容也僅為四書中的兩篇,也就是《大學》、《中庸》、《論語》和《孟子》任選其二。

    此刻天還未大亮,因為每場考試都是當天交卷,所以並不會給蠟燭,謝良臣見光線還不太夠,便隻審題,等太陽終於升起來了,他才揉了揉手腕開始提筆作答。

    帖經考試內容與現代的填空題類似,也就是挑出書內句子,然後蓋住其中一行或者空出幾個字,然後讓考生補充完整。

    這種題沒有什麽技巧和難度,基本就是考記誦,而因為本縣縣令喜歡基礎紮實的考生,因此帖經的題目不算少,且多是讓填寫上下文句子,而非幾個詞。

    謝良臣這六年來幾乎主要就在背這幾本書了,因此對他來說並不難,他隻要注意字跡工整,不要有塗改就行。

    寫完帖經的題目,剩下的便是幾道墨義題。

    所謂墨義,即考官從書裏挑出一段話,然後讓考生解釋這段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還有這段話的聖人想傳達什麽思想。

    這有點類似現代的閱讀理解,隻不過閱讀的不是一整篇文,而隻是一段話。

    這裏考察的是考生在讀書時是不是隻圖死記硬背,而自己背了些什麽卻根本不知道,也就是考生不僅要能熟讀背誦,還要能串講。

    這第一場的考試內容,算是基礎得不能再基礎,而且越是準確,越是得分高。

    謝良臣才剛過午時便已將所有題目寫完,此刻正在檢查,等確認過沒有問題後,他才將其放到一邊等著晾幹。

    書箱裏還放著兩個饅頭,這是他的午餐,原本他想吃完再交卷,可是因著天氣太冷,饅頭已經涼透,他摸了摸肚子,覺得說不定吃了還要更冷,幹脆收拾東西,準備交卷。

    考試時間才堪堪過了一半,他就要交卷了,給他卷子糊名的衙役忍不住看了他好幾眼,至於考場內,他這裏的動靜一傳出來,各處翻動紙上的聲音明顯大了不少,顯然不少人都有點慌亂了。

    出了考場,謝良臣發現他爹竟還等在外頭,有點無奈。

    他們是早就說好了的,現在天冷,而且他們也不會留在貢院過夜,最多也就坐上一天就能出來,不必在外頭等著,哪知謝石頭卻這麽固執。

    見兒子出來,謝石頭立刻上前接過他的書箱,關心道:“怎麽樣?考試的題目難不難?”

    謝良臣覺得這一幕十分熟悉,有點像前世高考,外頭也是家長送考之後就一直等在外頭不走,然後等自己孩子出來後就接過對方的東西,關心的問東問西。

    前世他還沒來得及參加高考,可他也知道不管是他老爹還是大哥,都不會特地等在校門外。

    所以,此刻謝石頭直接問他考試情況,他不僅沒什麽心裏壓力,反而是安慰他道:“還行,不怎麽難。”

    聽他說不怎麽難,謝石頭放心了,原本他見兒子出來這麽早,還以為他是被趕出來的或是不會寫呢,如今看來是這些題目實在太簡單了!

    父子兩人相攜離去,而那些仍等在外頭的送考家屬們,則都羨慕的看著二人。

    左右才剛過午飯時辰不久,兩人幹脆一起回客棧吃的午飯,而那兩個饅頭也讓小二一並拿去熱了熱,等吃過午飯後又一個時辰,祝家父子也回來了。

    祝明源剛一回來就坐到了謝良臣屋裏,此刻正無比哀怨的看著他,控訴道:“你是不知道,我那時還有兩道墨義題沒寫,結果就聽有人交卷了,差點讓我慌得亂了手腳,把墨滴在卷子上。”

    要是他真把墨滴在卷子上,那他的卷子就算是廢了,畢竟汙損卷麵事小,被人以為是暗通考官作弊事大。

    “那你的墨最後滴上去了嗎?”謝良臣笑著回道。

    “嘿嘿,我當然是沒有。”祝明源其實說得誇張了點,他確實在聽見有人交卷時心慌了那麽一慌,但要說汙損卷麵,那是不可能的。

    謝良臣就知道他是故意的,搖了搖頭,繼續看書。

    可祝明源卻沒停了話頭,而是繼續道:“我雖沒有,可其他人卻是有的。”

    謝良臣翻過一頁,語氣未變,“你該不會是說,這也要怪我吧。”

    祝明源哈哈大笑兩聲,看著自家好友嘖嘖道:“以前在私塾時,夫子常誇你穩重又不愛出風頭,所以一開始我也沒想到是你,可沒想到結果真是你,我就知道夫子這是看走眼了,你明明就是故意的,為了打亂別人的思緒,幹擾對手的心態,真是太壞了。”

    謝良臣不為所動,看了眼外頭的天色,反問道:“那這麽說你也是故意的了?畢竟現在離交卷時間也還早得很。”

    見好友死活不上鉤,祝明源也放棄了,“算了,我說不過你,我還是看書吧。”

    第二天的考試內容差不多,隻不過範圍擴大,四書裏麵隻選一篇,而五經裏麵也選一篇。

    五經裏這次選的是《春秋》的內容。因為原本《春秋》一書字數並不多,因此實際上《春秋》還另外包括了《左傳》、《公羊傳》和《穀梁傳》。

    而其中後三本雖與《春秋》合刊並書了,但實際上算是《春秋》的注書,有那麽點延伸解釋的意思在裏頭。

    第二場墨義主要考的就是《春秋》的內容,不僅進一步擴大了範圍,難度也大大加深。

    因為這裏的答案不再像前一天一樣那麽清晰明確,反而是解釋別人已經注解過的意思,這就要求考生對於原意的把握要十分的精準且不被帶偏。

    不過這題目照樣難不倒謝良臣,在他交卷之後,時辰也不過稍微比昨天晚那麽一點,在確認卷上答案沒有錯漏之後,他仍舊早早交卷離開了。

    第三天終於到來,主要考的是經義,也就是考官從書裏取一段詞句,然後再讓考生以此作文,要求考生闡述自己對這段話中心思想的理解,一般要求700字左右。

    這裏的經義算是墨義的擴展版,隻不過與墨義側重理解不同,經義更注重個人發揮,主要考的是辭章。

    也就是說,即便考生的想法與原文意思並不高度一致,可隻要能將自己的想法和理解寫得出彩,文辭用語工整對仗,能引經據典,令考官閱讀之後為之驚豔,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要想把經義題做好,考生的寫作技巧便十分的重要。

    孫秀才這三年來一直十分注重培養他們的寫作能力,謝良臣雖然現在作文還算不上驚才絕豔,不過文風卻一直十分穩健,所以縣裏的經義題對他來說並不算難。

    他先在稿紙上寫了初版,然後再根據要求刪減詞句,精煉用語,等閱讀過幾遍,確定改無可改之後,這才謄抄在試卷上。

    終於考完最後一場,謝良臣從頭到尾再次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試卷,見沒有錯漏之處,便將其放在一旁等著晾幹,自己則開始收拾起東西。

    剛把筆墨裝回書箱,謝良臣便發現前麵出現了一道陰影。

    寫字的書案下頭並沒有擋板,因此謝良臣一轉眼就看見了對方身上穿的官服,知道是縣令大人,他便坐正了身,朝對方微微頷首行了個禮。

    原本以為縣令不過是巡考罷了,哪知他卻在旁邊站了許久,像是在看自己的答卷。

    謝良臣難得有些忐忑,不過對方到底也沒有久留,而是略站了片刻就抬步離開了。

    見人走了,謝良臣呼出口氣,拉響旁邊的鈴鐺,朝衙役表示,自己又要交卷了。

    這次交卷出來後沒多久,謝良臣發現後頭竟有一人也緊跟了出來,原本他也未在意,哪曾想對方卻微抬了下巴,眼神帶著些挑釁的看著自己。

    他愣了一愣,隨後就失笑搖頭,這人該不會是在與自己比速度,所以故意跟出來的吧?

    不去理這個單方麵跟他較勁的人,謝良臣背著書箱慢悠悠走回了客棧。

    有了前兩天的經驗,謝石頭已經知道他兒子差不多回來的時辰,因此也就聽了勸,沒再繼續等他,而是在客棧整理書稿。

    家中三個兒子都識字,謝石頭便也跟著學了些,隻不過他認字認不全,一些簡單常用的字他認識,難一點的就隻能認半邊。

    不過就算如此,整理書稿卻是夠了。

    等他把書稿送到書店,換了銀錢回來,果然就見兒子已經回了客棧,正在屋裏寫字。

    “狗剩,這縣試不都結束了嗎?你怎麽還要看書?”他把錢袋遞給兒子,謝良臣卻不收,隻讓他拿著,道他身上還有銀子。

    “爹不知道,明年四月便又是府試了,所以我也不能放鬆不學。”

    實際上不管考不考府試,謝良臣都不可能現在就放鬆自己,因為他的目標從來不是隻考個秀才或是得個功名而已。

    聽說兒子已經在準備明年去考府試了,謝石頭心裏有點隱隱的激動,“狗剩你覺得自己縣試能過嗎?”

    謝良臣雖不敢肯定,但7成以上的把握是有的,因為這三天的考試不過全都是基礎而已,再說若沒把握,他也不會提前交卷了。

    剛想開口,門邊便傳來一聲爆笑,祝明源扶著腰進來,整張臉都因為忍笑而憋得通紅,笑得直打跌,“天啊,原來良臣你的小名叫狗剩,狗剩,哈哈哈哈!”

    謝石頭雖然上次被謝正提醒了不要在外人麵前直呼兒子小名,不過在私下裏,他還是習慣這樣叫他,哪知這次就被祝明源聽去了。

    謝石頭見兒子臉一下就沉了下來,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雖然狗剩這脾氣肯定不是衝自己發的,但祝家這公子也太沒眼色了些。

    暗暗吐槽了一句,謝石頭想著自己在這裏隻會更尷尬,於是便找借口下樓去了,隻留這祝明源在房裏。

    反正按他這麽多年的觀察來看,他家狗剩要是怒氣上臉了,肯定有人要吃虧!

    果然,他才下樓沒多久,樓上便傳來祝明源誇張的哀叫聲,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剛被人去了毛,抹了脖子。

    旁邊的祝老爺聽見聲音,過來查看,便見他兒子一臉痛徹心扉的表情,身上卻未見什麽傷。

    “怎麽了?”

    祝明源心痛得直抽抽,卻不能對他爹說,笑道:“沒事,我跟良臣鬧著玩呢。”

    可等他爹一走,他臉就又垮了下來,換上無比心痛的表情。

    那可是他昨天趁著考試結束,特意跑去書店買到的最後一本《驚案》的新冊!原本他是想放在謝良臣這裏藏起來,等縣試過後再看的,哪知他竟說找不見了!

    這麽敷衍的借口祝明源當然不信,他直接指責道:“狗剩,你這樣就不對了,書這種東西怎麽能亂丟呢?你再仔細找找,肯定能找得到。”

    謝良臣見他死不悔改,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笑容卻無比的溫和,“我也覺得是,不過我這人有個毛病,就是故意找什麽東西的時候偏偏找不到,不想找它了,它就又會自己跳出來。”

    這書作者幾乎一年才出一本續集,而每本續集的結尾又偏偏會留下下一個案子的開頭,每每讓人欲罷不能。

    所以凡是出了新書,祝明源便抓心撓肝的想要看下去,好不容易忍到縣試結束,他甚至還趁著昨天空隙去買了書,就等今天看呢,哪知好友竟公報私仇!

    “狗剩,你這樣就不對了,你這叫小肚雞腸,叫狹隘,叫不能正確的認識自己,叫,,啊!我錯了,我錯了!”

    謝良臣終於忍無可忍,把他胖揍一頓。

    揍完人,祝明源乖了不少,他想著好友或許消了氣,便又試探道:“打也打了,不如良臣你再找找,或許那書就能找到了。”

    謝良臣臉上笑容依舊溫和,隻不過說出的話卻讓祝明源心涼:“等過了明年府試吧,或許那時這書就自己跳出來了也說不定。”

    “啊!怎麽可以這樣!”祝明源哀哀嚎叫。

    縣裏都沒書了,鎮裏就更沒有,而現在加印又麻煩,不是數量特別大的,一般書店都不會加印,最多也就是讓人手抄,這也算是節約成本。

    可是就算是要手抄,那也得有原版啊,所以遇到哪些搶手的書,有時候基本就是可與不可求,得慢慢淘,可等回了洛河鎮,他哪裏有那麽多時間去找啊!

    謝良臣見他這樣子,提醒一句,“你可別忘了,明年四月就要考府試了,難不成你不想過了?”

    要不是因著要讀書考科舉,他也不會一年隻寫一本書了,偏偏他這好友竟一直沒什麽緊迫感。

    說起府試,祝明源換了臉上不正經的神色,“這縣試我都不知道能不能過呢。”

    謝良臣卻是知道他的底細的,聞言直接肯定道:“放心吧,以你的才學,過縣試還是不難的。”

    縣試確實不難,隻要能熟讀背誦四書五經,再加上能做到大致的串講,然後書寫工整美觀,那麽基本上要過縣試就不太難。

    當然這難易也是相對的,有人覺得背誦不難,有人就覺得難,有人能很快理解文意,有人卻始終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再加上書法需要長期積累,更加上不是誰都能請得起老師,所以這參差便有了。

    所以,說到底,要考縣試,甚至是考秀才,無外乎就是天資、名師,再就是有錢。

    前麵兩個不用說了,“有錢”更是如此,畢竟專門脫產讀書和要半工半讀,在同樣的條件下,肯定是有錢的更占優勢。

    祝明源顯然也是三種要素都不缺的人。

    縣試放榜在十天後,謝良臣與謝石頭不打算繼續住下去了,因為房費實在太貴,與其浪費,還不如用這錢給家人買東西,便打算先回平頂村,而祝明源則打算與他爹等到放榜之後再回去。

    從這裏到平頂村,差不多三天的路程,謝良臣與謝石頭因為帶的行禮不多,便與同鎮的學子一起結伴租了馬車回去,等到了鎮上他們再步行回去。

    到家時天色已經很晚了,趙荷花沒想到他們會回來,嚇了一跳,“怎麽不叫人通知一聲?要是遇到危險怎麽辦?”

    “是啊,要是我知道爹和二弟回來,還能去接你們,省得白白走這麽些路。”謝栓子也跟著附和道。

    原來在他們走的這段時間,謝家又買了一頭驢,因為光是用牛車拉貨已經不太夠了,再說牛還得用來耕田,村民們也常來借,所以他們見鎮上牛馬市場的腳力便宜,趙荷花就做主又買了一頭驢。

    謝良臣並沒有因為沒坐到驢車而惋惜,隻問起了家中的情況,聽說沒事隻他三舅舅又生個了女兒,母女平安,也放下心來,一家人說著話進了屋。

    小妹謝良瑾今年已經6歲,卻仍喜歡纏著他,此刻正坐在他腿上吃著點心,點心渣落在他長衫上沾了星星點點的油漬,趙荷花便想讓女兒下來,謝良瑾卻朝她二哥懷裏躲了躲,嘻嘻的笑。

    “娘,不礙事,左右這衣裳也要洗。”謝良臣無所謂的笑笑,將妹妹顛了顛。

    趙荷花怕女兒被寵壞了,道:“你也別這麽慣著她,要是以後脾氣大了可不好找人家。”

    他小妹才6歲,哪裏需要現在就擔心找什麽人家?

    謝良臣對他娘在想什麽實在是摸不透,隻道:“哪裏就慣壞了,再說等小妹讀書懂事了,自然也就乖了,至於找人家,還早得很呢。”

    “讀書?”趙荷花聞言皺眉,“現在可沒哪家私塾收女學生。”

    現在是沒有,不過他小妹暫時又不用去考科舉,他教她認字也是可以的,再說還有三弟呢。

    聽兒子這麽說,趙荷花放了心,雖以前也覺得女子讀書沒什麽用,可是眼見三個兒子都讀書認字了,她也不想委屈女兒,再說誰又知道以後呢?

    而且她這些年見識的東西多了,聽說的事也多了,便知道不止鎮上大戶人家,還有縣裏許多官老爺家的小姐也都是識字的,既然別家識得,那她女兒也識得。

    見他娘這麽容易就點了頭,謝良臣也暗暗在心裏搖頭,還說自己太寵小妹,他娘不也一樣?

    敘完家常,趙荷花還是沒忍住,問起兒子考試的情況來。

    雖然謝良臣之前安慰過他爹自己考得還行,不過未免大家失望,他也隻道:“帖經和墨義我都翻書看過了,沒有錯漏的地方,至於經義則要看閱卷官怎麽判了,所以具體結果還得十天之後才知道。”

    聽他這麽說,一家人算是有些高興又有些提著心,隻盼這十天早點過去,縣試結果早日出來。

    不止是謝家人在焦急的等著縣試放榜的結果,平頂村的人也常來打聽,畢竟謝良臣算是謝正學堂出來後參加科舉的第一個學生,有點示範帶頭的意味。

    終於,十天時間緩慢又煎熬的過去了,而縣試結果也終於出來,由縣衙發到了地方。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