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邱景之護程月知就像是護心肝寶貝一樣,但凡長了眼睛的人都不難看出來。

    邱景之下意識還是想否認:“我沒有。”

    裴九真歪了歪頭,越過邱景之將目光落在不遠處時不時朝他們這兒張望的程月知身上:“不信?我幫你證明。”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天邊的雲朵猶如仙鶴身上的絨毛一般散開,漸漸侵染上幽紫霞光,愈漸迷人眼睛,就像是夢裏才能見到的美景。

    程月知站在晚霞中,白皙的小臉亦染上了一點紫紅光芒,遠遠看去活像迷路的無助小孩。

    裴九真眼眸半眯,如果她沒記錯,算算時間,程月知身上的幺蛾子要出現了。

    一,二,三!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來來往往的眾多行人中忽然飛掠而過一抹黑影,直衝程月知而去,擒住程月知的脖子。

    按照她的那個夢,今日原是裴少正陪程月知出來,所以英雄救美這出戲碼唱的是裴少正,便是這一次裴少正救下程月知之後,他對程月知這個柔弱無法自保的弱美人動了凡心。

    之後裴九真離家出走,與正道越走越遠,裴少正對這個年幼的妹妹漸漸死心,狠了狠幫心上人奪得東海女君之位。

    裴九真不做遲疑,腳尖輕輕一點,化掌為爪閃到那抹黑影麵前。裴九真與那人虛過了兩招後反被那人扣住。

    邱景之大驚失色,飛身過去,周身靈力暴漲,像是裹挾了萬鈞重的雷霆之怒而來,卻不等近那賊人的身,那賊人收緊指腹,越發用力擒住裴九真的細嫩的脖子,生生掐出兩道紅得刺眼的紅斑。

    邱景之急急停下來,不敢再往前。

    邱景之怒道:“你放了她們,我不傷你。”

    裴九真趁機低聲勸那人:“剛才他飛身過來時的模樣,你也瞧見了。他的修為可非等閑之輩,如果你同時放了我和她,你一定沒法活著走出去。”

    程月知和那人聞言,皆是微微一愣。

    程月知想的是裴九真打的什麽主意?莫不是要把她推出去保自己的命?

    而那賊人想的卻是這姑娘說的在理。

    旋即,那賊人亦問裴九真:“那放一個,留一個?”

    裴九真不禁想笑,這怎麽還如此輕易就信了她的?

    裴九真麵不改色道:“你讓他選,被他選中要放的那一個絕不能放,因為他要你先放的那一個,必定是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你若聽他的放了,也未必能活著走出去。”

    既然她答應了邱景之幫他一把,那便送佛送到西,正好也解一解她心中的困惑。

    那賊人思索了一番,覺得裴九真所言在理,於是他大咧咧看向邱景之,左手扣著裴九真的脖子,右手扣著程月知的脖子:“我可以放她們,但你得選一個,剩下一個等我安全了再放。”

    邱景之咬了咬牙,暗暗攥緊了拳頭,周身靈力再一次上漲,像極了蓄勢待發的雄獅。

    裴九真看出邱景之打算要衝,忙又提醒那人:“快,逼他選。”

    那人聽了裴九真的話毫不遲疑,再一次收緊指腹,掐進裴九真的肉裏。裴九真皺了皺眉,隱隱感覺脖子上有熱辣辣的痛感襲來。

    裴九真腳邊隱隱有溫熱氣流湧動,似是有什麽東西正要撕裂空間冒出來。裴九真跺了跺腳,那點細微的躁動隱於虛空。

    裴九真握緊拳頭,咬牙抵禦脖子上突如其來的痛感。

    她可真是閑的!

    為了讓男主角確認對女主角的感情犧牲到這種地步!

    那人甕聲甕氣道:“趕緊選,不然我現在就掐死她們。如此美的兩位美嬌娘給我墊背,黃泉路上我不孤單。”

    邱景之登時鬆開拳頭,急急抬起手往下按了按,安撫對方:“別衝動。”

    那人等得沒耐性了,隻道:“快選!”

    千鈞一發之際,邱景之被逼出來一句:“放了你右手邊的那位姑娘。”

    話才出口,邱景之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選了程月知之後詫異得眼睛都失了光,半晌都回不過來神。等他回過神,下意識看了一眼裴九真,卻在裴九真那個平靜到甚至可以說是完完全全對他死心的眼神中赧然不已。

    他到底說了什麽?

    裴九真用眼角餘光掃了程月知一眼,雖然程月知有意收斂,但她還是從程月知晦澀的眸光之中抓到了一點欣喜之意。

    她依稀記得話本裏也有過她與程月知同時被挾持的情節,在話本裏邱景之也選了程月知。那時候她覺得自己心裏的天轟然一聲塌了,她恨邱景之可心底深處卻又還爭氣地愛著他。

    她一直以為即使邱景之對程月知動了心,她依然會是邱景之心裏最重要的那一個,畢竟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程月知一個橫空出現的陌生人怎麽能比得過她?

    可偏偏程月知就是做到了,而且程月知做得很好,甚至最後還讓她的一片癡心成了笑話,讓她成了邱景之的劍下亡魂。

    到了此時此刻,當邱景之說要救程月知時裴九真的內心卻毫無波瀾,她平靜到近乎冷漠。

    那人鬆了手,放走的卻不是裴九真,而是程月知。

    裴九真並不意外那人沒有按她說的做。

    裴九真看向前方,卻在一圈又一圈看熱鬧的人群裏一眼捕捉到了那個長身玉立,如鬆如柏,身著玄色魚紋對襟長衫眼放沉沉冷光的人。

    他回來了。

    上古神跡雲夢澤少主雲若穀。

    雲若穀的眼神給人的壓迫感實在太強大,饒是裴九真一點兒錯處沒有,還是有些心虛地撇開目光,避過雲若穀冷到凍人骨頭的眼神,但又暗暗鬆了一口氣。

    還好,今日之事讓雲若穀碰巧遇上了。如此,他便不會以為是她負了邱景之,無理取鬧,非要退婚。

    如今,她可是實打實的被棄之人,可憐蟲的形象勉強算是立住了。而邱景之負心人的形象,托他們三人合力打造,也算是立住了。

    “九九!”裴少禹撥開人群,心驚肉跳地看著被人挾持的裴九真,又看見她脖子上一片紅腫。裴少禹登時青筋暴起,一向和善待人的他竟被急得眼冒火光,怒火中燒道:“何方妖物!速速放了九九!否則我廢了你!”

    裴九真換上一個哀怨的眼神看向裴少禹,極盡柔弱無辜之態。

    晃地一眼,裴九真感覺身邊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隻一眨眼的功夫,她便覺得禁錮她脖子的那道力量不見了。

    恍惚之間,周圍似乎起了一陣騷動,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被裴少禹攬住肩膀,護在身邊。

    裴少禹來來回回打量裴九真脖子上的傷,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脖子,但也隻敢輕輕一點,生怕弄疼了她:“疼不疼?”

    裴九真脖子上的傷似乎還有被烈焰灼燒過的痕跡,想來應當是那個黑衣人的術法所致。

    裴九真立馬像受了驚的貓兒一樣鑽到裴少禹懷裏,淚凝於睫,語氣裏委屈好比水漫金山:“疼。”

    隻此一個字已經讓裴少禹心肝都跟著顫了一顫。

    九真是青龍族最珍貴的小公主,從小是被父母,被他們兄弟,被族中上上下下捧在手心裏長大,何曾傷過一點皮毛,更別說被人挾持,受此等驚嚇。

    裴少禹摟緊了裴九真,可裴九真卻一個勁兒在他懷裏發抖。

    邱景之和程月知急急忙忙衝了過來,圍在裴九真身邊。

    裴九真扭頭去看方才救她的那團影子。

    她脖子上的疼是真的不假,但也隻是七分疼而已,而那另外的三分疼則是她故意演出來給雲若穀看的,好叫他知道不是她負了他的好兄弟,而是他那好兄弟邱景之移情別戀,棄她不顧。

    隻是不知她演的這出戲雲若穀看沒看著。

    隻見他目不斜視,隻盯著那個傷她的人。他衣擺處的那隻銀線織就的飛魚隨著他周圍若隱若現如水紋一般蕩漾的靈力搖頭擺尾的,仿佛在他靈力的滋養下活過來了一般。

    相比邱景之淩厲如刀刃的靈力,雲若穀的靈力則顯得更加舒展鬆弛,仿佛是從三界自然中衍生而來的最為純真根本的靈力,但於旁人而言,這看似柔軟不具有攻擊力的靈光卻帶著讓人難以忽視的厚重威壓,讓人不敢近前。

    這樣的境界別說她大哥哥裴少正還未達到,就連年輕一輩中的翹楚邱景之也尚且未至。

    沒想到短短百來年不見,雲若穀的修為竟又上了一層。

    雲若穀攤開手掌,掌心便有汩汩清冽水流湧出。他甩開手,水柱迅速化形,塑成一道渾然天成的水鞭,直指對麵那個隻露出一雙眼睛的黑影。

    看那架勢像是要一招將其斃命,可那人若死了,他們便查不出他此行目的,更無從知曉他是否受人指使,於是裴少禹急道:“且慢,留活口!”

    “沒這個必要。”雲若穀麵不改色,渾身冷意森然,在他手下就沒有過留活口這一說,況且方才他看得清清楚楚,此人並非衝裴九真而去。

    旁人的安危死活跟他就更沒有關係了。

    水鞭以雷霆之勢甩過去。

    裴九真道:“慢……”

    話音未落,水鞭已經纏上那人,隻一息的時間,那黑影已經被水鞭絞殺,瞬間化於無形,徒留一縷黑影隨風一蕩,消失得無影無蹤。

    雲若穀擰著眉,想收卻也來不及了。

    雲若穀返回來後,目光似是不經意一般,匆匆瞥過裴九真脖子上的兩道滲出點點紅血絲的傷口。

    裴九真本就生得白,故而這點鮮紅在純白的陪襯下就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她像是受了不小的驚嚇,一雙清澈剔透的杏眼上竟然覆上了薄薄的一層氤氳水汽,粉粉的唇角微微下壓,看上去委屈極了,像小奶貓一樣惹人憐。

    裴九真無意間對上雲若穀的目光,下意識往裴少禹身後躲了躲。

    裴少禹並不知道九真的小心思,還以為她暫時沒從剛才被人挾持的驚魂體驗中走出來,便也沒放在心上,隻輕撫她肩膀安慰她:“別怕,沒事了。”

    即使她已經低下頭避開雲若穀的目光,但她還能感覺到雲若穀如鷹一般犀利的眼神還停留在她身上,審視她。

    這讓她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別的錯事被雲若穀給抓住了。

    好在沒一會兒裴少禹問起程月知方才的情況,雲若穀的目光也被引過去。

    她暫時得以鬆一口氣。

    雲若穀不是邱景之,自然沒有邱景之那麽好的脾氣,事事都包容她,順著她。雲若穀的脾氣不僅僅是不好,甚至可以說是極其古怪。

    他獨來獨往,除邱景之外,對誰都距離感十足,一副“爾等俗子莫挨本仙”的鬼樣子。除此之外,他仗著自己悟性好,修為高,為人特別傲,眼裏心裏隻容得下修煉和雲夢澤的公事,旁的東西似乎都不配入他的眼,更別說耽誤他時間。

    所以當初他主動提出幫忙尋找五彩明珠時,裴九真被嚇得夠嗆。

    坦白說,裴九真一直都有些怵雲若穀。

    可明明她認識雲若穀比她認識邱景之還要早,那時她也會跟在雲若穀身後一口一個哥哥叫得又甜又好聽。

    怎麽後來他們卻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