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雲若穀是逍遙真人的關門弟子,承他衣缽繼承上古神跡雲夢澤。

    逍遙真人和裴九真的母親瑤君是同門師兄妹,早些年逍遙真人外出雲遊,所以就將雲若穀托付給她母親瑤君代為照顧。

    原本他們定的是兩三百年時間,誰想到逍遙真人能不靠譜到連自己唯一的徒弟都能撇下不管,竟然一去不複返。

    那幾年邱景之還沒來祭酒嶺,對於她這個便宜未婚夫,她一直隻聽過其名卻還沒見過真人。

    那會兒她還小,天生喜歡親近那些長得好看的哥哥姐姐們,偏偏性情古怪的雲若穀就是當時他們祭酒嶺長得最好看的那一個。

    即便後來邱景之來了,憑良心說,他也沒能壓過雲若穀。

    所以雲若穀初來祭酒嶺時,她也常常跟在雲若穀屁股後麵到處跑,用她二哥哥的話說,當初她一口一個哥哥叫雲若穀,可比她叫邱景之的時候都還歡快。

    不過那時候她年歲小,許多事都不記得了。

    她隻知道那時候雲若穀是祭酒嶺最好看的那個,但卻不知道他的英俊好比冬日凜冽的風,吹在身上那是會割疼人的。

    就好比如四海八荒不知那些被雲若穀這道妖風傷得外焦裏嫩的女子們,盡管她們瞪大了眼睛盯著雲若穀,勢要把他身上盯出獨屬於自己的窟窿,可到了他這兒,每一個結局都一樣。

    拒絕你沒商量。

    用她二哥的話說,被雲若穀拒絕過的姑娘排一排都能繞他們祭酒嶺一圈了。

    但話說回來那時候她年紀是真的小,正是喜歡粘人的時候,所以雖然雲若穀像四麵懸絕,高不可攀的陡然山峰,但也架不住她軟磨硬泡,天天纏著他不放的架勢,往往她說十句,他多少回她一句。

    裴九真便傻傻地以為他隻是話少而已。

    直到後來邱景之來了,她第一次發現原來雲若穀偶爾也有話多的時候。

    他們大概就是從那時候起越走越遠的吧,或者說得更為確切一些,是她從那時候起遠離了雲若穀。

    漸漸地,她也從雲若穀身上感覺到了從前她感受不到的“生人勿近”。

    可奇怪的是,適才雲若穀甩出水鞭的那一刻,卻有一種穩穩的安全感在她身上蔓延開。

    即使怕他,她卻還是忍不住為他的強大所折服。

    仔細想想,過去的歲月雲若穀看在瑤君的麵子上其實幫了她許多。

    哥哥們沒空的時候,他就給她當陪練沙袋,即使被她打傷了也絕不吭一聲。哥哥們送她的靈寶,她不曉得怎麽用,他就耐著性子手把手教她。

    回王城的路上,裴少禹已經問過程月知是否認識那個黑衣人,又問她可曾得罪過什麽人,程月知搖著頭一一否認了。

    邱景之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應當是確認了自己心意之後,一時間還適應不了。

    裴九真默默看在眼裏,但也不說破。

    回到王城,裴九真借口身子不適徑自回了自己的明華院,閉門不出。

    別人不知道,但她知道,在黑影人這件事上程月知撒了謊。

    程月知不僅認識那個黑影,甚至這整件事都是程月知策劃的。隻不過程月知的原計劃,獵的是裴少正的心,沒想到卻意外被她裴九真給攪和了。

    這一次她除了立住自己和邱景之的人設之外,還有一點小小的意外之喜。此次她奮不顧身去救程月知,王城中那些說她善妒,故意為難程月知的謠言自然也會不攻自破。

    隻是隱憂卻也並未盡除。

    裴九真拆下發髻上的釵環放在桌上,單手扶額撐在紅木桌麵上。她手邊就是半開的血檀實木雕花妝奩,裏頭擺滿了各式珠翠和耳墜。

    裴九真一眼掃過這些琳琅滿目的釵環,忽然有些煩躁起來,她暗暗歎了一口氣不再看這些。

    程月知為何處心積慮接近裴少正?難道她現在便已經看中東海女君的位置,所以打算為以後的計劃鋪路?

    彩兒輕叩門扉:“小殿下,我拿了些藥。”

    裴九真緩了緩精神,坐直身體:“進來。”

    彩兒拿了外敷用的傷藥和安神茶。

    方才看見裴九真雪白的脖子的赫然映著兩道紅腫抓痕,當真是看得她心驚肉跳。裴九真從小到大在王城,何曾傷過一次?更別提被人當街挾持。

    彩兒動作盡量輕柔地給裴九真上藥,即便動作已經這樣輕了,彩兒還是擔心弄疼細皮嫩肉的彩兒:“小殿下,疼嗎?”

    裴九真眼睛濕漉漉的,委委屈屈:“疼,熱辣辣的疼。”

    此話一出,彩兒心疼的不得了,更別提裴九真那雙像小鹿一樣濕漉漉的眼睛還直勾勾盯著她,更讓她心口一緊,隻恨不能替小殿下承受這份疼痛。

    彩兒忙取了冰袋過來給裴九真敷上,又道:“大殿下得知小殿下受了傷,擔心得不得了。大殿下原說要來看小殿下的,但二殿下給攔下了,怕打擾小殿下休息。這安神茶和傷藥都是大殿下親自下令讓送過來的。”

    裴九真輕輕應了一聲,忽然想起前幾日讓彩兒去辦的事:“我交代你辦的事辦得怎麽樣?”

    “小殿下放心,都辦妥了。”

    那日裴九真吩咐她留意三處院子伺候的人,她回去仔仔細細查探了一番,果然揪出來幾個碎嘴,故意搬弄是非之徒。

    “大哥哥那兒呢?”

    彩兒搖著頭說:“大殿下那兒的人都安分,沒有嚼舌根的。”

    彩兒服侍裴九真歇下後便出去了。

    月色皎潔,一雙玄色蘭花紋長靴踩碎了滿園的瑩白月光停在裴九真門外。

    若不是邱景之不收這珠子,他也不至於為這顆珠子走一趟,偏生他來得也不巧,裴九真已經歇息了。

    他低頭摸了摸袖子裏的珠子,又回頭看了看,月色滿園,流螢時而停在剛開的五色靈花上,時而又停在嫩綠的新葉上。

    猶豫再三,他還是扭頭隱入夜色,隻當他沒來過。

    月夜靜默,雲若穀去後,程月知踩著她那雙新製的純白蓮花繡鞋而來。她來之前已經讓影衛悄悄潛入裴九真的院子探過,裴九真回來之後就歇下了。

    她這會兒來其實是見不著裴九真的。

    說起影衛……今日若非那人插手,她何至於折了一員。

    好在今日計劃雖然橫生枝節,但她也並非一無所獲,至少她確認了邱景之的心意。

    不過裴九真今日卻有些奇怪,她在街市上演的那一出戲當真隻是為了確認邱景之的心意?還是她另有打算?

    明明月前裴九真的心思還是那樣好猜,她隻要眨眨眼,皺皺眉,程月知就能知道她在想什麽,可最近裴九真的心思卻越發難猜起來。

    好比上回在邱景之麵前,一向受不了半分委屈的裴九真竟然沒有一怒之下給她點教訓。

    程月知握了握拳頭,柳眉微微提起,低頭看了看院子裏閃著瑩瑩光亮的紫藤,忽然覺得這些紫藤委實礙眼。

    “程姑娘?”

    程月知循聲望去,隻見一襲銀灰常服的裴少正走過來。程月知朝他頷首,迎上兩步。

    裴少正回以淡淡的笑,目光越過程月知的肩看向後麵緊閉的門扉:“更深露重,程姑娘怎麽過來了?”

    程月知答說:“今日小殿下因我而受驚,我過意不去,想來看看。隻是我來得不巧,小殿下已經歇下了。”

    裴少正慢慢將目光挪回程月知身上:“明日再來吧,九九已經歇下了。”裴少正吩咐後麵跟著他的侍衛:“送程姑娘回翠竹院。”

    程月知微怔,今早裴少正待她明明已經有所動搖,怎麽半日不見,他卻冷淡了這麽多?程月知來不及深想,硬著頭皮答說:“也好,謝大殿下。”

    裴少正的目光追隨程月知遠去的背影,他目光一沉,似乎想到了什麽。

    今日之前裴少正認為程月知隻是一個落難的修道者,可現在他心底忽然萌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如果程月知與人無冤無仇,為何會被人當街攔截?

    裴少正抬起手勾了勾手指頭,後頭的侍衛便上前一步聽候差遣。

    裴少正道:“去查一查程姑娘之前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