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計策
  第91章 計策

    裴玧裝作不知道在他來之前, 裴玨是如何與薑窈膩歪的,隻神色如常地坐在了裴玨方才待過的躺椅上。

    他倒是先沒說正事,隻揶揄著裴玨:“你這傷好得挺快啊, 都能從隔壁挪過來了,沒三步一喘、五步一咳的?”

    他可還記得裴玨方才的模樣, 且郎中也說了, 裴玨傷得不輕,要好生靜養。

    這人真是轉頭就把郎中的話忘在腦後了。

    麵對兄長的打趣, 裴玨絲毫不慌,神態自若地道:“當然, 她在這裏, 我就是爬也要爬過來。”

    裴玧:……

    罷了, 是他的錯, 他就不該再與這神誌不清的弟弟提有關薑窈的事。畢竟,隻要提及薑窈,得到的除了這些酸話, 再沒有其他的了。

    裴玧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剛才我遣了兩人去探查你說的那個地方, 方才他們回來了, 說那地方確實有鑄造兵器的痕跡。”

    裴玧點的人,都是跟著他上過沙場的親信, 是不是在鑄造兵器, 他們一眼就能看出來。隻是那地方確實隱蔽, 他們也花了些功夫才找到了入口, 故而這時候才回來。

    “那裏有火爐、銅礦, 還有一些鑄造完成的兵器, 但隻有寥寥數人在那山洞裏, 那些人看上去不像是工匠,反倒像是守衛。”

    裴玨猜測道:“那荒山附近有不少村落,村民白日會上山打獵、拾柴,或許是因為白日鑄造會被人發現,所以隻留了些人守著,等到天黑再行動。”

    畢竟趙王不僅私鑄兵器,還養了兵士,總要藏好行蹤的。

    不知為何,裴玨幾乎可以肯定那裏就是趙王的老巢,他如今隻擔心之前的打鬥被人聽去,那些人會連夜離開。

    裴玧道:“那一會兒我再親自帶人去看看。”

    裴玨頷首,“那一切就托付給兄長了,萬望小心。”

    裴玧帶人前去後,裴玨的眉宇就沒舒展過。他給薑窈上過藥後,哄著她先睡下,他獨自等著裴玧。

    夜深了,裴玧終於回來了。

    裴玧風塵仆仆,臉上卻有興奮之色。

    “慎之,你猜得沒錯,那裏就是趙王的老巢。他們應該沒聽到上午的打鬥,今夜也在鑄造兵器。”

    裴玨沉吟了會兒。

    趙王派人追殺他,就是為了不暴露鑄造兵器的地方。但是那些殺手,未必知道為何要殺裴玨,甚至可能連誰要殺裴玨都不清楚。

    因著上午那場打鬥沒被聽去,趙王的人如常繼續鑄造兵器。

    但是一旦裴玨在平陽府遇襲的消息傳到趙王耳朵裏,他為防萬一,也會轉移陣地的。

    不過這會兒,裴玨更想知道的,是趙王鑄造好的兵器會運去哪裏——

    依著裴玧兩次探查的結果,那山洞裏並沒有藏多少兵器。

    “兄長,身上可帶了輿圖?”

    裴玧頷首,行伍之人,輿圖是必須的。

    他拿出輿圖,兄弟倆手執燈盞,看向平陽府所在的位置。

    裴玨的手指從平陽府慢慢移到京城,他道:“平陽府依山傍水,就建在汾水邊,趙王造好兵器,若由水路運送,三日左右就能到京城,我猜他已經把鑄造好的兵器運了些回京。而平陽府由水路進京,最好的、最合適的藏匿之地是京城西麵的鞍山。”

    裴玧點頭讚同,“你說得不錯。鞍山距京城僅有半日路程,趙王來日若真想起事,那裏確實合適。”

    兩人徐徐說了半晌,裴玨便有些累了,捂著胸膛上的傷輕咳了起來。

    裴玧皺眉,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又埋怨道:“你要咳就咳,這麽壓著聲音做什麽?”

    裴玨喝了水,順了會兒氣,才回答兄長的話:“窈窈睡著了,我怕吵醒她,她又得擔心。”

    裴玧:……

    得了,這弟弟算是徹底沒救了。

    他恨鐵不成鋼地瞪著裴玨,心道裴玨真是被一個小娘子拿捏得死死的。

    裴玧懶得再管這“不成器”的弟弟,隻問他:“那你如今打算怎麽辦?回京上奏陛下?”

    皇帝派裴玨出來,就是為了查這事兒的,如今裴玨已發現了趙王的老巢,又推測出趙王可能會把兵器藏在鞍山,理應要上奏給皇帝的。

    至於皇帝到底要如何,那便是皇帝的事了。

    裴玨此前當然也是如此打算的。

    可現在,他改主意了。

    他嘴角勾起譏誚的笑意,壓低聲音問裴玧:“兄長可知,陛下為何此時讓我來查這些?”

    裴玧搖頭。

    他雖是不笨,但腦子都用在了打仗上,而且他也不是裴玨這等心思九曲十八彎的人,一時還真猜不透皇帝的用意。

    裴玨道:“自然是陛下想要放趙王一馬。若陛下這時私下端了趙王的老巢,那趙王還能做個富貴閑人,若真放任趙王謀反,那就是把趙王趕上了絕路。陛下這是上了年紀,舍不得兒子了。”

    但這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的心腸再硬,那也是做父親的,若不是逼不得已,又怎麽會真的朝自己的子女動手?

    裴玧想了想,道:“陛下疼愛趙王多年,縱然有八成是裝的,也總有兩成是真的。他會為趙王的性命考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裴玨點頭,“兄長說得不錯。那依兄長看,我這折子是上還是不上?”

    裴玧見他詢問自己,不由得氣笑了,道:“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你直言便是,怎的還考我了?”

    裴玨躺在躺椅上,眼底閃過精光,低聲對裴玧道:“兄長,我不想上這折子。趁此機會,替太子殿下斬草除根,不是更好嗎?”

    裴玧微愣,替太子鏟草除根?

    他遲疑著問:“你是想瞞下此事,誘趙王犯下大錯,讓陛下不得不處置他?”

    裴玨毫不掩飾地點頭,這正是他的打算。此計若成,哪怕皇帝不忍心殺子,趙王也得被圈禁終生。

    如此一來,趙王對蕭恒,就真的半點威脅都沒有了。

    算計起趙王來,裴玨毫不心虛——

    趙王本來就有謀逆的打算,他裴玨隻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若趙王沒有狼子野心,也跳不進這圈套裏。

    因此,哪怕趙王最後真落得個被圈禁的下場,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裴玧倒是不反對裴玨的想法。

    他們的親妹妹裴華玥即將嫁進東宮,裴家已經與太子牢牢地綁在了一條船上。若他們能助太子去除心腹大患,那來日也會得太子倚重。

    而且如此一來,也算是護裴華玥一世安枕無憂了。

    更何況,趙王還欲取裴玨的命,他們可不得回敬一二?

    當然,這些都是裴玧的想法,裴玨會有此打算,固然是有裴玧想的那些緣故,但最重要的緣故是薑窈——

    趙王敢趁他離京,打薑窈的主意,那他便不會輕輕揭過。

    ……

    裴玨在平陽府養了兩日,才與薑窈、裴玧一道回京。

    他先送了薑窈回清遠侯府,叮囑她別忘了每日擦藥,然後拖著一身的傷進了宮。

    皇帝與蕭恒早早地就在思政殿等他。

    這父子倆知道裴玨遇襲,但沒想到他傷得那般重,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皇帝忙遣人去宣太醫,而後給裴玨賜了座。

    “怎的傷得這般重?朕一會兒賜些藥材給你,若還要什麽,你隻管提便是。”

    裴玨咳嗽著謝了恩,又有氣無力地道:“陛下,臣此前察覺有人跟蹤,便與太子殿下去了信,以防萬一。沒想到在平陽府,還真就遇襲了,好在臣的兄長及時趕到,否則臣隻怕是沒命回京向陛下複命了。”

    裴玨這話,完全把薑窈摘出去了,這也是因為裴玧說了,他們的父親求見太子時,也並沒有提起過薑窈。

    他想,太子應該也不會拆穿他的。

    蕭恒當然是要配合裴玨的,等裴玨說完後,他便對皇帝道:“父皇,兒臣當時想遣東宮屬兵去幫襯慎之,但又恐牽扯出旁的事來,便勞煩了嶽家一趟。此事事先沒有稟告父皇,是兒臣的過失,還望父皇恕罪。”

    皇帝現在巴不得對蕭恒再好些,以緩和父子倆的關係。因此,他是不會因為這麽點小事責怪蕭恒的。

    皇帝道:“此事與你無關。都是那個逆子,真是膽大包天。”

    他說到最後,已是動了氣。

    裴玨適時地咳了兩聲,故作大度地道:“陛下,趙王殿下雖派了人截殺臣,但臣這條命到底是撿回來了,還望陛下寬宥趙王殿下一二。”

    皇帝冷哼,臉上怒意未減,道:“寬宥?朕還真不知道他有什麽可寬宥的。朕遣你出京,究竟為了何事,隻有朕、太子還有你知曉,他趙王為何會知道?他這是在監視朕這個皇帝!窺探帝側,已經是大罪,他截殺你,就是忤逆朕!他到底有沒有把朕放在眼裏?!”

    人的本性興許就是這般,一旦厭了何人,那這人不管做什麽都是錯的。若真做了錯事,那就是十惡不赦。

    皇帝對趙王也是這般。

    他從前假意寵趙王時,趙王做什麽都可以,但皇帝如今不想裝了,那趙王的苦日子就來了。

    蕭恒趕緊上前給皇帝順氣,“父皇息怒,二皇兄隻是肆意慣了,並不是不把父皇放在眼裏。”

    這話說得,還不如不說。

    果然,皇帝更生氣了,“朕看他就是忘了為臣為子的本分!”

    看那架勢,皇帝簡直是想馬上把趙王宣來責罰一通,這火氣才能稍微消些。

    好在蕭恒攔住了皇帝。

    他道:“父皇,那些刺客皆無活口了,既然沒有證據,那就不好再責罰二皇兄了。”

    皇帝壓著火,一言不發。半晌後,皇帝才問裴玨,有沒有查到趙王鑄造兵器的地方。

    裴玨神色如常地回答沒有。

    他既然做了要給趙王致命一擊的決定,那便一條路走到黑。

    皇帝派去保護他的侍衛,都在平陽府城外第二次遇襲時身亡了,剩下的人都是裴家的侍衛,且知道他們去探查過那荒山的人,都是最親信的人,絕不會外傳。

    裴玨的話,皇帝倒是沒懷疑,他這會兒就是後悔從前沒留意這些事,如今查起來並不容易。

    但是他雖是不懷疑裴玨的話,可也不會放棄去找。

    他是想靠這些讓趙王能懸崖勒馬的——

    他固然可以告誡趙王一番,但是以他對趙王的了解,口頭上的告誡沒用。況且把那些兵器全部找到,才算是卸了趙王的臂膀。

    皇帝歎氣:“罷了。慎之,此事你就當沒有發生,你父兄處也要瞞著。”

    裴玨道:“陛下放心,臣的兄長也隻以為此事是意外,並未多問其他。”

    皇帝頷首,讓裴玨回去好生養傷,又賜了好些賞賜給他。

    因裴玨傷得不算輕,皇帝甚至特意命蕭恒把他送到宮門。

    兩人一道出去。

    蕭恒笑著問:“舅兄可需讓孤送你回國公府?”

    裴玨勾了勾嘴角,隻道不必了,言兄長裴玧在宮門外等他。

    兩人皆是寡言之人,走出好一段路後,也沒交談兩句。

    眼見宮門就在不遠處,而裴玧正等在那裏,裴玨正要向蕭恒辭別,就聽他仿若無意般問:“舅兄當真是沒找到二皇兄私鑄兵器之地?”

    裴玨聞言,麵不改色地與蕭恒對視,幾息後淺笑著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臣有意欺君?”

    蕭恒漫不經心地整理了下衣袖,似笑非笑地道:“舅兄對父皇一片忠心,自然不會欺君罔上。想來定是二皇兄太過狡詐,連舅兄這般一等一的聰慧人,也沒能找到他的老巢。”

    蕭恒說這話時,那眼神間或掃過裴玨,卻沒有捕捉到一絲一毫的異樣。

    片刻後,裴玨才道:“趙王殿下是陛下之子,自然是天資不凡,臣豈能及?”

    蕭恒不置可否,道:“若哪日二皇兄那些兵器忽然見了天日,舅兄可要助孤一臂之力才是。”

    裴玨當即毫不猶豫地道:“這是自然,於公於私,臣都當仁不讓。”

    二人彼此試探了一番,某種程度上已達成了一致。

    蕭恒又笑了起來,叮囑裴玨:“舅兄可得好生養傷。下月初六便是舅兄大喜的日子,孤一定要去討杯喜酒喝。”

    裴玨:“臣會在鄙府恭候太子殿下。”

    言罷,二人相視一笑,若有的未盡之言皆付於此笑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