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領證(番外1)
  第69章 領證(番外1)

    隔天上午五點多,江槐夏起了個大早,手邊床單的溫度冰冰涼涼,一摸便知他已經起來了。

    踢踏著拖鞋出房門,找不見人,她揉了揉眼睛, 有些迷茫,水霧的眼睛蒙了一層淡淡的光。

    “靳熾?”她輕輕喊了一聲。

    沒有人應。

    忽然,衣帽間傳來細微的聲音,她不由自主地朝聲源處走去。

    門沒關,透著門縫,有光細密透過窗柩,打在他身上,周身彌漫金光般耀眼。

    視覺中,男人欣長高立,挺俊清貴,西裝筆挺,內搭白色襯衫,領口頂端一顆紐扣沒係,隨性自然敞露著,鎖骨誘人,一雙大長腿修長結實,腰身勁瘦,就算穿著居家的情侶拖鞋,也沒有半分幹擾他的磁場和氣質,照舊眉骨硬朗,鋒利銳氣,看人時總沒什麽表情,淡淡的,吝嗇到一個眼神懶得給,這樣一個對萬事萬物都冷淡的年輕男人,卻對她有百分百的耐心和無微不至的關心。

    她懶洋洋倚著門框,打算好好欣賞一場盛世美顏。

    印象裏,靳熾不太穿西裝,就算出席一些正式場合,喝了酒,也會第一時間去洗澡,她現在習慣性每次他從外麵回來都要抱他,他也喜歡這樣。

    仿佛兩顆心漸漸靠近,每一寸血液流經對方的體內相融,兩個人都在交付自己的愛。

    江槐夏是個很缺愛的人,從小到大的經曆讓她缺少安全感,例如晚上睡覺會留一盞小燈,出門會在自己每個包裏放防狼電棒,每個包裏都有衛生巾,身上永遠帶著硬幣坐公交車。

    和他在一起後,生活的方方麵麵他都注意到,原先自己包裏的防身物品漸漸少了,多了一些口紅。

    靳熾很喜歡給她塗口紅,塗上沒兩秒又吃掉,江槐夏有時候也摸不準他的獨特愛好,他隻說是情趣。

    上次小金魚來家裏吃飯,飯桌上隨口提了一句。

    “嫂嫂,有沒有說過你倆名字很配?一個‘熾’中有火,一個槐中有‘木’, 兩個加起來剛好是‘燊’唉!”

    江槐夏想起《說文》中的一段話。

    “燊,盛貌。從燊,在木上。”

    象征著光明,有美好興盛的含義。

    靳熾分別給兩個人剝了蝦,手邊堆了小山高的蝦殼,徒手剝的,淨白指尖沾染湯汁,神態自若,壓根不在乎濺到了腕上昂貴的手表,反而聽到江槐夏的解釋,從容一笑,傾倒山色。

    他淡淡抬了眉梢,繼續手上不急不緩剝蝦的動作,輕巧一轉,一扭,一個個鮮嫩的蝦肉盡數落入兩人碗中。

    他愉悅哼了聲, 調子一如既往輕揚,吊兒郎當當著妹妹的麵靠到江槐夏麵前,慵懶自在。

    “哦?”

    “所以說,我倆絕配。”

    “看,連老天爺都覺得我們該在一起,你天生是我女朋友。”

    她塞了個蝦肉到他嘴裏堵住他繼續往外冒的葷話,越說越不正經,不好意思。

    “小金魚還在這兒呢!”

    他叼著蝦肉卷入唇腔,吃相優雅,一邊咀嚼著一邊斜了自家妹妹一眼,沒好氣道:“你以為程浪是好東西?”

    “……”小金魚臉紅起來,悶頭吃飯,不說話。

    對上自家哥哥的眼神,她真真是無所遁形,什麽心思都逃不過他的火眼金睛,一看一個準。

    而現在,某男人已經在全身鏡前站了許久,江槐夏心裏憋笑死了。

    心說以前怎麽沒那麽注意儀表,今兒個這麽在意。

    徐風入侵大地,吹來土壤花香的混合氣。

    白鳥歌鳴,蟬蟲和語,風吹簾動,怦然心動。

    她靠在門框,仿佛聽見了遙遠的祝福讚歌。

    房間裏立式鏡映出男人優秀的身材和無可挑剔的臉蛋,男人側背對著她,站在她的角度能看到男人正麵,忽然鬆軟空氣中夾雜一聲輕哼,她聞聲抬眼,倏然撞入他的眼簾。

    猝不及防。

    “進來。”他說。

    江槐夏還在盯著他看,他有一雙丹鳳眼,其實有這眼型的人很多,但少有人能有他這股子野痞欲感的,更要命的是那人好像知道自己天生優勢,漫不經心挑挑眉,銳利鋒眉一下軟下來,像開了木塞的紅酒,醇香悠然,帶著微微的醉氣。

    微醺。

    還不夠,年輕男人低頭隨性輕笑,一如往年,屈彎起手肘,青筋性感的手骨掌轉翻,指節骨節分明,十分自然、慵懶地朝她勾了勾手指。

    百達翡麗星空係列手表璀璨奪目,在牆角折射暗光,但這些都不足他本人萬丈光芒。

    自由,坦蕩,永遠乘風隨行。

    下一秒,靳熾朝她走來,牽住她的手,微折手指彈了下江槐夏的眉心,力道很輕,壓根沒什麽重感,但江槐夏像是如夢初醒般,再一次伸手揉了揉眼角,眼前人輪廓清晰在她眼前。

    她看著他一張一合的淡紅薄唇, 忍住一親芳澤的欲望。

    靳熾見狀,先她一步,彎腰低頭湊過去吻她,法式吻綿長到沒有時間的限製,溫熱的唇瓣離開時靳熾捏了捏她的臉頰,溫和道:“早安吻。”

    “怎麽起這麽早?”

    “你不也是?”她戳了戳他的西服。

    “特殊日子,特殊打扮。”

    “特殊日子……”她念念有詞,心裏卻清楚得很,裝作腦子正在開啟,昨晚信息一點點回憶滲透進來。

    靳熾看她這樣就知道不對勁,皺著眉。

    “你不會忘了吧,嗯?”

    他危險地眯起眼睛,指尖勾了勾她的下巴,玩貓兒似的,下巴細軟的肉擦過他微糙的指腹,帶起陣陣酥麻縈繞在皮膚之上,她眼睫輕顫, 掩蓋下每一刻的悸動,涼涼觸感消失,她從那點兒感覺中翻出來。

    這麽久了,她還是受不了他的誘惑。

    話題回歸,她猛然想起前幾次她也是忘了他提前說的話,比如要幾點接她在哪兒見麵這回事,她現在和靳熾麵前屬於是放開了,完完全全交付自己,從裏到外,小情緒小性子也為所欲為。

    撒嬌驕縱慣了,麵對男人略帶壓製的語氣,還有些怵得慌。

    “沒!”她瞪大眼睛,後退三步遠,後知後覺。他這個眼神江槐夏可太熟悉了,床上進行體力遊戲的時候她就經常領教過他這侵略性十足的眼神,要把人硬生生吞下肚樣的,占有欲強烈。

    就這樣,兩人早早來到了民政局外,六點多,人家工作人員還沒上班,天氣也給力,夏季晴空萬裏,這個時間點已經出現晨曦,形成一束束光霧,奇跡般環繞在他們頭頂。

    一身黑西裝的男人和一襲白色連衣裙占據民政局門外一角,坐在木椅上,草地上尚且掛著露珠,還沒到烈日當頭的時候,江槐夏肩上披著他的外套,男人半襯衫被皮帶壓進胯,肩寬窄腰,就那麽坐在那兒,就是最紮眼的景。

    江槐夏看著自己身上這白裙,把出門前的疑惑問出來。

    “怎麽非要穿這條?”

    前幾天她還跟沈驚春去逛街買了好些衣服,裙子也有幾條,新的不穿他做主給她挑了這件。

    身上這條裙子有些年頭了,還是她上大一時興起和舍友隨手買的,沒穿過幾次,後來就擱到櫃子裏了。

    他輕輕笑,頭仰著往後靠,拉扯出流暢喉頸線條,冷白皮格外晃眼,他側頭,看著碧藍的天,腦子裏浮現出大一時她穿白裙的樣子,如同潔白的雪蓮闖入黑暗的宇宙。

    單手抵著木椅扶手,他特意想了想,壓低聲音,用隻有他倆能聽見的聲音說:

    “每次你穿這個,我就特有感覺。”

    是個不怎麽正經,臉紅心跳的話,卻從他嘴裏說出來,意外帶感。

    “還記得大一迎新晚會那晚我帶你去我秘密基地那會兒嗎?”

    江槐夏轉頭,對視,“記得。”

    怎麽不記得,叫她如何不記得。蟬鳴不止的夜,見證了一場堂而皇之的私奔,目睹過少年經久的暗戀,一切的一切,在那晚被掀開篇章。

    秘密基地裏布滿繁星的夜空,一劃而過的流星,隱秘暗戀被揭開,他們在風聲中接吻,互訴情意。

    “那一刻,我想了三年。”

    他慢慢解釋,語氣平靜,起伏不大,近乎在闡述今晚要吃什麽慶祝一下。

    他看著民政局三個字,心髒的凹地被填平,轉而代之的是百簇煙花,乍然盡現,蔓上情絲。

    “分開那晚,情緒很糟糕,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買了很多酒,啤酒白酒,記不太清了,煙沒斷過,你後來看到我習慣性拿煙就是那時候有的癮,那晚我就覺得人生挺沒意思的,而我唯一所牽掛的也拋棄了我。”

    他笑得不在意 ,江槐夏卻疼到了心口。

    聽人說和當事人自己說那些曾經的痛是兩碼事。

    像是鋒利的劍,以前是隔著層膜,現在就在耳邊,尖刀刺穿薄膜,一下次紮入人心口 ,不停冒血。

    “不記得在房裏呆了多少天,隻記得喝到胃疼昏厥的時候腦子裏能浮現你的笑臉,痛並快樂著。”

    他挪了點距離,靠她更近了,兩人衣角疊在一起。

    “靳熾……”江槐夏眼眶紅紅的,嗓子哽咽。

    排山倒海的後悔和愧疚直衝衝撞得她心口發酸,又疼又漲,過往種種場景重新闖進腦海,她當根本沒有預料過她和他也會有未來,在雪夜分開那晚,她哭著去紋身店,紋身師是以前孤兒院的朋友,看到她在白紙上寫的一串字,忍不住問。

    “確定紋這個?”

    “嗯,就這個。”

    “要不要換個部位?紋在腳踝的話比較疼。”

    “不換。”

    “至於嗎?一個男人。”

    “他是我的救世主。”

    碎光透過樹枝葉縫隙傳流懸掛,落砸進他精致眉眼,薄唇輕雅。

    靳熾才見不得她眼紅的兔子樣兒,抹掉她眼角溢夾的淚,又恢複到那輕挑神色。

    “哭什麽,省點力氣留到晚上。”

    他湊過去說,不著調的口氣一瞬間擊破江槐夏心尖難過,臉紅燥熱。

    他總是有化悲為喜的力量,跟他在一起很快樂。江槐夏破涕為笑。

    “你就不能想點其他的嗎?”

    靳熾反問,順了順少女黑長發,自然接話。

    “嗯,想你。”

    情話來的猝不及防,江槐夏沒幾秒又被他帶進了溝溝裏。

    ,

    金光飄柔淡和,伴隨四處前來的風一起灑落地球,彌漫在人群和萬物之上,順沿愛的足跡後徜徉在梧桐葉裏,打出一片兒綠油油水光,躲藏在兩個可愛的人頭影後。

    距離八點半還有十分鍾,門口已經接二連三來了不少人,靳熾先他一步站起,作勢就要拉住她的手衝過去,江槐夏剛要開口,身子一輕,再一看,人已經被他公主抱了起來,隻見他邁著兩條大長腿走了幾步,穩當當站在民政局口,排第一個。

    “你好幼稚啊。”江槐夏拍拍他的肩,讓他放下她。

    靳熾還蠻驕傲,慢慢放下她,待她站穩了後,摟住她的腰,冷冷清清往那隨意一站,懶洋洋笑道:“結婚不積極,腦子有問題。”

    情侶陸陸續續成雙而來,排在他們後麵,甜蜜挽著手臂,更親密的還時不時親個嘴。

    十分鍾後,工作人員準時開門。

    走過一套流程,兩人坐在一起,男帥女美,拍照的都忍不住讚美。

    “我在這照了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看見你們骨相這麽配的愛人。”

    說的是愛人,語氣很自然,仿佛這是從第一眼腦子裏冒出的詞,不加顧慮和修飾。

    鏡頭一閃,伴隨哢嚓一聲,他們有了第二張真正意義上的合照。

    “祝福你們,永遠幸福。”

    “謝謝。”

    靳熾笑得明朗,誠懇道謝。

    前前後後不過五六分鍾,一直到拿到那張滾燙的小紅本本,江槐夏還是懵的,她領證了?

    無法置信地翻開紅本本,兩個人的名字印在一起,背景是紅色的,兩個人並肩而坐,靳熾嘴角自然微勾,她則是迷迷糊糊笑著。

    一張照片,簡單而意義重大,框進了她和他的以後未來。

    牽手走到一顆梧桐樹下,他忽然不打招呼地吻了吻她,稍縱即逝,江槐夏還處在半不清醒的狀態,男人緩緩笑了,碎發掃過她的眼睫,低沉好聽的嗓音伴蟬叫一並鑽入耳膜。

    “你好,靳太太。”

    “以後,請多指教。”

    她跟著抬起眼,光奪目不刺眼,宛如撞入雲端,窺見了月亮和驕陽。

    這一刻,懸溺的長河倒塌,跳進夢的極端,遍野玫瑰鋪就光明道路。

    那不是她的窮途,而是她的前路。

    江槐夏微動,風吹過,純白裙擺刮過西裝褲,她知道,她有家了。

    世間最心動不過,眼前人是心上人。

    結於熾夏,然後等待春眠和秋困後,跨過冬寒。

    她也曾潦倒至昏無,遭過生活的千溝萬壑,趟過現實疾苦,但生命是有光的,黑暗裏射進的第一束光,本身就蘊含著無窮的力量。

    無盡的晨暉裏,她於千千萬萬困苦之於她這般的人中得以救贖。

    因為他,她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那一份幸運和幸福。

    靳熾攬住她的肩頭,往前走去。

    那裏繁花盛開,酋枝掩映烈夏,人影越來越矮,直到形成一個愛的圖案。

    “老婆,晚上想吃什麽,老公給你做,還是出去吃?”

    “在家吃吧,省點錢。”

    “這麽早就惦記著給兒子省奶粉錢了?”

    “……”

    “放心,你老公有錢。”

    ,

    當晚,他樓著筋疲力盡熟睡的女人,掏出手機,難得的打開微博。

    他微博裏沒幾條,ID就是靳熾兩個字,沒有標上公司CEO的標簽。

    粉絲倒不少有小幾十萬,幾年前高考後關注他的人不少。

    寂靜的夜晚,愛人在側,床頭小燈發出螢火般的微光。

    二十分鍾後,他關閉手機,擱到床頭櫃麵,五官清雋的男人再次親吻女人唇角。

    夜靜悄悄的,帶著歸屬感的靜謐,月光朦朧,劃開無波的痕跡。

    這一晚,他那條微博以火箭般的速度持續上升熱度,引起廣大網友感動落淚。

    所有人熱淚盈眶,驚羨之餘是祝福。

    V靳熾:

    我們結婚了,太太睡了。晚安。@江槐夏。

    附圖。

    兩隻緊緊交握的手,男人骨節分明冷白無名字上戴著一枚戒指,女孩亦是。柔軟的指尖被他掌心包裹,漂亮指尖微微蜷曲,像是找到了保護罩,指腹皮膚粉白。紅本本交疊在他們掌下,堅硬的四角都變得柔軟起來,象征著愛和希望的結婚證大方被推在眾人麵前,肆無忌憚告訴全世界。

    他們結婚了。

    夏日,南市時鍾花種了滿園,愛在人間,在身邊,花瓣落在每一個踽踽獨行的孤旅人心中,燃起一團暖光。

    南平巷的破舊小屋裏,書桌櫃裏的一封信被愛意展開,雋冽的字體被風吟誦,吹至少女夢裏。

    那是一封塵封的情書,最後一句結尾寫道:

    我不愛這世界,隻覺淒哀薄涼,某一秒,你說世界予你光和自由,也困住你翱翔翅膀,於是我想為你建造一個美好世界,為你明燈,為你掌舵,照亮你的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