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第11節

  遠處出入站的人潮裏,突然有十七八個人衝出火車站的東門,其中幾人還拔出了槍。她一時腦子空白,在意識回來的一霎,快速說:“搶我的車,快……”

  趙予誠看她的那一眼,像把人間的時間拉到了最極致……何未分明聽到自己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從胸腔被擠壓出來。

  直到身子被趙予誠重重一推,撞到車門上,背後的劇痛震得她醒過來。

  接連幾聲槍響,一聲沉重的墜地聲,讓全部的塵世雜音都消失了。

  何未生平第一次見到人倒在槍聲裏。就在她的腳尖前,幾步遠的地方,趙予誠已經倒在那裏,血還沒來得及從身下流出來……他喘著氣,想爬起來,又是兩聲槍響,像打在了腦後,他忽然不再有任何掙紮,身子重重地對著泥土栽下去。

  他的臉衝到混雜著水和冰碴的黑泥水裏,還睜著眼。

  ……

  何未站在那看了全程,像中槍的是自己,死的是自己。她喘著氣,靠在汽車門上,死命地盯著趙予誠。

  不知情的蓮房和茂叔擋著她,不讓她再看。有人圍上來,詢問他們是什麽人,蓮房白著臉吼著對方說是這何家的人,死命推開要抓她的人。茂叔趁機把何未塞進車裏,帶著後頭車上下來的幾個何家人,擋著車。他們站在趙予誠的身體前,對峙著,直到車站裏的巡邏警頭目出來,為她證明身份,讓這些人不得不放棄了帶她走的意圖。

  但仍扣著車,不讓何未走。

  尋常時候,趙予誠早該被挪走,今日拖了一個小時沒人動他。為防被太多人瞧見,外圍遠遠地攔了一圈子人,起初還有人圍觀,後來漸覺得沒熱鬧可看,該趕路的趕路,該入站的入站。隻剩下最外邊的人,還有一輛車,一個躺在泥土裏的人。

  她在車內,不忍看那處,扭頭往火車站站門看,眼淚不停往下掉。

  “沒關係的,沒關係,茂叔去找人了。”蓮房想抱她,被何未擺手製止。

  “來人了。”司機激動地說。

  蓮房帶著驚訝同時說:“謝公子。”

  何未轉回頭,是謝騖清。

  隔著玻璃,她見謝騖清扯下吊著手臂的綁帶,一把揪住陪同來的官員,一拳打了上去。官員摔在泥地裏掙紮著,恐懼他腰後的槍,拚命往後逃著。謝騖清沒再追上去,幾步走向躺在地上已經一個多小時的男人……

  他看到趙予誠的臉,靜止不再動。

  車外的世界,包括車內的全部人都因他的止步,停滯在這裏。

  最後還是他先挪動了腳步,回頭,撿起剛剛披在肩頭、因打人而落在泥土裏的軍裝上衣。他走回到趙予誠麵前,單膝跪下來,將衣服慢慢在泥裏鋪好。

  謝騖清伸出兩隻手,捧起趙予誠的頭,讓他的臉枕在了那件軍裝上。

  何未看著無聲的一切,拚命捂住自己的口鼻,眼淚順著手背不停滾落……

  她看到謝騖清單膝跪在過去的戰火裏,那裏有一個撕了半本學員證的無名少年,深夜摸到河畔,到一個拋掉身家性命的草根將領麵前自薦。一個驚恐麵,一個露齒笑,自此成了“山海不全,死而有憾”的生死摯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