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拜師+入學
  第25章 拜師+入學

    謝良臣知道他爹不過是故意在逗他娘, 無奈笑笑,提著油紙包,牽著三弟進了屋。

    晚飯是謝良臣穿到這裏後吃得最豐盛的一頓, 貨棧老板送了幾條鹹魚,而在經過洛河鎮的時候,謝石頭又去買了肉。

    因為天氣炎熱,肉不能久放,所以就都和著幹菜炒了,鹹魚則是蒸了一條, 其餘的就先掛在了灶房裏。

    難得見到大葷,一家人吃飯都比以前香了不少,謝良臣原以為自己會嫌肉太肥, 如今卻也筷子不停。

    怪不得肉鋪上總是帶肥膘的肉賣得貴,原來都是因為大家肚裏缺油水。

    吃完晚飯, 謝石頭把賣竹蓀的曆經說了出來,同時還把捂了好久的銀子也拿了出來。

    趙荷花之前一直沒敢細問,此刻見丈夫拿了沉甸甸的一大袋銀子出來,唬了一跳, 差點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除去他們買東西花的, 此刻裝銀子的荷包裏總共還剩白銀48兩, 趙荷花從沒見過這麽多錢,一時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拿著銀子咬了一口,確實是真的。

    “我的老天爺, 那臭蛋竟然真的這麽值錢?!”

    外頭二兒子正在油燈下看書, 旁邊大兒子也正在艱難的握筆寫字, 而最小的小兒子則扒在桌邊, 目不轉睛的看著兩個哥哥。

    謝石頭收回目光,想起兒子說的,要是能學會種竹蓀,那以後就不用全憑運氣去找,家裏的收入也能穩定下來,那說不定家裏的三個小子都能進學堂了。

    “孩兒他娘,我現在算是發現了,人還是要多讀書才能有出息,你是不知道,狗剩他跟掌櫃談價錢,談之前還知道講故事,那故事我都沒聽過,還有說這竹蓀吃了有什麽用的話,狗剩說起來那是磕巴都不帶打一個的。”

    本來他想說兒子真能吹牛,話到嘴邊又臨時改了說辭。

    趙荷花還沉浸在發了筆大財的興奮裏,正仔細的數著銀子,心中盤算要留多少下來給三個兒子以後娶妻,給女兒做嫁妝。

    於是聞言也就隨口接話道:“那是,咱們狗剩多聰明啊,以前也就是腦子被堵了,可被那牛大頭一敲可不就通了?從那天他醒來後我就看出來了。”

    看著自家娘子微帶得意的神情,謝石頭沒想到妻子以前竟是在裝傻,驚訝得微張了嘴。

    原來那天她說兒子傻了,也是在做戲。

    趙荷花轉頭看著丈夫的傻樣,嗔罵一句:“行了,快收起你的呆樣,以後出去了可別說漏嘴。”

    謝石頭將微張的嘴閉上,又把打算將兒子送到鎮上私塾讀書的事給趙荷花說了,哪知卻被趙荷花給擰了一把。

    “說你呆,你還真就是傻,狗剩才多大?他大伯可是童生,難不成教個5歲的孩子也不成?”

    見丈夫眉頭仍舊皺著,趙荷花隻好就把道理給他掰碎了說。

    “你放心吧,等他大伯覺得自己教不了狗剩的時候,自己就會提的,再說等咱們狗剩去了鎮上,村裏人見他出息,肯定也會想著把孩子送到他那去,到時候咱們狗蛋也該讀書了,大伯還能多個營生,可不是正好?”

    最重要的是,之前他們一家到處去找竹蓀蛋,村裏也是有人瞧見了的,雖然每次他們問起來,自家都是含糊帶過,可是要是現在他們突然有錢送兒子去上學了,可不就引人懷疑?

    在兒子說的種植之法被鼓搗出來前,他們也就隻能去竹林和地裏找,要是多了競爭對手,可不就是自己挖坑往裏跳?

    謝石頭被他娘子的智慧折服,也明白看來他就是家裏最笨的人了,於是不再掙紮,一切都隨妻子去安排。

    事情也果如趙荷花所料,三年後,謝正便對謝良臣表示他教不了他了,讓他再去尋名師。

    三年的時間,謝良臣算是把四書五經都過了一遍,雖然說不上倒背如流,不過謝正隨意抽取其中一篇,他也都能背誦串講。

    唯一不足的是,謝正自己對於經書中許多的深奧文意理解就不足,因此要再給謝良臣解釋,就又要打個折扣。

    所以,在下場之前,他得讓謝良臣多與他人思辯,也要有學問更高的人來指點他。

    見侄子有些不舍,謝正安慰道:“你也不必擔心,鎮上的孫秀才是你伯祖父當年的同窗,雖然隻得了秀才功名,一直考舉人不中,不過他臨考的經驗豐富,學問也算紮實,比起其他年輕的秀才更能花心思在教授學生上,你去了也不算耽誤。”

    “那大伯父可還要再考?”謝良臣想了想,又問道。

    謝正聞言輕笑一聲,臉上神色有些釋然,道:“再看吧,如今你與明文一同去鎮裏讀書,我也想著幹脆要不辦個私塾算了,左右弟妹她也找我說過好幾回,說要把狗蛋也送我這裏來,二叔他也說想叫良順和良宏兩個孫子認些字。”

    謝良順和謝良宏正是謝良臣的親堂兄,兩人如今一個12歲,一個9歲。

    事實上平頂村近來想把孩子送給謝正教認字的不少。

    一是他們看謝良臣已經很有些讀書人的架勢了,整個人氣度也與之前大不相同,二是村民們的生活狀況著實改善了不少。

    原來自從縣裏回來之後,謝良臣便想著要如何將竹蓀的菌絲培育出來。

    他翻看了古人關於人工栽種蕈子的所有記錄,又不斷嚐試《天工開物》裏頭那些培育農作物的方法,終於最後給他試了出來。

    要培育菌絲,首先就要選種,而還未破土的竹蓀蛋就是最好的原種材料,裏頭的孢子既多且活力很足。

    不過要育種也不容易,要將竹蓀蛋處理過後切塊,並重新接種放回竹蓀蛋的的斜麵上,讓其作為接種的培養基,並最終長出菌絲來。

    至於栽培的材料,謝良臣開始時用的是混了碎竹和鬆針的腐殖土,也就是和竹林裏差不多的土來作為栽培的地基,不過後來因為沒有滅菌,所有長出來的竹蓀不多,產量比用去的竹蓀蛋還少。

    所以他就又試著在碎竹裏加了木屑、麥麩,並且蒸煮放涼之後再混入原種培育,這樣一來菌絲比以前多了不少,而且長出的竹蓀蛋也更多。

    有了種子,後頭的事就簡單了。

    謝石頭看了兒子培育竹蓀的木箱之後,明白了原理,不過就是要保濕、遮陰,再就是注意排水,於是便原樣挖了畦地,又搭了蔭棚,然後把菌種撒了下去。

    沒過多久,地裏果然長出了竹蓀來,而且數量還不少。

    有了栽培的辦法,每當氣候適宜的時候,他們便在地裏種,要是天氣太冷,則換了木箱,改在室內栽種。

    種第一年的時候,隻有謝家人跟著種,雖然因著量大了些,價格有所下降,不過總體收入還是不少,至少比種地劃算多了。

    而周老板看謝家人能穩定供貨,幹脆專門做起了這個營生,店裏大半生意都是發幹貨往各地,賺得比他們還多。

    後來村民們見謝家人果能把東西賣出去,而且還賺了不少錢,甚至不過一年就蓋了房,便也求著謝石頭,說想買菌種去種。

    關於菌種的價格,謝良臣其實定得不低,因為他自己光是試驗就耗費了不少時間和材料。

    不過既然大家都是同村的人,做生意最講究與人為善,就怕人搗亂,所以他便讓村民們先種,隻不過等種出來之後,要用一部分貨來抵欠債。

    就這麽過了兩年,平頂村幾乎家家都開始種竹蓀,不過他們始終也不知道如何育種,所以仍舊在謝家買。

    有了額外收入,村民們就也想把孩子送去讀書。

    鎮上的私塾當然好,不過有謝正在,這裏離家近,平時又能來查崗看自己孩子有沒有偷懶,顯然就成了眾人的第一選擇。

    謝家大房跟著謝石頭家種竹蓀最早,而且謝良臣給他們的價格也幾乎就是成本價,所以謝鐵柱兩口子最開始想的還是讓兩個兒子在家幫忙,好多掙點錢。

    可是前不久縣令因為貪汙被查,縣裏來人找謝正去作證,那些官員衙役個個看著“凶神惡煞”,大家都怕得不行,便想要自家孩子也去謀個出身,有個依靠。

    除此之外,就是現在家中每年有了固定收益,而領種以及交貨又都需要賬本記賬,他們不識字,也害怕別人蒙騙自己。

    便如現在謝家二房的謝栓子,也就是謝良臣他哥謝良富,現在便是管著家中賣菌種的活計,而且與縣裏周老板交貨往來的事現在也是他在做,才不過11歲的年紀,卻比好些大人還能幹。

    聽說謝正要開私塾,謝良臣也為他高興,便道:“這三年來多虧大伯父的教誨,侄兒才能勉強明些事理,伯父雖差些運氣,不過今後若是能桃李滿天下,也是一樁美談。”

    謝正聽他恭維,無奈搖頭,隻歎道:“我也不求別的了,隻希望狗剩你幫我好好看著明文,讓他別在學堂裏混日子,我也就別無他求了。”

    謝明文這次是要跟他一起去鎮裏讀書的,他今年已經14歲,而且謝正想讓他明年下場試試,所以看得很緊。

    不過謝良臣知道他這堂哥之所以這麽多年了,才剛能把四書五經過一遍,其中有很大的原因就是思想包袱太重,經常背了書很快就忘記,所費功夫比他多了不知多少倍。

    可這事外人不好勸,他也隻能折中道:“大伯父放心吧,大堂哥他讀書向來勤奮,想來也不會蹉跎歲月。”

    三天後,謝良臣、謝明文便跟著謝正一起去鎮上拜師去了,謝石頭不放心兒子,也跟在了後頭。

    雖然現在整個平頂村的人幾乎都把謝良臣當半個大人在看,可謝石頭總想著兒子才8歲,還是小孩子一個,所以出門也不放心,總要跟著。

    隻是這在他眼中的“小孩子”著實看起來也不算小了。

    謝明文今年14歲,比謝良臣大6歲,可是兩人身高卻隻差了半個頭,甚至自家兒子看起來還健壯些。

    這一方麵既有謝家這三年來生活條件大大改善,謝良臣吃得比以前好,個子長得也快的原因,更因為他會每天抽時間鍛煉。

    而他鍛煉的契機也是因為偶然生了一場病,而古代的醫療條件實在是不怎麽樣,小小一場感冒他竟是半個月了才好,所以謝良臣便隻好從增強自己免疫力入手了。

    因為要去拜師,此刻謝良臣特地換上了他娘做的青布長衫,頭上也學了如今的讀書人打扮,帶了同色的綸巾,腰間束著灰黑色的腰帶,整個人看起來挺拔又精神。

    謝明文與他差不多打扮,隻不過他身子單薄些,衣裳也不怎麽能撐得起來,所以看起來更文弱一點,不過卻很符合他讀書人的身份。

    兩人走在前頭,謝石頭跟謝正在後麵看著自家兒子,都很滿意,順便也聊起了天。

    “大哥,你說那孫秀才能收下明文和狗剩嗎?”

    聽他又叫兒子的小名,謝正趕忙糾正他:“這名字你在家裏叫叫還行,等到了地方,可別一口一個‘狗剩’的叫,省得被同窗們聽去了取笑。”

    謝石頭聞言也趕緊捂了嘴,嘿嘿幹笑兩聲:“我這不是一時叫習慣了嗎?”

    實際上村裏人幾乎都不怎麽叫謝家幾個孩子的小名了,甚至就連他家三小子狗蛋,大家也都開始喊他的大名謝良材。

    至於原因嘛,一是因為大兒子要在村裏收貨,同時還要跟周掌櫃來往,大家自從聽到貨棧的夥計叫他謝大公子後,就不怎麽敢叫他栓子了。

    二也是因為謝家現在幾乎算是平頂村最有錢的人家,而且自家的生計也都全靠了別人,甚至連牛家,別人謝家人也沒計較,照舊與普通村人一並對待。

    平頂村村民們心裏多了敬畏,所以也就慢慢改了稱呼,都叫起了大名。

    “你記住就好,也多虧良臣他自己想著讓改了大名,否則如今二弟你還得現給侄子取一個呢。”

    聽說要現取名,謝石頭也慶幸兒子自己就把名字取好了,否則真要他來取,估計也比狗剩好聽不到哪裏去。

    他顛了顛背上的背簍,裏頭裝著要給夫子的束脩,除了謝家自己曬的幹竹蓀,再就是臘肉和黃酒。

    “大哥,你說孫夫子會不會收下狗,,咳,良臣?”謝石頭繞了半天,到底沒忘記問謝正這個他最關心的問題。

    這份束脩雖算得上豐厚,可是他也聽說了,夫子收學生也是要看情況的。

    謝正對自己學生的學問心裏有底,便是沒有自己父親這層關係在,侄兒的學問也足夠了,隻是自家兒子還欠缺點,恐怕還要他說些好話才行。

    “你放心吧,孫夫子最看中資質,良臣他雖才8歲,不過學問卻是過關的。”

    沒了這層顧慮,謝石頭放下了心,反正他堂哥說沒問題那就是沒問題,自己隻管出力背東西就好。

    路的前頭,因為是去鎮裏正是上學,謝良臣越謝明文兩人便把書和要用的筆墨紙硯都帶上了,書箱是用竹藤做的,很是輕便,因此背著倒也不算重。

    隻是沒走多久,謝良臣卻發現他堂哥已經開始氣喘籲籲,額上也冒出汗來,便問道:“大哥,你要是累不如咱們先歇一會?”

    謝明文確實很累,自從他讀書開始,他爹就沒怎麽讓他下地幹活,每天做得最多的也就是在家中讀書,因此不僅整張臉捂得很白,而且力氣也不大,甚至還比不過謝良臣。

    不過他既然比對方大幾歲,身為幼弟的謝良臣都沒喊累,他更不可能說歇,便搖頭,“不用了,眼看快到鎮上,咱們趕一趕也就好了。”

    謝良臣看了看遠處的房屋,雖看著仍有段距離,不過確實也不遠了,便點了頭。

    半個時辰後,四人終於到了洛河鎮。

    洛河鎮之所以由此得名,便是因為此處有落桑河的一條分支,隻是因為要與落桑河區分開,便取了諧音字,洛河鎮。

    鎮上有個碼頭,而經這碼頭來往的客船不少,所以這鎮子雖是不大,但也還算繁華。

    車馬人群在碼頭上來往,街道熱鬧嘈雜,四人穿過鬧市,一路往城東而去,等見街邊房屋越來越好時,謝正終於在一棟民房前停下了腳步。

    謝良臣抬頭,果然見屋上門匾上寫著“孫宅”二字,也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

    古人是有拜師的傳統的,這拜師與現代的上課見到老師隻叫一聲“老師好”不同,而是要論出身。

    譬如要是師徒二人都在朝上做官,而要是老師犯了事,學生也會有很大的幾率受到牽連,以及被認為是同夥。

    當然,這裏的師徒指的的正式拜入門下的那種,比像考科舉,主考官是當期取錄士子的座師那種關係要牢固親密許多。

    孫家的宅院不小,總共有兩進,前頭就是他用來做私塾的地方,後頭則是孫秀才自家住的房子,他的家眷都在裏頭。

    “孫秀才早年生有一個女兒,不過已經嫁到了隔壁鎮上,這裏隻他與夫人住著,你們要是見到了人,記得問好,不過也不要直直的盯著別人瞧。”謝正囑咐道。

    兩人應下,謝正在與門房通報過姓名之後,孫秀才很快也出來了。

    見是昔日同窗的兒子,孫秀才滿是皺紋的臉舒展了些,衝謝正道:“原來是賢侄,多年不見,沒想到你家小子都這麽大了。”

    以前謝平也曾參加縣試,因此結識了孫秀才,兩人雖際遇各有不同,不過因著性情相合,所以這麽些年來也沒完全斷了聯係,謝正他也曾見過幾次,不過上次見時他才剛成親。

    謝正朝他恭敬的行了個晚輩禮,寒暄幾句,這才介紹起身邊之人來。

    “這是我二叔家的族弟謝石頭,這是我那不成器的長子謝明文,這是我族弟的次子謝良臣,此次特地來孫叔這裏拜師。”

    聽謝正介紹到自己,謝良臣便朝對方行了一禮,同時也在行禮之後抬起了頭,看清楚了麵前人。

    這個孫秀才大約50上下年紀,中等身材,方臉,下頜留了胡須,身穿一襲灰色長衫,頭上用木簪束了發,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此刻正含笑打量他與謝明文二人。

    聽說小的這個是謝正族弟的次子,而且今年才八歲,孫秀才難得多看了他兩眼,問道:“你如今已經把四書五經都看過一遍了?”

    他問的是“看過”,其實算是給謝良臣留了餘地。

    畢竟雖然在那些簪纓世家,或者文風昌盛的家族,家中孩子幾歲便通讀了四書五經不算什麽奇事,不過放在尋常百姓家就不同了。

    謝良臣想著對方應該是想要考教他,而自己確實也有很多地方不明白,因此答得也十分謙遜,道:“勉強為之。”

    謝正在旁邊看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交流,發現自己對這個侄子的認知又刷新了一層。

    他這侄子可不算是隻把四書五經都看過了一遍,而是早就能熟讀背誦,要是他兩個兒子能有這份功力,他便是做夢也要笑醒。

    可明明他已經熟讀了經書,他卻隻道勉強看過,這算不上是扮豬吃老虎?

    果然,本以為謝良臣基礎會很差的孫秀才,在考教了他的學問之後,雙眼大亮,立刻便笑道:“賢侄家這個孩子可難得得很啊!”

    雖是含蓄的誇獎,不過因著對方神情實在激動,所以謝良臣也明白今日拜師該是沒問題了,放心之餘便也朝對方行了一禮,道謝:“多謝夫子誇獎。”

    孫秀才很滿意這個徒弟,想著謝明文年紀更大些,應該學問也更紮實,剛想繼續考教,這才發現對方臉色有些蒼白。

    想到許是趕路太久的緣故,他這才一拍額頭道:“看我都忘了,這麽半天還讓賢侄你們站在門口,快快隨我進來!”

    等進了門,幾人分主、客坐好,孫秀才這才問起謝明文來。

    隻不過這次他發現對方不是在刻意謙虛了,而是真的隻粗粗看過,雖然他問的問題都能答上來,不過明顯磕絆不少。

    雖是如此,但他能十四歲就學完四書五經,也算得上勤奮用功,便把二人都收下了。

    既然收下了他們,謝良臣便與謝明文正式行了拜師禮。

    兩人先是拜過聖人排位,然後再拜孫秀才,三叩之後奉上束脩和拜師帖,而孫秀才則再對兩人訓誡幾句,勉勵勤學以及不可為之事後,拜師禮便算是完成了。

    旁邊的屋子裏一直有朗朗的讀書聲傳出,想到自己也即將成為其中的一員進行係統的學習,謝良臣難得在心中燃起了些期待。

    拜師完成,謝正和謝石頭便告辭離去,謝明文和謝良臣則留下,因為從今日開始,他們就要正式在孫秀才的私塾裏讀書了。

    私塾裏的學生不少,除了附近村子有人家送孩子來他這裏,鎮上也有人家把孩子送來,因此他便按著各人的學習情況,將學生分成了幾個班。

    而除了孫秀才之外,他的私塾裏還有一個老師,據說主要是給來這裏的學生開蒙的,而他自己則是專門給已經開蒙完成的學生授課,主要講經義。

    因此,當孫秀才領著兩人從走廊路過時,大家都以為高個的那個才是去甲班的,而矮個的那個則是要開蒙。

    直到兩人同時站到了門口,孫秀才介紹說他們倆都是新入甲班的學生,教室裏的人這才有些躁動起來。

    見大家都看著他們,謝良臣便先做了自我介紹,謝明文反應過來,也跟著介紹了下自己。

    等他們自我介紹完,孫秀才便安排兩人分別坐下,因著位置分開,兩人也由此隔了開去。

    甲班的人不多,謝良臣匆匆掃過,班裏的人不到十個,而且幾乎年紀都才十幾歲。

    因著年紀最小,謝良臣便坐到了前排,而他旁邊就坐著一個身穿寶藍色綢緞的少年。

    少年名叫祝明源,今年12歲,他雖是比謝良臣還大上4歲,卻生了一張娃娃臉,與他介紹自己時也有些靦腆,看起來膽子不怎麽大。

    而坐在謝良臣後頭的少年則自稱名叫唐於成,今年11歲,他麵容清秀,皮膚白皙,可卻生了一雙濃眉,介紹自己時也大方坦然得多,身上穿著件月白長衫,看起來很有朝氣。

    謝良臣微微點頭與他示意,然後看到了坐在謝明文身邊的人。

    謝明文因為已經十四歲了,所以座位稍微靠後些,而他旁邊則坐了個與他們一樣身穿普通葛布長衫的少年,隻不過那少年身上的衣裳已經被水洗得發白,看著很舊了。

    他看過去時,謝明文正與這人互通姓名,對方自稱張籌,鄰村人,今年13歲。

    這個張籌看起來比謝明文還要瘦,長衫穿在他身上有些空蕩蕩,不過他人雖瘦,看著倒是很有精神,隻是說話時不愛笑,一張臉嚴肅正經,便是與謝明文互通姓名時,看起來也像是在回答夫子的問題,有些一板一眼。

    見謝良臣在看他,他便又抿著唇朝他點點頭,算是認識了的意思。

    回了對方一笑,謝良臣收回目光,教室裏也徹底安靜了下來,因為孫秀才此時已經拿著書本走了進來。

    總的來說,孫秀才教課的方式與謝正並沒有太大的不同,不過因著他早已考中秀才多年,而且後來又不斷的去考舉人,所以學問確實紮實很多。

    許多謝正講得模棱兩可的文章和詞句,他都能提出清晰且明理的見解,常常讓謝良臣有撥雲見日的感覺。

    而且與在謝家大房讀書時不同,這裏有許多的同窗一起學習,他們每個人都會在遇到問題時向孫秀才提問,而許多問題謝良臣此前根本沒有考慮過,可等對方提出來了,他又覺得其實自己一開始的想法與夫子也不一樣。

    一堂課不過一個時辰,可謝良臣卻覺得自己以前遇到的許多問題都豁然開朗了,他甚至有種更進一步的感覺。

    因為先前拜師耽擱了時間,因此謝良臣他們上完這節課,時間就已到中午。

    私塾裏並不提供食宿,所以他們得自行解決。

    先前坐在謝良臣旁邊的那個少年祝明源,就住在鎮上,家裏是開家綢緞鋪子的。

    他見謝良臣二人準備上街,便開口邀請道:“我家離這裏不遠,不如你去我家吃飯吧,我家中廚娘的手藝還算不錯。”

    他說話時仍舊有些靦腆,不過口氣卻真誠,謝良臣雖打算與同窗處好關係,但也沒想認識的第一天就去人家家裏蹭飯。

    於是隻好婉拒道:“多謝了,我與族兄去飯館吃就好,祝兄不必客氣。”

    祝明源聞言也隻得作罷,轉身往家中而去。

    至於其他人,與謝良臣所料差不多,班裏那些一看就家境殷實的,基本都直接回了家,而其餘人則多是像他們一樣在街邊隨意找家小館子解決,甚至有的是自帶的幹糧。

    便如坐在謝明文旁邊的那個名叫張籌的少年,他就是自己帶的饅頭。

    而且此刻雖是午餐放假時間,他卻仍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在看書。

    看他這麽刻苦,謝明文覺得心裏壓力更大了。

    他拉了拉堂弟的袖子,遲疑道:“良臣,你說咱們要不然也買了東西回去吃好不好?”

    謝良臣見他惶恐的臉,好笑的搖了搖頭,道:“大哥你別著急,有的事並不急於一時,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你就不怕一邊吃東西一邊看書,結果卻書也沒看進去,飯也沒吃好嗎?”

    “可是你看那位張公子,他就能一心二用啊。”謝明文還是有點猶豫。

    孫秀才這裏的束脩可不止那他們剛才送的東西,每年還要給五兩銀子的。

    雖然現在家中因著這個堂弟的緣故,日子也寬裕了起來,但到底這也不是一筆小錢,而他爹也常在耳邊提醒他要用功讀書。

    現在如此用功讀書的榜樣就在身邊,謝明文覺得自己或許該跟張籌看齊。

    謝良臣見他這樣,隻好道:“人與人各有不同,讀書的法子也並非全都一樣,若是你真想試試,我也不攔著你,隻是要是不行,你也別著急,有時越是著急,越是容易記不住。”

    謝明文點點頭,還是打算試一試,便與謝良臣分開行動,也學著張籌的樣子去買了兩個饅頭,然後揣著回了學堂。

    看著他的背影,謝良臣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大伯父還擔心謝明文沒了自己管束,會荒廢學業,看來現在是不用擔心了。

    找了間離私塾最近的小飯館坐下,謝良臣便讓老板炒了個素菜並一碗大米,很快解決了午飯。

    這頓飯大概花了他十文錢,不過總體看來還算是正常。

    因為要是在前幾年,光是這碗米飯的價格就要六文了。

    前任縣令因著每年都多征賦稅,所以導致糧價越來越高,而這三年又不是每年都風調雨順,所以尋常百姓過得並不好。

    好在三年期滿,新任縣令到任前特地先往民間去了一趟,也明白了自己要接任的同僚是何等貨色,於是便暗中收集證據,將他告了上去。

    而那些被前任縣令貪汙的銀子和糧食,則完完整整的被記錄了在了賬冊上,讓對方連抵賴都不成。

    最終,這貪官被判流放邊疆為奴,而他手下那些為虎作倀的官吏也統統罰沒家產,被罰苦役,終究還是一場空。

    而糧食價格也因著官府的開倉,終於被打了下來,讓一般人吃飯沒那麽難了。

    便如他吃的這盤素菜,裏頭就還另外放了些小魚幹,雖是搭配古怪,但到底是豬油炒的,比之以前要好上不少。

    付了錢,見時間還早,謝良臣便起身往鎮上的一家書店去。

    書店老板見謝良臣來,打著算盤的手停了,笑臉迎上前道:“謝小公子這是來買書啊還是抄書啊?剛好店裏又新到了一批文史集,謝小公子可想看看?”

    這三年來,謝家最主要的收入來源便是賣菌種,其次則是謝石頭種地的收成。

    至於謝良臣,他雖在抄書,不過絕大部分都被他拿去買書和筆墨紙硯去了,所以隻能算是堪堪收支平衡。

    隻不過因著抄書和買書都是在這書店,因此掌櫃見了謝良臣,從來都是笑得牙不見眼,而為了攏住這個常客,每次店裏有了新書,他也總是會告訴對方一聲。

    謝良臣一直很想知道當今世界的發展情況,因此每有新書便忍不住買下來,至於抄書,他除了想給自己掙點零花錢,再就是為了練字和練手速。

    聽掌櫃說有新書到,他便朝掌櫃一笑,“我先看看再說。”

    “好嘞,您這邊請。”

    謝良臣來到掌櫃說的新書上架的地方翻看,卻見多是自己已經看過的文史類的子集,要麽就是些雜文野談,不怎麽感興趣,直到他看見了一本關於律令的書。

    此書名《大融律》,裏頭詳細記載了現世所涉及的朝廷種種法令和律條,算是本工具書。

    這書一般刑部司法類的官員是必讀的,再就是普通官員,尤其是基層官員,如知州、通判、甚至縣令等等,因為他們要斷案破案,所以也要讀。

    可雖是要懂,但這律令卻不是科舉考試內容,而是官員考核內容。

    謝良臣因為也會閱讀一些文史類的書,所以也在一些朝代的史料裏見過那些朝廷如何考核官員,他們常常是要求地方官按照律令判案,可同時又要他們根據具體情況靈活處理。

    這樣一來其中可操作的彈性就大了,也因此,底下官員判案有時雖與律令有違背,可是隻要能以某種儒家思想做其支撐,便又說得過去了。

    經年累月下來,其中的弊端也逐漸顯現。

    謝良臣在看到那些史料裏記載的案子時常常覺得這樣含糊不明,實在不太好,一直想了解這個朝代的律法,沒想到今天便碰上了機會。

    他剛想問掌櫃這書作何價,卻聽櫃台那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掌櫃,這是我抄好的書,你驗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