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槐序被青白認真又不服氣的樣子逗得笑個不止。

    槐序掐著腰笑說:“行, 你年紀小,難免年輕氣盛。”

    青白似乎不大滿意槐序說他年紀小,語氣不善道:“我年紀不小。”

    槐序聳了聳肩:“年紀小, 脾氣還大, 就算是年少輕狂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再說,小心把自己的小命給狂沒了。”

    青白冷著臉,不再搭話。

    槐序哼哼一聲:“年輕人火氣可真大。不過看在你我有共同敵人的份上, 姐姐我一定救你。你放心, 你身上不管是內傷還是外傷,姐姐都一定幫你治好。”

    他年紀雖小,但看人的眼光卻不錯,青白此等小人就不應該在九幽耀武揚威。

    末了, 槐序看他滿身的傷,又是一個人行動, 難得的生了些許惻隱之心, 於是勸了他一句:“你今日是運氣好, 青白那廝不和你計較,你才能僥幸撿回一條命,他若真下了狠手, 你此刻可已經去閻王那兒報到了。以後再看不慣他也忍著點, 保命要緊, 有什麽事來日再說,聽見沒?”

    青白仍舊不吭聲。

    槐序瞅他一眼, 暗自嘀咕:“小小年紀傲得咧。”

    槐序氣得揪起他耳朵,像個恨鐵不成鋼的大姐姐關心弟弟:“你記住沒?倒是給我吭一聲啊。”

    青白悶悶的, 不大樂意道:“聽見了。”

    槐序將青白帶回去替他治傷, 他身上的劍傷都不算嚴重, 僅是外敷膏藥便能治好,隻是他的內傷卻耗費了槐序好些精力。

    出於感激,青白便將身上的清心宮鈴送與槐序。

    青白身上的傷治好之後,槐序逐漸也開始忙起來,暫時顧不上青白死活。

    就這樣,青白在槐序那兒一呆就呆了大半年,等槐序忙完回過神才想起來青白已經不聲不響在她那兒待了有大半年時間。

    可她竟也不討厭他的存在,反而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自己府上多了這麽一號人物。

    慢慢的,二人之間生出一種詭異的默契。

    青白從不提離開的事,而槐序也不主動趕他走。

    那段日子青白偶爾也會幫槐序跑跑腿。

    起初槐序交代給他的都是些簡單的事情,好比教訓教訓她手底下那些不聽話的魅,再或是讓他去抓那些暗暗投靠天族,出賣本族人的魅。

    時間一長,青白對於魅族的事也開始得心應手,便是在這時,槐序開始交代青白處理一些真正重要的事,一些關於魅族反抗天族,顛覆青白統治的計劃。

    天君聖壽那一日,槐序按照原定計劃,趁著青白那群人忙著慶賀天君聖壽疏於看管九幽城門之際,帶上人馬兵分兩路,一路直奔城門力求突破並在外圍駐紮,切斷外援,另一路則直奔青白府上。

    擒賊先擒王。

    如此,才能讓控製九幽的整個天族自亂陣腳。

    那一日的所有計劃都進行得很順利,他們順利攻下城門,也順利拿下青白,隻是她還來不及慶祝,她計劃中唯一的,也是她從沒料想過的變數出現了。

    槐序占領青白府邸,親手絞殺那位威名赫赫的青白神君後,她便發現阿豐不知所蹤,但彼時她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全然顧不得阿豐,是以便沒有去尋阿豐的下落,而隻是忙著慶賀攻城之喜。

    槐序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日他們猶如過江猛鬼一般將青白府邸掃蕩一空,當她準備出府與城門處的兄弟們匯合之際,怎知外間突然傳來驚天動地的肅殺聲。

    頃刻間,她便看見九幽的天徹徹底底變了顏色。

    九幽本就是永夜,可此時此刻,那些被斬殺的魅卻化作一團更大,更深的烏黑氣體迅速籠罩九幽,將漫天星辰遮了個嚴嚴實實。

    槐序匆匆趕往府門,但見青白一身勁衣,身後跟著眾多天族將士,魔族將士,還有……妖族將士。

    眼前這位青白神君何其眼熟!

    槐序如遭一記悶雷,她遲疑道:“阿豐。”

    卻隻聽見阿豐……

    不對,是那位冷酷無情,恍如奪魂索命的黑白無常的青白神君冷漠掃她一眼,右手輕輕一舉,朱唇輕啟吐出三個字:“給我殺。”

    刹那間,萬箭齊發,魅族之人一個接一個被索魂箭射中,瞬間灰飛煙滅。

    那一夜,九幽近一半的魅族都被圍剿於青白府邸,哀嚎聲更是遍布九幽每一個角落。

    九幽的夜比過去千萬年來的任何一個夜都更黑,也更為漫長。

    便是在這一夜九幽近一半的魅都消散於無形。

    那一夜當除了她之外的最後一隻魅被青白手下所斬殺的那一刻,青白那雙比夜涼,比冥府還陰森可怖的眼睛終於落到了她身上。

    彼時她身上全是傷,鮮血淋淋。

    一如她初見阿豐時他的模樣。

    槐序自嘲似地笑了一聲,絕望地看著青白,喃喃自語道:“你騙我?”

    那麽多個日日夜夜,他陪她修煉,為她洗手作羹湯,原來都隻是做戲?

    原來這麽長時間以來他一直在騙她!

    受傷是騙她,厭惡青白是騙她,說一直和她待在一起更是騙她!

    槐序抬頭看了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那一刻,她覺得九幽這片天是真的永遠都不會亮起來了。

    這一夜,魅族死了那麽多人。

    他們每一個都是因她而死,因她大意輕敵而死,因她盲目輕信青白而死,這些人身上流出的每一滴血她都有不可逃避的責任。

    槐序目光淩厲,她死死瞪著青白,仿佛盯著一塊毫無生氣的死肉。

    話不多說,槐序凝聚周身所有靈力,不惜一切代價也勢要將青白拖入死地。

    旁的人,她暫且可以不管,但今日青白必須死。

    槐序帶著凜冽勁風劃破沉寂夜色如一道閃電般快速閃到青白跟前,與他近身搏鬥。

    其實她不是青白的對手。

    這一點,她亦深知。

    她與青白匆匆過上的這幾招,一招一式,青白都留有餘地,並沒有置她於死地的想法。

    若是換了從前,換了別的人,她必然要動怒。

    因對方看不起她而惱怒,但此時她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

    那便是殺了青白。

    因此青白一招一式留有餘地,於她而言反而是一種好事。

    隻是她到還是小瞧了青白,高估了自己。

    他二人過了數百招,她卻還是沒能傷青白分毫,而青白則是有意留手,不願意傷她分毫。

    到了最後,她委實沒了辦法,隻好盤算起以自爆內丹的方式和青白拚一個玉石俱焚,但她來不及將這個想法付諸行動,離野便已經從天而降。

    離野一出現,青白所有的注意力便都被他所吸引。

    他一麵既是納罕他竟不知九幽還有如此厲害角色,一麵也是出於爭強好勝的心,想將離野踩在腳下,證明他的厲害之處。

    槐序被離野送到角落歇息,周圍的天族之人皆看出來青白神君有意留她性命,故而也不敢輕舉妄動,隻是守著她,卻不近身。

    她最後是怎麽逃出青白府邸,她已經記不清楚了。

    她隻依稀記得,離野與青白正是難分伯仲之際,離野忽然有了片刻的分神,因而被青白瞧出了他攻勢中的破綻,進而被青白所傷。

    離野漸露敗勢,他亦無心戀戰,飛身衝向槐序,帶著她頭也不回地離開青白府邸。

    緊接著,離野將她送出九幽:“你走罷,再也不要回九幽。”

    離野從來不管她做了什麽,但今夜九幽死了那麽多人,他便是再不管事,也斷然容忍不了此事。

    何況今夜因槐序而葬送了那麽多人的性命,她在九幽也無法立足。

    所以離野讓她離開說到底也是為她好。

    槐序急忙追上他:“你去哪兒?離野,和我一起走吧。今夜你現身,已然被青白盯上了。”

    從前離野從不肯在人前露麵,似乎有意隱瞞什麽,所以九幽魅族所有事務都是由她經手去辦。

    離野:“我不走。”

    槐序攔住他,苦心勸他:“可你現在受傷了,你回去就是死路一條。我不管你這些年到底在等什麽人,可再重要的事也沒有自己的命重要不是嗎?離野,你相信我,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殺了青白,會讓一切好……”

    離野冷著聲:“夠了!今夜死了那麽多人,還不夠讓你清醒麽?你以為你對付的就隻是天族青白而已?你對付的是整個三界!你明不明白?”

    槐序怔然:“……”

    離野指著城門之上層層疊疊的人魔妖各族將士漠然道:“僅憑你我之力,如何撼動偌大一個三界?”

    槐序聽不得離野這樣不戰自敗的喪氣話,她怒道:“所以你的意思,我們魅族就隻能活該等死是嗎?”

    不管魅族麵對的是青白,是天族,還是三界,哪怕是拚個粉身碎骨,她都要盡全力一試,她不能再這樣窩窩囊囊在九幽生活,仰人鼻息。

    離野歎息道:“你走罷。”

    槐序的心事,他並非不知情,隻是這些日子以來他一心隻想著找九真,漸漸疏忽了槐序,才讓她一錯至此。

    讓魅族輸得如此慘烈。

    “好,離野,你最好給我好好活著!好好看看我是怎麽讓魅族自由行走於偌大天地之間!”

    槐序甩開衣袖,大步流星離開。

    這幾百年來她奔走於天地之間,苦心尋找讓魅族擺脫天族,擺脫三界的方法。

    終於,那日在餘生穀當她親眼看見裴九真一行人掉落劍塚之後,她發現那深不見底的劍塚竟暗藏乾坤。

    劍塚兩側隱隱有水霧湧動,而水霧之後似乎就是東海。

    九幽餘生穀竟直通東海海底!

    可裴九真那些人卻不曾發現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