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謝禮

    回到侯府已近酉時, 天色暮暗,馬車穩穩當當停在侯府門前。

    雲棠趕緊吃完口中剩下的糕點,看到空空的盤子還有些不好意思——她這一路又吃又喝,期間還讓他倒了幾杯茶, 感覺就像他在伺候自己一樣。

    哪能讓太子殿下照顧她?下次不能這麽鬆懈了。

    小姑娘心中暗暗下定決心, 正要起身告辭, 李琰按住她的肩膀, 在她困惑的目光中,勾起一旁的白狐帽,規規整整地戴到她頭上, 順便還輕輕拍了一下:“冒失鬼。”

    雲棠笑著彎起眉眼:“多謝殿下今日帶我出門, 我很開心。”

    說完想走, 李琰隨手勾住她帽子上墜著的毛球, 先不讓她走:“現在還擔心側妃的事嗎?”

    雲棠聞言一愣,她覺得自己情緒隱藏得很好,也以為他會看不出來,可現在他這麽直白地點出這件事, 她反倒不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她略微思索一下, 斟酌開口:“一開始其實有些高興的, 但是後來有些擔心,您畢竟還沒有娶正妃, 先娶側妃是不是不合禮數?或者,您有什麽心儀之人嗎?我可以在她之後入東宮。”

    若是旁人聽見這番識大體的話自該高興,但很明顯麵前這位尊貴的殿下並不滿意她的話。

    他掌心一合,毛球在他手中變了形:“你覺得孤會在有心儀之人的情況下, 再來招惹你?”

    雲棠:……也不能這麽說吧, 好像是她先招惹他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隻是想說,如果您想娶……”

    “不說這個了。”

    李琰直接打斷她的勸說,他莫名有些煩躁,其實小姑娘說得也沒錯,他本身也是帶著目的靠近她,她如今這麽識大體,他應該高興,但偏偏很不爽。

    明知她把自己當成救命稻草,但發現真的隻當成救命稻草時還是會不悅。

    雲棠不敢說話了,這已經不是隱隱的不高興了,這是超級明顯的不悅了。

    她心想早知不說了,又覺得自己沒有說錯,心裏煎熬著怎麽下車,現在她直接離開他應該不會阻攔了吧?

    小姑娘剛剛挪動一下,李琰又肅著臉看向她,目光隨意掃過她腰間墜著的香囊,想起一直沒提的那件事:“還記得你先前騎在馬上對孤說了什麽嗎?”

    雲棠被他問得一懵,見他板著臉不說話,想來是不打算給自己提示,於是在心裏將騎馬的那段記憶挖出來理了理,最終定格在那一幕——她騎在馬上垂眸笑著對他說:“殿下,謝謝您。”

    “我對您道謝那件事?”

    太子見她還記得,麵色稍緩:“還記得孤說了什麽嗎?”

    雲棠不肖多想,記了起來。

    “雲姑娘,道謝可不是簡單的三個字就行。”李琰慢悠悠地重複這句話。

    記憶中的情形和此刻重合,有點一語雙關的意思。

    她剛剛也對他道謝了,又是口頭道謝。

    所以,他是想要謝禮?

    雲棠沒有先前那次慌亂無措,她試探著道:“我沒有什麽貴重的東西,不知您喜歡什麽?若我能做到,一定送您。”

    “不需貴重,你送旁人什麽,孤亦可。”

    旁人……雲棠覺得他說話實在有些繞彎子,她開始想先前給何人送過謝禮,好在她朋友不多,很快想起之前送給公主的一個香囊。

    所以,他是在暗示自己給他做一個香囊嗎?

    一個香囊而已,為什麽要拐著彎讓她主動說出來呢?難道他自己提出來會很丟臉嗎?

    雲棠心裏覺得困惑又好笑,麵上裝出認真思考的模樣,一會兒才道:“我之前隻給蓁兒送過香囊,不如給您做個荷包?您可有喜歡的圖案和顏色?”

    “你決定就好。”

    太子滿意了,臨走前還塞給小姑娘一盒糕點,等到她安穩進府,才讓車夫駕車離開。

    雲棠路上回去就開始思考荷包的樣式,一路上遇見不少下人,從前這些下人隻會當做瞧不見她,如今個個恭敬有餘。

    他們都意識到一件事,府上這位二姑娘不同往昔了。

    對此事有深刻認知的又何止這些下人?

    晚間請安時,韓氏將雲棠單獨留了下來。

    韓氏看著淡然坐於下首的少女,藏在袖中的指尖捏得泛出青白色,麵上卻沒有先前遮不住的憤恨與嫌棄,撐著當家主母的賢惠。

    昨夜雲易豐與她說了許多,話裏話外覺得她不應該苛待庶女,可他也不想想,她之前那麽做,他可有說過什麽?現在才來放馬後炮,當真及時得很。

    但雲易豐的話也讓她終於清醒過來——她不能再輕視這個庶女了,更不可以輕舉妄動。

    以她的身份,本不可能拿下太子側妃的位置,如今既得到了,說明她在太子心中有分量。

    儲君乃是未來帝王,她如今是側妃,誰知她日後會有什麽造化?哪怕為著兒子著想,她也不能再像從前一般待她。

    “過幾日宮中嬤嬤前來,你記得和嬤嬤好好學,若有什麽不懂的,也可以來問我。還有,你如今也該學著管理中饋,若你願意,這些時日你可以跟在我身邊學習。”韓氏聲音有些生硬的溫和。

    先前有那麽多的齟齬,韓氏也隻是做出態度,她覺得雲棠並不會答應跟在她身邊學習。

    誰知坐在下首的少女不曾猶豫半分,頷首道謝:“那女兒先謝謝母親的指點。”

    這是……接受了?

    韓氏語塞,她忍不住去審視麵前這個嬌俏的小姑娘,她和瑤兒一樣的年紀,卻比瑤兒更會忍耐,更會隱藏情緒,哪怕在得意之時也不會氣焰囂張。

    韓氏驚然地發現,這個女孩,越來越像當年那個少女了。

    當年她將自己比進塵埃裏,如今再看,自己親自教養出來的女兒也依然勝不過這個女孩。

    那種被人漠視的陰影像是再次籠罩下來,她魔怔地覺得那人正在嘲笑她,嘲笑她的愚笨,嘲笑她多年苦心經營的一切……

    許嬤嬤最先發現韓氏麵色不對,她對雲棠道:“二姑娘,夫人身體有些不適,您先回去吧。”

    雲棠頷首應下,她不明白不過一句話的功夫,韓氏的麵色怎麽這麽難看?

    她已經走到珠簾前,忽然又想起今日殿下提及的一件事,她回首看向韓氏,輕聲道:“母親知道承康伯府的事嗎?”

    韓氏揉著眉心,乍聽到這句輕柔的問話,渾身一寒。

    她怎麽會不知道?承康伯府一夜間被抄家罷爵,被老柏爺接進府中的那位外室受驚流產,後又傳出徐澤已經不舉的消息,如此一來,徐家算是徹底絕後了。

    徐家一直認為自己做的那些髒事無人察覺,亦或是上麵懶得計較,結果等到上麵要查,抄家流放一個不少,也不用等子孫敗落,家族已頹。

    韓氏瞳孔一縮,她警惕地看向雲棠:“你說什麽?”

    雲棠輕輕一笑:“沒事,隻是突然想到這件事,隨口一提,女兒還有事先告退了。”

    她好像真的隨口一提這件事,但韓氏清楚這句話的意思。

    是警告。

    雲棠也是在看到她的反應後,才更加確信韓氏做過一些事,可惜她沒有證據。

    殿下也讓人繼續查狼襲那件事,但做事之人將痕跡抹得很幹淨,他們明知是有人故意為之,但抓不到動手的人,也隻能不了了之。

    雲棠有猜測,但她無法確信韓氏對她的恨意,是不是已經到了非殺她不可的地步。

    不過,也不重要了,承康伯府的事足以給她告誡。

    直到雲棠走遠,韓氏才勉強回神,她有些驚慌地看向許嬤嬤:“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麽?若是她真的知道,真的知道……”

    “夫人別多想,她說得應該是說帕子那件事,那不過是件小事。她如今既是警告,肯定沒有證據,所以夫人不用怕。”

    許嬤嬤的話將韓氏的慌亂壓下去,韓氏閉眼鎮定了一會兒,也終於冷靜下來。

    是了,若有證據,又怎麽會警告?

    “這死丫頭,剛剛看著她還覺得乖順,現在看來都是裝的。若是她之後受寵,景淮和瑤兒的日子還怎麽過?怎麽偏偏她那麽好運,被太子瞧中?”

    韓氏不滿,許嬤嬤隻得寬慰:“哪能那麽容易得寵,夫人想想陛下的後宮,那麽多妃子也沒誰能盛寵不衰,就連當年獨占後宮的慧賢皇後,最後不也和陛下生了齟齬?夫人且寬心。”

    當年陛下和慧賢皇後伉儷情深,後來不知因為什麽事生出裂痕,原本空蕩的後宮也在那段時間充盈起來。

    最後帝後關係雖然修複,但感情是否如初也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如此可見,帝王家的感情最是不可信。

    韓氏笑了:“也是,以色侍人,色衰而愛弛,她若不能誕下一子半女傍身,將來也未必能一直順風順水。”

    許嬤嬤:“孩子這種講究機緣的事情,哪那麽容易呢?”

    韓氏:“是啊,哪有那麽容易呢?”

    況且再怎麽說侯府也是她的娘家,她不信雲棠能拋棄娘家。

    /

    雲棠回去後,讓扶桑從庫房中翻出不少布料,她仔細挑選,又想著他習慣的衣飾,最後在一堆布料中挑中一塊玄青色的暗紋錦布。

    她對著那塊布料思索著繡些什麽圖案合適,思考間不免又想起那人拐著彎子讓她送謝禮的模樣,想著想著噗嗤一笑。

    那般不喜廢話的人,竟為了一個謝禮想著法子讓她先開口。

    這殿下的性子怎麽還有些別扭呢?也不知他什麽時候惦記上蓁兒的香囊?記了一個多月嗎?也真是好耐心。

    忍到今日才開口,若是她剛剛不接他的話,他又要怎麽辦呢?

    哎呀,好像失去一個逗殿下的機會呢。

    她自顧自地想著,在旁人眼中就是對著一塊布傻笑,扶桑忍不住問她:“姑娘,你在笑什麽?怎麽這麽開心?”

    雲棠輕咳一聲,收斂住笑意:“沒事。”

    算了,她可沒膽子逗這位尊貴的殿下,還是先想想繡些什麽吧,也不知他到底喜歡什麽?非得讓她猜,果真別扭……

    作者有話說:

    李琰OS:等了這麽久,終於可以光明正大找小姑娘要謝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