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剪秋本來想繼續追問,奈何天空中雨滴驟降,來勢洶洶。方雲海脫下身上的外套,搭在自己和剪秋的頭頂上,一路小跑著回到了屋。

    雨越下越大,叮叮咚咚敲打在屋頂上、窗戶玻璃上、樹枝上。雨水在瓦楞中匯成小溪流,如一條銀色的緞帶,從高處瀉下,又在院子裏形成了一條條小溝壑。

    “這雨怎麽說下就下?”方雲海嬉笑著望向剪秋,“你沒淋濕吧?”

    “我沒事!謝謝方少爺。”剪秋抖抖身上的雨滴,回應了一句。這點雨,對於自己來說,算得了什麽,再大的風雨,她都不怕。

    一聲春雷炸響,接著雷聲滾滾,由遠及近,又由遠及近。天空就像破了一個洞,瓢潑大雨像雨幕一般撲在大宅院裏。大風從房屋的縫隙裏吹進來,像是在為誰哭泣似的。

    每到這種季節,剪秋就覺著悶熱難耐,渾身焦躁。她的傷口一天好似一天,如果再繼續下雨,她啥時候才能離開方府。她打了一個寒顫,見方雲海在客廳裏擺好了一副象棋。

    剪秋很少在客廳逗留,大部分時間都會呆在客房裏。客廳的擺設比較考究,紅木的桌椅家具,架子上擺滿了各類字畫古玩,琳琅滿目。一座落地大鍾在角落裏,顯得客廳寬敞明亮,長長的鍾擺在不停晃動,滴滴答答。

    方雲海朝剪秋擺手,示意她坐下來一起下象棋。剪秋無心下棋,推說不舒服,想休息。方雲海哪肯放過她,硬是拉著她坐在他對麵,興致勃勃跟她介紹象棋規則。“馬走日, 象走田, 卒子一去不回還; 車是一杆槍, 炮是隔山箭, 老將老士不出院。”

    以前在翠雲樓時,剪秋玩過這種象棋,沒誰是她的對手。她天資聰穎,一學就會,不過是一些小伎倆的事。那些小伎倆,在她看來都是不值一提。

    偏偏這方雲海不識趣,像是勝券在握的樣子,把別人都當成了他的玩物或者傻子。他的眉毛向上一挑,拿起一顆棋子,手往上揚,擲地有聲:“我可吃了你的車哦!”

    剪秋不動聲色,趁他不注意,直擊老巢,虜獲了將軍。方雲海傻眼了,想要悔棋:“不行不行,剛才下錯了,我不吃你的車,我要把車放在將邊上。重新下。”

    “觀棋不語真君子,落子無悔大丈夫。”剪秋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光芒,不過她是聰明人,不能反客為主,在第二盤的時候,故意輸給了方雲海。

    方雲海緊蹙的劍眉舒展開來,欣然大笑:“謝謝承讓!咱們打了一個平手,再來一盤,再來一盤。”趁他高興時,剪秋還是問了水井的秘密。

    “其實也不是什麽秘密,方府的人都知道,隻是大家有一個共識,不會說出來。”方雲海輕描淡寫地說。

    原來當年太太不滿五爺在外廝殺打拚,整天為他擔驚受怕,吃齋念佛。後來,兩人在井邊為了一件小事爭吵,太太一氣之下跳了井。

    剪秋的心中一驚,想起在井邊一隻手往上爬的幻象,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方雲海完全沒注意到剪秋的神情變化,他玩上了癮,以前方府的傭人沒人贏他,終於來了一個對手,堅決不讓剪秋離開。

    剪秋瞧見荊芥正在樓梯上擦拭欄杆,趕緊說:“讓荊芥來,我頭暈,想休息會兒!”她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哪有心思陪一個花花公子調情逗樂。

    方雲海拉著她的胳膊,死乞白賴地不放她走。正在他倆拉拉扯扯之際,五爺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來,輕輕咳了兩聲,方雲海才鬆開手,叫了聲:“爹!”

    “五爺好!”剪秋趕緊向下一蹲,跟五爺行了一個禮。

    五爺居高臨下,瞪了方雲海一眼,視線又轉向剪秋。她長長的睫毛向下低垂著,在麵頰上投下兩道扇形的影,雙唇緊閉,雙手緊握放在身前,這種沉靜又略顯緊張的樣子又讓他想起了太太。

    “你到我書房來。”說完,五爺轉過身欲要上台階。

    “我?”方雲海指著自己的鼻子,狐疑地問。

    “不是你還有誰?!”五爺回轉頭,怒目圓嗔。

    雲海簡直讓五爺操碎了心,這麽大的家業產業,兒子不聞不問,卻成天流連於花叢中,將來怎麽能委以重任。他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可不想落到別人的手裏。

    “爹,你找我什麽事兒?”雲海小心翼翼地問。

    五爺坐在待客皮沙發上,點燃了一根雪茄,不緊不慢地說:“雲海,廣西有一份生意,需要你去跑一趟,你這兩天準備準備,盡早趕路。 ”

    雲海想要拒接,嘟著嘴小聲問:“能不能讓別人去?”

    “不行!”五爺斬釘截鐵地說。他的眸子發出一種清冷的光,洞察著雲海的一言一行。“方家的產業以後都是你的,你必須學會跟人打交道,整天隻知道花紅柳綠,方家的產業遲早都要敗在你的手裏。”

    “我對做生意不敢興趣!”雲海接著說。

    五爺隨手將煙灰缸扔到地毯上,勃然大怒:“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書房裏彌漫著一種緊張的氣息,那股濃烈刺鼻的煙灰味撲鼻而來。方雲海低下頭,嘴唇緊緊咬著,眼神裏充斥著憤怒,滿腔憤怒不敢發作。

    父子倆默默對峙了兩三分鍾,方雲海晃著肩膀朝門外走去。五爺看著兒子的背影,深深歎了口氣,心裏想著,雲海,我必須對你嚴加管教,不然將來很可能連命都玩丟了!

    劉尊福從外邊走進了書房,回頭看了一眼門外少爺的背影,對五爺說:“五爺,發那麽大火幹什麽呢?!傷肝動氣。雲海還小,我多帶帶他就行了!”

    “他還小,都二十二了,人模狗樣,不學無術,真是氣死我了!”五爺的臉變成了茄紫色,“都怪我,以前太寵著他,不知道世道險惡。”

    劉尊福轉移了一個話題:“我跟傑西民約好時間了,他說等過兩天會到府上來做客,你看我們該做哪些準備?”

    “投其所好!傑西民對中國文化感興趣,找幾個人陪他打打麻將,聽聽戲曲,把青黛喊過來陪他!”五爺說。

    他抽了一口煙,突地想起下午還有事,青龍幫老金打過電話,讓他去赴宴。他隱隱有些擔憂,唯恐是一場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