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邱景之從翠竹院出去後拐道去找裴九真,但裴九真不想見他便讓丫頭們打發他回去。他吃了裴九真的閉門羹,心氣更加不順,扭頭就走了。

    彩兒進來回話:“小殿下,太子走了。”

    裴九真趴在挨著窗戶的羅漢塌上,懶懶應了一句:“知道了,你去忙吧。另外,我交代你查一查兩院中哪些人愛嚼舌根,搬弄是非的,你抓緊辦。記著,大哥哥那兒也別落下。”

    那日邱景之前腳給程月知送了東西,後腳消息就傳到了她耳朵裏,若說不是有心人故意為之,她不信。

    隻是這有心人究竟是程月知還是應龍族那些老貨就不得而知了。

    彩兒答說:“是。”

    彩兒覷眼審視裴九真,換了從前,邱景之隻要來找,小殿下沒有不高興的,回回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見邱景之。

    今兒怎麽卻變了?

    這還是她家小殿下頭一次給邱景之吃閉門羹。

    裴九真見彩兒站了一會兒還沒走,以為她還有什麽事要說,於是問她:“怎麽?還有什麽事?”

    彩兒忙搖了搖頭:“沒有,沒有。”

    彩兒沒忍住還是問了一句:“從前太子來找,小殿下無論什麽時候都會去見的,怎麽今兒不見了?”

    莫不是真為了那個程月知生太子的氣了?

    這話彩兒自然不敢明著說。

    明知小殿下膈應那位程姑娘,她還哪壺不開提哪壺,屬實找死。

    裴九真道:“沒什麽,隻是不想見而已。”

    裴九真嘴上那麽說,其實滿腦子想的都是“舔狗舔狗,一無所有”。她犯不著上趕著去見一個搖擺不定的人。

    以她的身份地位,她想要什麽樣的人沒有?放棄一個邱景之,後頭還有成堆的備選者供挑選,她想要什麽樣的沒有?委實不必在邱景之這棵不結實的樹上吊死。

    況且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趕緊解決程月知這個棘手的麻煩。

    邱景之他算個屁。

    夜色昏沉,天上的星星閃著細碎晶瑩的亮光落在祭酒嶺外蕩著幽幽藍光的結界上,好似剔透的水晶染上了異世界的光鋪滿了那層幽藍通透的結界。

    這結界是青龍族王君和王後離開祭酒嶺前留下的。

    彼時天河水泛濫,世間邪靈現世,多方侵擾人神魔妖四族,導致禍亂四起,人心惶惶,終日不安,所以為穩妥起見,王君和王後在離開前合力設下結界保護城中所有子民。

    多虧這結界相護,這百來年祭酒嶺還算太平。

    裴九真在哥哥們的陪伴下也算是茁壯成長起來了。

    其實當初那些人趕往天河之後隻用了不到二十年時間便解決了天河水患,邪靈亦漸漸消失不見,往後的這幾十年時間與其說是治理天河,倒不如說是他們被天帝留下做苦工,完成一些善後工作。

    他們這些神族後裔說到底就是給眾生打工的,而天帝是學班,主要負責發放任務。

    別看他們這些神族後裔平日裏逍遙快活,舒適得很,但其實都還歸天界派遣,隻要三界有難,便是刀山火海也得闖。

    裴九真坐在院子裏搖椅上抬頭望著高高的天兀自發愁自己的未來。她可以不喜歡邱景之,但要怎麽做才能確保她遠離程月知和邱景之,免受這二人荼毒?

    “九九。”

    裴九真想事情想得正入迷,猛地被人叫了這麽一下,難免心驚。

    她回頭看過去,來人卻是邱景之。

    真·陰魂不散·邱景之。

    裴九真扭頭不看他,有一下沒一下地踩著地,推著搖椅晃起來:“什麽事?”

    邱景之慢慢靠近她:“今日之事你沒什麽想說的嗎?”

    裴九真眉頭微蹙。

    說什麽?她有什麽可說的?

    裴九真思索了片刻,忽然靈光一閃,像是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憑空想通了這裏頭彎彎繞繞。

    裴九真疑惑道:“你該不是想聽我認錯?”

    看裴九真毫無愧疚的模樣,邱景之忽然有些疑惑,她到底是這樣的脾性才會認為與一個病中之人斤斤計較,無理攪三分不是一件錯事?

    裴九真從邱景之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中確認了自己的猜想。

    這貨竟真是來聽她認錯的?

    裴九真強忍著沒翻他白眼:“認錯是沒有的,不過有一件事我和你說了,你應該會高興。”

    邱景之微怒的眼神有了細微的鬆動,以為裴九真是有別的法子彌補今日之事。

    坦白說,憑他對裴九真的了解,裴九真雖然頑皮了些,但他說的話,九真還是肯聽一些的。她若能想到別的法子彌補今日所作所為,未為不可。

    可他萬萬沒想到裴九真接下來說的卻是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個彎,直接把他拉到高聳入雲的懸崖峭壁。

    冷風陣陣。

    裴九真輕飄飄道:“你我的親事就此作罷。”

    從前隻要邱景之開口,裴九真沒有不聽的,可今日裴九真非但不聽,甚至還威脅他要退婚。這與他所認識的裴九真相差實在太遠,太遠了。

    邱景之懷疑是否是自己聽岔了,他難以置信反問她:“你……說什麽?”

    裴九真跳下搖椅,甩起她的高馬尾轉身看向邱景之:“你我親事就此作罷。”

    她今日穿了一襲玄色菱紋圓領羅袍,腰佩白瑪瑙帶銙,腳踩同色仙鶴展翅長靴,幹練又素淨,頗有幾分江湖兒女快意江湖的俠氣。

    邱景之見慣了她那些軟軟糯糯的羅裙,襦裙裝束,今兒猛地一見她這副打扮,倒是有些眼前一亮的感覺。

    邱景之麵有慍色:“九真,你耍性子也該有個限度,怎麽卻連個輕重都不曉得?退親這樣的事是可以當氣話說的?”

    裴九真豎起食指左右動了動:“你誤會了,我沒說氣話,我是認真的。”

    邱景之張了張嘴,有話要說,裴九真搶先一步斬斷了邱景之的話頭。

    裴九真道:“你別急,先聽我把話說完。你我的親事本來也隻是兩家父母私底下通過氣而已,到底沒有正經問過你的意思。”

    邱景之從小到大,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告訴他,青龍族那位小公主未來將會是他的妻子。不知是聽得多了,他被洗腦了還是青龍族的這位公主妹妹軟軟香香的太過可愛,他竟也從沒質疑過為什麽他的妻子不是由他自己來選,而是由別人指定。

    裴九真不管邱景之是怎麽想的,但她準備了一籮筐的話今兒一定得說完,她道:“如今我看明白了,你心裏既然有那位程姑娘,那便隨著你的心走,我不強求。強扭的瓜不甜,可偏偏我是個嗜甜如命的人,不愛吃那些苦不拉幾的玩意兒,所以這樁親事你我隻當是父母說的玩笑話,不必當真。”

    邱景之隱隱發怒道:“裴九真!我何時說過我心裏有程月知?”

    裴九真背手身後,歪了歪頭露出天真無邪的目光:“是,你沒說過。但我有眼睛,我會看。你待那程姑娘如何,我一一看在眼裏。你我畢竟是從小的交情,他日若是反目成仇可非好事。若今日你我及時止損,咱們還可以做朋友。”

    其實她心裏想的是快拉到吧,單論邱景之要殺她這一點,他們就不可能成朋友,所以這些話不過都是她不走心的客套話罷了。

    從此以後他們一刀兩斷,見麵就是陌生人。

    隻是有些話不能說的如此直白,得學會留白,就像畫畫那樣,留白才有餘地,讓人遐想意境。

    邱景之雖動了氣,但溫潤如他輕易不會發火,便是心中再氣再惱裴九真,麵上仍然是淡的,時時刻刻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拿捏語氣輕重。

    邱景之道:“一派胡言,我何時對程姑娘有過心思!我照顧她,那是因為她有恩於我。你我這樣的交情,你不好好照顧她,反而處處與她做對,又是把我置於何地?”

    裴九真早料到了邱景之會這麽說。

    所有被綠茶精蒙了心的男男女女都是這麽想的。

    裴九真笑了笑:“那我換一種說法。你是不是覺得程月知比我懂事,比我懂你,比我溫柔,比我會安慰人,比我更心疼你?”

    裴九真所言,他竟真的曾在心中不止一次地想過。當程月知安慰他時,他想過;當程月知受委屈時,他想過;當程月知替裴九真說好話的時候,他也想過。

    邱景之頓時怔住,眼中有各種各樣的複雜情緒在翻湧。

    可在裴九真看來卻隻覺得他可笑,猶如掩耳盜鈴那則寓言故事裏的主角一樣可笑。

    裴九真抬了抬下頜,挑眉問他:“如何?現在覺得我算不算了解你?”

    即便程月知橫刀奪愛有錯,可邱景之為之心動,棄她而去亦是事實,渣男二字,他也算當之無愧。

    裴九真抬手掠過身邊的白玉石桌桌麵,一道幽藍的光芒閃過,而後又迅速隕落沒入夜色。緊接著,桌上出現兩杯斟滿清酒的杯盞。

    裴九真左右手各執一個酒盞,右手那杯自留,左手那杯則推出去遞給邱景之。

    邱景之一下子沒鬧明白裴九真的意思,但出於禮貌還是接下酒杯,隻是困惑不解地看著裴九真。

    裴九真雲淡風輕道:“喝了這杯酒,從前的事一筆揭過,往後你我橋歸橋路歸路,見麵了還是朋友。”

    邱景之攥著酒杯的手不覺越收越緊,饒是一向以好脾氣,無限縱容裴九真而聞名祭酒嶺的他此刻看著裴九真滿不在乎的樣子也難免有了片刻的失態。

    “砰”地一聲輕響,那琉璃盞被邱景之捏碎化成一堆齏粉隨風散了。

    裴九真像受了驚的貓兒一樣抖了抖腦袋。

    邱景之甩了甩衣袖,負氣離去。

    裴九真盯著邱景之遠去的背影,心中好不快活,她心滿意足放下酒,露出得意的笑,但她還沒高興過癮,下一刻她就被人揪住了命運的後脖頸,像拎小雞仔一樣整個拎起來。

    裴九真張牙舞爪地踢了踢腿說:“誰?有本事放我下來,我們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