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見麵
  第70章 見麵

    薑窈盼了一月, 陶家終於到京城了。

    他們從北境回來,薑窈早早地便去了驛館等他們。

    裴玨告了假陪她。

    薑窈心神不寧。

    外祖一家她從未見過,這會兒便生出了近鄉情怯之感。

    既盼望著, 又忐忑著,也怕一會兒見了麵後會尷尬。

    裴玨本是氣定神閑的, 卻也被來回踱步的薑窈帶得有些緊張。

    畢竟他這會兒要接的, 可不僅僅是恩師了。

    “窈窈。”

    裴玨叫住了薑窈。

    薑窈回眸,不解地問他:“怎麽了?”

    裴玨坐不住了, 徑直站了起來,不確定地問:“你說, 外祖會不會埋怨我拐走了你?”

    薑窈還在憂心如何與外祖一家相處, 聽了裴玨這話, 她愣了片刻後便笑了起來。

    她倒是笑得花枝亂顫, 裴玨惱了,伸手掐住她的腰,把她帶去了自己懷裏。

    裴玨抬手刮了下薑窈的鼻尖, 沒好氣地道:“小沒良心的,笑這麽開心?”

    薑窈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 打趣他:“郎君平日裏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 竟然也會擔心這個?”

    裴玨能不擔心嗎?陶榮謙不點頭,他便休想娶到薑窈。

    什麽泰山崩不崩的, 哪有娶薑窈重要?

    眼見他還在皺眉, 薑窈便寬慰他:“郎君不必擔心, 有我父親在, 外祖不可能不滿意你的。”

    薑慶先這麽個混賬女婿, 陶榮謙隻怕是恨不得用藤條把他打得皮開肉綻、再送他去見陶氏, 讓他去底下給陶氏賠罪。

    經薑慶先這麽一對比, 裴玨可不就是萬中無一的好外孫女婿了麽?

    裴玨可不屑於與薑慶先相較,他何時需要靠著薑慶先來襯托了?

    但薑窈說的也有道理。

    兩人正在屋裏竊竊私語,榮安便來敲門了。

    “郎君、薑姑娘,清遠侯一行人馬上就要到了。”

    裴玨的人早就在五裏開外等著了,隻要一看到陶家的人,便會到驛館來告知裴玨和薑窈。

    得知陶榮謙他們要到了,薑窈和裴玨便整理了下衣裳,匆匆去了驛館門口。

    剛等沒一會兒,幾輛馬車便裹挾著塵土而來。

    不多時,便停在了驛館門口。

    薑窈緊張得有些手抖,雙腳也像灌了鉛似的,半步都挪不動。

    裴玨溫聲安撫她,“窈窈別擔心,我陪你過去。”

    薑窈點點頭,在裴玨的陪同下朝馬車走去。

    還沒走到第一輛馬車旁,那馬車裏便下來了兩個人。

    先下來那個是個身量高大的清俊的少年,他下了馬車後,又回身去扶那個白發蒼蒼卻精神矍鑠的老人。

    薑窈幾乎是在一看到那老人的瞬間,便知道這是她的外祖父,陶榮謙。

    他被流放十六年、此刻也是一身青布長衫,看上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老人,卻遮掩不了骨子裏的清貴。

    薑窈雙眼含淚,欲言又止地看著陶榮謙。

    而在看到薑窈那一刹那,陶榮謙便激動了起來,這孩子與他的愛女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可他的愛女已經年過三旬,眼前這孩子絕不是她。

    陶榮謙叫那少年扶著,神色激動地來到薑窈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後,尚未問她的身份,薑窈便是顫著聲喚他“外祖父”。

    外祖父……

    陶榮謙的身形晃了下。

    是了,陶家出事時,他的愛女已身懷六甲,算算時間,年紀就該是眼前這孩子這般大小。

    這祖孫倆淚眼漣漣的,相顧無言,一旁的裴玨便道:“陶公,這是您的外孫女,姓薑,單名一個窈字。”

    陶榮謙這才回過神來,顧不上去管裴玨是誰,隻顧著看自己的外孫女。

    薑窈,是個好名字。長得也好,像她母親。

    祖孫倆默默相對時,陶家的其他人也下了馬車。

    薑窈的三個舅父一家全都出現在了她眼前。

    她的外祖母身體不好,在流放的第三年便病入沉屙、撒手人寰了。

    陶榮謙便讓三個兒子近前,哽咽著道:“這,這是你們的外甥女。”

    其實不用他說,薑窈那三個舅父都能猜到她的身份——

    薑窈與陶氏實在是太像了。

    時隔多年回京,能在京郊便見到親人,在場之人皆是動容不已。

    眾人一同進了驛館,薑窈這才一一認了人。

    大舅父陶守誡,已年過四旬,他與陶榮謙最像,哪怕在北境磋磨了這麽多年,仍有一身的傲骨。

    二舅父陶守誠身子骨似乎有些不好,激動起來時咳嗽了好幾聲,嗆得滿臉通紅。

    三舅父陶守識比薑窈的母親年長一歲,兩人的關係打小就是最好的,知道薑窈是他最疼愛的妹妹的女兒,對薑窈噓寒問暖、很是關切。

    大舅母餘氏、二舅母郭氏,在陶家出事前便已嫁進了陶家,家世都算不俗,在家中時也是嬌生慣養的。

    陶家出事時,餘家和郭家為了自己的女兒,都曾有過讓她們和離的打算。隻要她們與陶家郎和離了,那便不必去北境吃苦了。

    可餘氏、郭氏都拒絕了和離,鐵了心要跟著陶家人一道去北境。

    在北境十幾年,原本嬌生慣養的貴人,如今也滄桑了許多,臉上和手上都是經受歲月洗禮後的痕跡。

    而三舅母李氏,則是陶守識到了北境後娶的妻室。她就是個普通的農家女,沒什麽家世背景,但貴在純樸厚道。

    除此之外,陶家還有幾個孫輩。

    方才扶陶榮謙下馬車的,就是陶守識與李氏的幼子陶潯。

    一大家子認過人,陶榮謙便又問薑窈:“窈窈,方才與你一道來的那人是誰?”

    陶家人團聚,裴玨不好跟著,這會兒便等在隔壁房間。

    薑窈微紅著臉,回他:“外祖父,他是鎮國公的幼子裴玨裴郎君,他幼時您曾為他啟蒙的。”

    陶榮謙博聞廣識,請他啟蒙的人不少。但裴玨絕對是他印象最深的一個。

    那孩子太過聰慧了,想來如今早已入仕,就是不知道官至幾品。

    陶榮謙雖對裴玨陪薑窈來接他們很是詫異,但這會兒心思也不在這上頭,他問:“是你母親讓你來接我們的?你母親現下在何處?她可還好?”

    陶榮謙問了這話,薑窈那三個舅父便同樣看向薑窈,都想知道妹妹的近況。

    薑窈雙眼泛酸,眼淚一下便湧了出來。

    她哭著道:“外祖父、舅父,我阿娘她、她已經過世六年了。”

    驟聞噩耗,陶榮謙父子幾個都承受不住。

    父女連心,其實陶榮謙在看到薑窈獨自前來的那一瞬,便有了不好的猜想。

    沒想到,他的猜想竟成了真。

    他最疼愛的女兒,竟然已經過世六年了。

    陶榮謙差點昏厥過去,還是陶潯過去給他順氣,他才緩了過來。

    薑窈那三個舅父也是雙目通紅,大舅母餘氏和二舅母郭氏更是直接哭了出來。

    餘氏摟著薑窈,愛憐地道:“好孩子,這麽多年,你受苦了。”

    陶氏沒的那年,薑窈才十歲,外祖一家又不在身邊,屬實是無人庇護。

    這日子,得多苦啊。

    薑窈也靠在餘氏懷裏哭。

    這麽多年,這是她哭得最暢快的一次。

    這些都是她的至親,有了他們在,她便再也不是無依無靠的人了。

    相信阿娘在天有靈,也可放心了。

    娘倆哭成一團,陶守誡安慰過外甥女,又安慰自家夫人。

    等眾人哭得差不多了,陶守誡才問:“窈窈,你母親走後,你父親待你可好?”

    陶守誡猜想應該還算不錯,畢竟薑窈的穿戴不俗、舉止也頗有大家風範,這不像是被苛待了的樣子。

    況且當初是他救了薑慶先,陶家對薑慶先是有大恩的,薑慶先與陶氏的感情深厚,必不可能薄待薑窈。

    可誰知薑窈卻搖了搖頭。

    陶家人心下一沉。

    陶榮謙的氣已經順過來了,他厲聲道:“他對你不好?!”

    薑窈本就沒打算幫薑慶先瞞著,況且此事是瞞不住的。

    她道:“他不僅對我不好,對阿娘也不好。陶家出事後,陛下便讓他去了建寧府任職,剛到沒多久,他便與旁人有了首尾。那人生的女兒,隻比我小半歲罷了。”

    陶榮謙以為經了知道愛女已逝這件事,無論什麽他都能承受。

    可他還是低估了薑慶先的無恥程度。

    薑慶先竟然敢在陶氏身懷六甲時便與他人有了首尾、生兒育女,簡直就是無恥至極!

    薑窈見陶榮謙臉色極為難看,擔心他受不住真的暈厥過去,便不大敢再往下說。

    陶榮謙卻是不準,“窈窈,還有什麽事,你都告訴外祖父。”

    薑窈抿唇,遂把陶氏得了癔症,她們母女是如何在方氏手下討生活、方氏被扶正後如何麵甜心苦苛待她、想把她嫁給何峰這些事,都一一說了。

    陶榮謙聽完後,沉默了許久。

    他確實沒有想到薑慶先竟然忘恩負義至此,但凡薑慶先有點良心,薑窈母女的日子便不會是那樣的。

    陶榮謙尚且能忍,陶守識卻忍不了了。

    他咬牙切齒地道:“我現在就去宰了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他當初就不同意妹妹嫁給薑慶先,可妹妹認準了他,非他不嫁。

    如今他的擔心都成了真,薑慶先果真不是個東西。

    陶守識說完,便要往外衝。

    “站住!”

    陶榮謙厲聲嗬止了他。

    陶守識憤憤回頭,語氣頗為不善地道:“父親,您要阻止我?”

    陶榮謙冷哼,“薑慶先是該死,可你如此衝動,能辦成什麽事?”

    陶守識不服,“那父親說該怎麽辦?”

    陶榮謙便道他自有章程。

    訓斥完陶守識,陶榮謙便又和氣地喚過薑窈,慈愛地問她:“窈窈,與外祖父說說,你是如何逃離薑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