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生思念(七)
  第73章 生思念(七)

    兩個人膩在一起的日子總會過得特別快。不需要特地做別的事, 也沒必要非得說些什麽話,隻要靜靜地靠在一起,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都會讓敬長生覺得無比快樂。

    多有趣啊,李思念在旁邊翻書查資料, 他就在一旁剪黑色的剪紙小人——他需要準備很多很多的剪紙人。李思念有時候翻著翻著書便會靠在他的胳膊上,然後緩緩閉上眼睛, 身體也仿佛失去力氣, 整個人倒在他身上。

    睡著了。

    果然還是累了麽?覺得這種枯燥的查找無聊透頂了吧,會不會放棄回家而留在這裏陪他呢?

    絕對不會逼迫李思念, 因為這會讓她不開心, 她不開心就不會理人, 這種情況十分棘手。所以, 長生隻好用點別的方法,讓她主動留下,這種方法目前還在實踐, 希望能成功。

    沒有吵醒她, 也沒有把她推開,敬長生甚至停下手中的活,讓整個人變成一隻不會動的抱枕,靜靜地讓她靠著睡覺。

    窗外寒風呼嘯,裹挾著大片大片的飛雪, 吵鬧得像是他擁抱李思念時亂動的心髒。窗內卻很安靜,隻聽得見平穩的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 風雪漸息, 有小孩兒成群結隊出來堆雪人, 嘴裏念叨有詞:

    小孩兒小孩兒你別饞, 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喝幾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日;二十五,凍豆腐;二十六,燉豬肉;二十七,宰公雞;二十八,把麵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滿街走。

    聽著這歌謠,李思念迷迷糊糊醒來,“快過年了。”

    剛睡醒,嗓子發黏,口齒不清,但敬長生還是聽清了。李思念說的話他向來聽得很仔細。

    “過年是什麽?”

    “是一個很重要的節日,穿新衣,放鞭炮,收紅包,我每年都會收到好多好多紅包,一家人還會團聚在一起吃團圓飯,然後把春晚播著當背景音打麻將……”

    “李思念是不是想家了?”

    “有點。”

    “李思念會不會想我?我是說你回去之後。”

    “會,會很想很想,我也會想辦法回來找長生。”

    頓了半晌,見敬長生沒說話,李思念拉起他的手,“我們去堆雪人好不好?”

    無法拒絕李思念,所以他笑著說,“好。”

    剛下完一場大雪,銀裝素裹,踩在毛絨絨的雪地裏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小心滑。”見思念踉蹌著快要倒下,長生連忙攔住她的腰,“你走得太快了。”

    也不知這個“走”指的是哪個“走”。

    天色尚早,雪停後居然出了太陽。李思念堆出大大小小的雪人,湊過去看敬長生。他隻堆了兩個,一個高一點,一個矮一點,兩個雪人緊緊地挨在一起。

    “這個是李思念,這個是我。”他指著兩個雪人說,琥珀色的眼睛看過去,“李思念堆了好多,他們都是誰?”

    他把“都是誰”咬字咬得很重,聽起來像是有別的意思。

    李思念也大大方方介紹,“長生、我、我爸、我媽、我家的貓……還沒堆完。”

    “可是我隻有李思念。”

    “誰說的?我爸媽就是長生爸媽,我的家也是長生的家。”

    敬長生沒說話,隻是撲過來,一把將她抱進懷裏。

    他長得高,李思念才到他胸口,每次抱她時,都會彎腰,深深地把臉埋進她的頸窩裏。

    後背和腰上的手不斷收緊,李思念覺得自己快被他揉進身體裏了。

    長生真的很喜歡這樣抱她,要是哪一天沒有擁抱,他就會感到焦慮和不安,甚至開始變得暴躁,用那雙強壓下燥意的琥珀色眼眸會十分委屈地看向她,為什麽不抱我呢?

    所以李思念把有些無處安放的手搭在他肩上,輕輕地拍了拍,似是在安撫他,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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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隻有兩個人,略顯得有些冷清,但他們還是像模像樣地開始過春節。

    貼窗花,掛對聯,點燈籠,放鞭炮,思念甚至還給長生包了個紅包,裏麵裝了六枚銅錢,祝他今後的生活,六六大順。

    這是敬長生第一次過節日,春節,也是第一次收紅包。

    因為是第一次,而且是李思念給的,敬長生格外珍惜,用一根紅繩將六枚銅錢串起來,掛在脖子上。

    “李思念在家,是怎麽過年的?”他問。

    嫉妒得要死,隻因她過去十八年人生中,沒有他的身影。

    聽出他話裏的酸,李思念還是笑盈盈地開始講述一些春節的習俗,講著講著不由說起小時候的趣事。這是她第一次跟敬長生說起自己在遇到他之前的經曆。

    “小孩的壓歲錢,大人總是要沒收的,比如他們就會騙小孩說,幫你存著,等以後你長大了,再全部給你。這個騙局我八歲的時候就認清了!不過是拿去給別人家的小孩還禮罷而已。”

    “可是,我爸媽一分錢都沒收走過,讓我自己存好,但是要規劃好該怎麽用。”

    “我是被放養長大的,大多時候都讓我自己跑,可要是摔倒了,在外邊受了欺負,我爸肯定第一個幫我出頭。”

    “有件事兒特好笑,那時四歲,兒童節,我非要爸爸跟我一起穿公主裙去幼兒園節日,結果他居然答應了哈哈哈。”

    現在想來爸爸當時穿著公主裙強顏歡笑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李思念就忍不住撲進敬長生懷裏笑出聲。

    “其實我也可以穿……”敬長生揉著她的頭發小聲說,隱隱透著些酸溜溜的不服氣。

    然後李思念笑得更開心,黑亮的眼睛彎起來像是月牙,臉頰上的梨渦像是裝滿酒,敬長生輕輕吻在上麵,便醉醺醺了。

    雖然很多詞敬長生聽不懂,但他能感覺到,李思念在家裏很開心,她口中的爸媽對她很好,說起他們時,她總是笑盈盈的。

    不讓她回家,是不是做錯了呢?

    除夕守歲,所以兩人坐在一起盡情聊天,閑聊。

    大多時候是思念在說,她之前的生活很豐富。但長生就沒那麽多要說的東西了,一俱受控製,被擺布的行屍走肉,能有什麽可說?不過是空無一物的機器。

    可是李思念到來之後,風有了軌跡,雲有形狀,彩虹有顏色,踏遍千山萬壑,尋遍四海八荒,落葉歸根,終於在她這裏覓得容身之所。

    這便是他的歸宿。

    靜靜地聽李思念說話,將她抱在懷裏,這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興許是屋內的火爐燒得太旺,屋子裏暖呼呼的,讓人昏昏欲睡。

    李思念話說得太多,不免有些口幹舌燥,她也累了,靜靜地窩在敬長生懷裏,慢慢閉上眼睛。

    最後二人緊密相擁,沉沉睡去,隻剩下火爐裏的炭,燒得越發旺盛。

    ,

    過完年,春分很快到來,李思念坐在秋千上,有意無意慢慢蕩著。

    居然還沒找到線索,她心裏有些著急。各種方法都試過,書也翻爛了,四處打聽,可是毫無結果。

    天空傳來聲響,李思念抬頭一看,不由自主看了許久。

    “那是什麽?”是敬長生的聲音,他不知什麽時候出現,攥住秋千繩,讓其不再搖晃。

    “是大雁。”李思念耐心解答,“這群大雁,是從南方飛來的。每年秋天,大雁往南遷徙,北方回春後,大雁成群結隊,返回北方的老家。”

    沉默,一時間隻能聽到大雁嘎嘎的叫聲。

    “李思念是不是還在想家?”長生忽然問。

    還在?不是還在,是一直,已經過去大半年了。

    所以思念點點頭,“嗯。”

    攥住秋千繩的手收緊,指節泛白,發出哢哢的聲響。

    少年的聲音含著沙,“我知道了。”

    “什麽?”李思念有些摸不著頭腦。

    “送李思念回家,我知道該怎麽做。”

    “真的?!”李思念跳起來,湊到他跟前,“你沒騙我?”

    “我什麽時候騙過李思念……”他無奈道。

    “太好了。”李思念笑起來,撲過去抱住他的腰,整個人靠在他身上。

    靠了一會兒,她問:“是用什麽辦法呢?”

    黑亮眼睛裏顯示出的喜悅絲毫沒有掩飾,這種喜悅,讓敬長生覺得心痛到無法呼吸,同時又愉悅到無法自已。李思念開心,他也會開心,可是李思念要離開了啊,他怎麽能不難過呢?

    “離開我,會讓李思念覺得開心麽?”

    小病嬌又在胡思亂想了。

    “不會開心,會難過,但回家會很開心。”李思念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現在的心情,又喜又悲。

    相遇和分離,喜悅和憂傷,事物的正反麵必然會聯係在一起。這種問題無解。

    “我會想辦法回來找長生。”拉一拉他的衣袖,“你說的那種方法,是什麽?”

    “暫時保密。”敬長生忽然俯下身咬住她的嘴唇,環在腰間的手不斷收緊,“我會送李思念回去,不過得再等等。”

    唇舌纏綿,還是不肯饜足,攔腰將她抱起,按在床榻上。

    “李思念最近就不要翻書了,多陪陪我罷。”

    怎麽回事?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牆壁上貼著的囍字還未摘下,過去的幾個月讓大紅的囍字有些褪色,甚至耷拉下一角,看上去搖搖欲墜。

    能感覺出來,他不太高興,甚至連衣裳都沒褪,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全部送進去。

    他需要溫暖,現在就要!不然就太痛苦了。給他罷,給他好不好?可憐可憐他。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李思念隻好用身體回應。

    小色鬼,開完葷後甚至變本加厲。

    世界搖晃起來,腳腕上的苗鈴清脆亂響,叮當——叮當——

    仰起頭,一滴汗順著他脖頸完美的曲線流下,匯聚在鎖骨上窩。那層薄薄的春衫,已經完全被汗水浸濕。

    魚兒感受到水的溫暖,魚尾擺動得越發歡快,忽而往前忽而往後,遊啊遊。

    “李思念……哈啊……”少年閉目啞聲喚她的名字。

    長長吐出一口氣,等再睜眼,一滴熱淚滾落,啪嗒滴到李思念臉上。

    情動之時,便是如此,完全無法控製。

    伸手幫他拭去淚水,隻見琥珀色的眼眸中霧光點點,映出她的倒影。

    “我會想辦法回來,不會走太久,真的。我隻是想回去,讓他們不要擔心。”

    敬長生沒說話,隻是俯身咬住她的嘴唇。似乎是帶著恨意,不知是在恨她,還是在恨他自己。

    咬得不算輕,李思念感覺到疼,輕輕哼唧兩聲,他便停下來,舔舐疼痛發燙的傷痕。

    “記住我。”他說。

    這是讓李思念記住他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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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為何,思念感到最近長生有些不太對勁。他要得太過頻繁,要不夠,無論如何都不肯滿足,好像如果現在不要,今後就再也沒機會似的。

    真的不會虛麽?還是說,這個年紀的精力,根本用不完……

    除此之外,他還總是問一些奇怪的問題。

    一邊親吻她一邊問:“如果我死了,李思念會難過麽?”

    被這個問題嚇一跳,連忙咬一口他的唇,威脅道:“再說這樣的話就咬死你!”

    聞言,少年卻是笑了,埋進她的頸窩裏笑得發顫。

    “好啊,李思念咬死我罷。”

    “想怎麽咬死我呢?”

    琥珀色的眼睛笑著看向她,好像在無聲地說,咬我呀,哪裏都可以哦。

    那雙眼裏氤氳著水氣,那是情,是淚,是歡喜,是難過。

    心裏一咯噔,想起之前的夢境,背脊發寒 ,李思念愈發覺得不安。

    小病嬌雖然不會騙她,但肯定有事情瞞著她!

    捏住少年略微瘦削的臉頰,李思念用力搓著,“長生才不會死,就算下地獄,閻王也得跪在你麵前。”

    “地獄裏可沒有閻王,不過馬上就會有了。”敬長生握住她的手腕,麵上的笑容更甚,“因為我會下去。”

    “什麽意思?你有事情瞞著我!”

    “是啊,還得再瞞一會兒呢。”

    “不行,告訴我。”

    “我不。”

    “告訴我呀!”雙手被捉住,捏不了他的臉 ,李思念隻好動嘴,一口咬在他的下巴上。

    她現在才是學壞了,居然變得跟小病嬌一樣喜歡咬人。

    琥珀色的眸子笑眼盈盈,“我就不。”

    鉗住她的下顎,把這張牙舞爪的李思念推開,再一把拉近,反咬住她的嘴唇。

    互相打鬧,銀鈴清脆亂響,叮當叮當——

    又滾到一團去,她扯開他的發帶,他反就著這發帶把她的手背在身後捆起來。

    發絲散落,敬長生歪著頭衝她壞笑。

    欲哭無淚,李思念覺得,她大概是在自作自受。

    小病嬌藏得很嚴實,可以猜出這不是小事,始終沒讓她看出到底瞞了她什麽,無論她怎麽威逼利誘撒嬌打滾都沒用,直到這一天。

    時間到了四月中,滿月。

    蒼穹仿佛無法承受月球的重量,月亮大得搖搖欲墜,巨大的球體幾乎快要撞上來,夜很空曠,沒有一顆星星。

    本來是很安靜的夜晚,萬籟俱寂,連雀兒的鳴叫都被黑夜吞噬。

    可是剪紙小人卻突然躁動起來,竄上天空,擺出一個複雜的陣法。

    發生什麽了?

    看向一旁臉冷得快要掉冰渣子的小病嬌,李思念忍不住問:“現在該告訴我了吧。”

    琥珀色的眼睛看向她,少年咧開一個笑,“當然!”

    手被他的手腕往外跑,立於滿月之下,腳腕上的銀鈴因為跑步的動作脆生生地響。

    叮當——叮當——與急促的呼吸亂作一團。

    “李思念你看。”敬長生指向前方,“這邊是茅山的人。”

    “那邊是龍虎山,那邊是齊雲山,武當山,蜀山,青城山……”

    他邊跑邊說,跑得很有活力。

    最後停下來,“我殺了上官欽,道盟不會放過我的。”

    單手叉腰,另一隻手用拇指指向自己,眸光閃爍,頗有些得意,“我現在是道盟的頭號通緝犯!”

    等等……等等……

    李思念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記得原書上有寫,四月滿月,觀月相,這是敬長生最為脆弱的時候。

    所以道盟這些人,在他最脆弱的時候圍剿他,以多欺少?

    跑過去,銀鈴叮當亂響,正如她的心。

    握住敬長生的手,李思念深吸一口氣,“打得過嗎?打不過的話,我們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天涯海角,有多遠跑多遠。”

    “我不跑。”敬長生搖搖頭,“我要送李思念回家。”

    什麽意思?

    手被敬長生握著,慢慢上移,撩開劉海,最後停在光潔額頭的金色紋路上。

    金色紋路逐漸變成一隻眼睛,然後慢慢睜開。此時,三隻眼睛,都靜靜地看著她,詭異卻又聖潔得驚心動魄。

    “李思念,你看這隻眼睛,像不像天上的月亮?”

    心裏愈發不安起來。

    像,很像!第三隻眼睛比另外兩隻眼睛的瞳色淡,如那滿月般,是淡淡的鵝黃色。

    手腕上的力量猛然加重,少年劍眉緊蹙,“挖出來。”

    挖、挖出來?!瘋了,瘋了!

    手在發抖,李思念拚命將手往回縮。

    “不要,我不要!”

    這就是你瞞著我的事麽?這就是,你所說的,讓我回家的辦法?用傷害自己的方式?

    可是握住她手腕的力量大得驚人,掙脫不開,她隻好握成拳頭,拚命搖頭,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李思念在害怕麽?”三隻眼睛一起凝視著她。

    “沒關係。”敬長生鬆開她的手,“既然李思念害怕,那我就自己來。”

    輪回之眼,能窺探未來,破開時空。

    若不是四月的滿月——他最脆弱的時候,這隻眼睛怎麽可能挖得出來呢?

    道盟的人已經將這裏團團包圍,連一隻飛蟲都出不去。

    如果不挖出這隻眼睛的話,他或許能跟他們拚死一博。即使脆弱,也不是什麽雜碎都能欺辱。

    但他還是決定用這隻眼睛送李思念回家。

    現在的地獄處處是煉獄之火,太髒,太黑,沒有鮮花,也沒有西瓜,不想讓李思念跟他一起去。

    李思念不是說她會想辦法回來麽?這應該不是騙人的吧……

    一定要記得。

    他自己殺死自己,自己下地獄!早就知道這俱身體活不過二十歲,現在隻不過是提前而已。

    李思念曾對他說,生是牽掛,死是斷念。

    他會一直牽掛著李思念,一直想著她,這樣便會一直活著。

    在人間也好,下地獄也好,他隻要李思念開心。

    渾身發抖,眼淚稀裏嘩啦流下來。挖掉眼睛,會死嗎?會嗎?會很疼吧!李思念想跑過去阻止他,一定會有別的辦法。

    可是黑色的剪紙小人將她團團圍住,這些剪紙人不像白色和紅色的剪紙人那般溫順,在它們的包圍下,她無法動彈,渾身上下,隻有眼睛和嘴巴還能動。

    “長生!長生!”她拚命喊,嗓子變得喑啞,“你住手,我們想別的辦法。”

    “沒有別的辦法,李思念害怕的話,就千萬不要看,會做噩夢。”敬長生走過來,將她的眼睛遮住。

    蒼白修長的手指插/入眼眶中,沒有半分猶豫。

    少年口中念念有詞,猩紅的鮮血瞬間蜿蜒流出,在白淨俊俏的臉上,劈開一道深而恐怖的溝壑。

    呼吸聲因疼痛而變得急促,實在太疼,最後化作痛苦的呻/吟。

    可即便如此,他的脊背依舊如白楊樹般挺拔,琥珀色的雙眼目眥盡裂。

    手心是滾燙的水,指尖是炙熱的血。

    長睫微顫,靜靜地看著眼前為他流淚的少女。得多看一會兒,他馬上就見不到她了。

    “李思念不要哭,雖然你哭起來很好看,但我不希望你哭太久。”

    黑色剪紙人被撤回,蒙住眼睛的手也放下,李思念的身體終於能活動,撲過去,銀鈴叮當,直接抱住敬長生哇哇大哭,雙手環住他的腰不肯放。

    笨蛋,笨蛋!她在心裏喊,如今喉嚨哽咽,竟是連句話都說不出了。

    從來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她以為自己能找到合適的方法,即使在告別之時,他們也能愉快地說再見。

    可是她忘了,這個世界不一樣,這裏妖魔橫行,殘酷至極!

    一隻手輕輕地撫摸她的頭頂,少年的聲音壓得很低,含著沙礫,他像是在隱忍著什麽東西。

    “李思念該回家了。”他說,“你看月亮。”

    清冷的滿月化作一張乾坤羅盤,一圈一圈緩緩轉動。一道白光從羅盤中央射出,照在李思念身上。

    身體逐漸變輕,變透明,漂浮在半空,她快消失了。

    能回家了呀,能回家了。可是她為什麽高興不起來呢?

    敬長生站在原地,目光膠著在她身上,不曾離開過半寸。

    一陣晚風吹來,吹亂少年額前被血浸濕的劉海。他的脊背仍舊有些單薄,還未完全長大,不似青年那般寬厚。

    很難過,心尖兒都在痛,像是生吞了一萬根銀針,李思念嘴唇顫抖著,她難過得想吐。

    “長生!”

    她終於用疼痛的喉嚨喊出聲音。

    “不要死……”

    “我怎麽會死呢?隻不過是下地獄而已。”敬長生扯出一個笑,牽動著麵上蜿蜒的血痕,“隻要我一直牽掛李思念,那便會一直活著。”

    “長生,我會回來,等我回來,你不要死 。”精神嚴重錯亂,李思念如今竟然隻會重複這相似的一句話。

    “嗯,隻要李思念不喜歡上別人,我就不會死。”

    “不可以喜歡別人。”他重複一遍,語氣冷如寒冰,麵上也不再有笑容。

    “不會!我會一直一直一直喜歡長生。”李思念堅定地看向他,“之前說過的,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敬長生臉上終於綻放出一個笑,如同一朵,染血的雪花。

    “拜拜。”朝李思念揮揮手,李思念曾經跟他說,道別就是這樣道的。

    “拜……拜……”泣不成聲,李思念舉起手想揮一揮,可她的手已經完全透明,不存在了。

    周圍變得安靜,兩人靜靜地看著對方,隻能聽見風的聲響。

    在少女即將消失的那一刻,少年突然將雙手放在嘴邊圍成一個喇叭,衝她大喊。

    “李思念——!”

    “我當閻王去了,你要記得回來啊!”

    回來看我,統領冥界……

    作者有話說:

    歌謠選自《小孩小孩你別饞》有兩版,這是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