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留下
  第32章 留下

    薑窈住在客房, 直到喬氏身邊的丫鬟過來請她,她才知道喬氏回府了。

    念及自己的打算,薑窈理好思緒, 帶著聽琴和聽雪一道過去了。

    這兩人是喬氏身邊的人,她帶上她們過去, 心裏也有底些。

    況且若她今日就離開, 剛好也把這兩個丫鬟還給喬氏。

    客房距葳蕤軒有些遠,走了快兩刻鍾才到。

    在院門口, 薑窈恰好與從裏頭出來的裴玨碰了個正著。

    自薑窈到了裴家後,兩人再沒有見過麵, 算起來已經有三四日了。

    三四日的時間其實不長, 但薑窈就是莫名地覺得兩人已許久未見。

    久到都有些陌生了。

    薑窈駐足。

    三四日之前, 她還能在裴玨跟前撒嬌賣乖, 把他當成自己最大的依靠。

    可如今,她卻是連靠近他都覺得困難。

    來之前她明明已經想好了,哪怕碰見了裴玨, 也要笑臉相對。

    畢竟,他半分錯處都沒有。

    是她自己, 稀裏糊塗地認錯了人。

    可真碰見了, 她卻覺得雙腿像是被沉重的鐐銬給纏上了,半步也走不得。

    她刻意引誘裴玨那些畫麵, 更是一幀幀地在腦海裏回放。

    她那會兒有多大膽, 此刻就覺得有多羞恥。

    這世間, 還有什麽比勾引了自己前未婚夫婿的親叔父更讓人難堪的事嗎?

    她可以豁出臉皮去引誘未婚夫, 但做不到在明知認錯人後還泰然處之。

    好半晌後, 薑窈才平複了下去, 帶著聽雪、聽琴走過去, 垂首給他行禮,“見過左都禦史。”

    左都禦史?

    裴玨蹙眉。

    從兩人剛才一照麵,裴玨就察覺到薑窈對他帶著些許疏離,這會兒這種感覺更是強烈。

    他命聽琴和聽雪退下,隻留下他和薑窈兩個在此處。

    裴玨問:“這幾日住得可好?”

    薑窈笑著頷首,“挺好的,多謝左都禦史掛懷。若不是您,我如今還沒有棲身之地呢。”

    “薑窈……”

    她從沒用過這種語氣跟他說話,裴玨覺得不大對勁,不自覺地伸過手,似乎想去捉薑窈的手腕。

    薑窈往後退了兩步。

    她客氣地道:“之前在廣南,言行舉止多有不當,還請您見諒。您之前說得對,你我之間不該如此親密,畢竟……”

    薑窈頓了頓,接著道:“畢竟,與我有婚約那人,不是您。”

    裴玨神色莫名,緩緩開口:“你知道了?你是如何得知的?”

    薑窈心平氣和地把陶氏的書信說了。

    可她越平靜,裴玨越覺得心裏亂。

    他本應向薑窈說明國公府對她的歉意,可下意識說出口的卻是——

    “我不是故意瞞著你,是……”

    “我都知道,”薑窈笑著打斷他的話,“您是因著我說了那句要回建寧府的話,因有外祖的情分在,您不好置之不理,所以才對我施以援手的。您是一片好意,我都知道。您對我有大恩,我必不會忘的。”

    裴玨緊抿薄唇,久久不語。

    他想再解釋些什麽,可卻又覺得無從解釋——

    她說的,都對。

    裴玨定定地看著薑窈,眼前的小娘子仍舊是笑著的,可大概再也不會如以往那般,嬌聲喚他郎君。

    兩人僵持在了原地。

    最後還是薑窈先開了口,她對著裴玨福了福,道:“國公夫人要見我,恕我不能再奉陪了。”

    言罷,她越過裴玨,往院子裏走去。

    “薑窈。”

    裴玨叫住她。

    薑窈回眸,粲然一笑,“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她待他生疏至此,裴玨隻覺得心頭煩悶更甚方才。

    “我母親性子極好,你不必擔心什麽。”

    薑窈站在他麵前,臉上的笑意未減,淡聲道:“是,多謝您提點。”

    裴玨看著她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負在身後的右手微微攥緊,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

    ……

    聽琴和聽雪在院內等薑窈,見她來了,便低頭跟在她身後,沒有多問什麽。

    葳蕤軒是國公夫人所居的院子,是後院中占地最廣的,景致也與別處不同,裝點得很有幾分威嚴。

    見了這院子,薑窈便以為國公夫人喬氏也是個麵容威嚴之人,可等她進屋見了喬氏,才知道喬氏與裴華玥一樣,都是那種讓人見了便如沐春風之人。

    喬氏家世不顯,能嫁入鎮國公府,美貌是必然的。

    她年過四旬,但姿容絕美不顯老態,看上去甚至比周氏還要年輕些。

    薑窈屈膝行禮,“見過國公夫人。”

    她進屋後,喬氏的目光就沒有挪開過——

    這孩子,生得也太過美貌了。

    喬氏就喜歡薑窈這樣明媚的美人,見了叫人心情好,更何況這美人命途多舛,又叫人心生憐惜。

    她遂離了座,親手扶起了薑窈,臉上端著的是慈和的笑意。

    “你就是窈窈?跟你母親真是有七八分相似呢。”

    喬氏會認識陶氏,薑窈也不覺得奇怪。她狀若羞澀般低頭回道:“夫人過譽了。”

    喬氏拉著她一道坐下,又遣退了伺候之人,麵露憐惜地道:“這些年你受苦了。你現下是住在客房吧?我覺得不妥,一會兒就命人給你重新收拾院子出來,聽說你和阿玥投緣,那就住她旁邊,你們也好有個伴。”

    和裴崇兗一樣,喬氏也因著梁氏背信棄義之事對薑窈心生愧疚,想著好好補償她一番。

    裴崇兗發了話,往後薑窈的用度與裴華玥等同,喬氏便尋思著在裴華玥的院子旁邊給薑窈拾掇處院子出來。

    裴華玥是裴崇兗和喬氏的掌上明珠,她住的地方,在國公府是數一數二的好,她旁邊的院子,自然也不會差。

    絕不是薑窈現下住的客房能比的。

    薑窈最是會察言觀色,看得出喬氏是真心的,但她卻不能接受。

    “夫人的好意,薑窈心領了。今日來見夫人,一則是為了感激貴府收留,二則是辭行。”

    “辭行,”喬氏詫異地看著她,不解地道:“為何要辭行?可是誰給了你委屈受?”

    薑窈忙道不曾。

    “國公府的人待我都很好,但我不好再厚顏住下去了。想必夫人也已經知道了我與國公府的淵源,起因是先母與三夫人定下了親事,也好在有這門親事在,我父親和繼母逼迫我嫁人時,我還有退路可選。不瞞夫人,我曾鬧了個笑話,錯把左都禦史當成了與我定親的裴六郎,可入京後,我偶然發現了先母夾在書本裏的一封信,這才知道與我定親之人是三房的六郎君,可他已經與永安侯府的姑娘定親了,我身份尷尬,自不好再留下來。”

    這些都是薑窈的真心話。

    梁氏是背信棄義了,但易地而處,薑窈能體諒她——

    裴闕出身顯貴,梁氏怎麽會甘心讓他娶她呢?

    一個是落魄小官之女,一個是高門顯貴的嫡女,誰都知道該怎麽選。

    無法改變之事,薑窈不想去怨什麽。

    反正她如今也離開了建寧府,薑慶先也掌控不了她,實在是不必再在國公府住著。

    她明白喬氏待她如此親切,是因為心中有愧,那她也可利用這份愧疚,達成自己的目的。

    薑窈接著道:“夫人,有一事還得厚顏請您幫我。我母親手上有不少京中旺鋪、良田的地契和房契,但這些人進項都沒有送到她手裏。她臨終前把地契和房契都給了我,隻不過那些人怕是不會認我。我便想著,借著您的勢,把這些都收回來。還請夫人幫我。”

    喬氏聽完她的話,喟歎一聲,愛憐地替她捋了捋鬢發。

    這孩子,是個通透的。

    “你放心,那些鋪子、良田,我必會替你要回來。但是,你也不可再提離開裴家的話。”

    “夫人?”

    薑窈不解地看著她,不知道她為何會攔著她。

    喬氏便道:“我看得出,你這孩子聰慧,但你一個姑娘家在外謀生,哪有那麽容易?”

    薑窈是聰慧,但說句難聽的,她在建寧府長大,眼界到底有限,更不知道京城不是那麽容易立足的。

    薑窈確實想得很簡單,她道:“夫人肯幫我收回鋪子、良田,往後我便經營這些,總是餓不死的。”

    喬氏拍了拍她的手,語重心長地道:“你想得太簡單了,你孤身一人經營商鋪,總會惹人眼紅的,你無權無勢,怎麽和別人鬥?好孩子,你聽我的,在這裏住下,沒有人敢說三道四的。”

    喬氏言之有理,薑窈的心卻沒動搖。

    在外再艱難,她也不想留下。

    喬氏看出了薑窈所想,不覺暗歎一聲。

    裴玨著實把薑窈看得透,他方才便說,薑窈若知道了真相,必不會留下,他求了喬氏,務必要留住她。

    對裴玨的這個請求,喬氏倒是不覺得為難。便是裴玨沒說這話,喬氏也沒想過遂了薑窈離開的想法。

    這偌大的京城,一塊匾額砸下來,興許都能砸到好幾個勳貴。

    在滿是高門顯貴的京城,薑窈一個姑娘家,要獨自支應門庭,太難了。

    她從前吃過那麽多苦,喬氏實在不忍心再讓她遭罪。

    隻是喬氏沒想到薑窈心性如此堅定。

    既然曉之以理這條路走不通,那就動之以情吧。

    喬氏道:“窈窈,你縱不為自己著想,總要替你外祖一家想想。”

    薑窈不解其意,疑惑地道:“夫人此言何意?”

    喬氏:“你母親已經過世了,你若再在外吃苦,你外祖他們該多心疼?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再在國公府留一年,若你外祖他們回京,我們便完璧歸趙。”

    薑窈聞言,倏地抬頭看向喬氏,眼中閃著激動之色。

    她有心想追問一二,卻到底因著兩人今日才第一次見麵,貿然問起外祖一家的事,似乎不太妥當,遂止住了這份心思。

    但喬氏所言,卻讓她轉變了心思。

    是啊,她外祖一家流放邊關,這十幾年已經吃了很多苦了。

    他們興許連她阿娘已經過世了都不知道。

    若他們能有機會回京,得知她阿娘過世,她獨自在外謀生,隻怕是經不住這個打擊。

    薑窈雖已意動,卻仍問了句:“我住在國公府,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嗎?畢竟我外祖他,他到底是觸怒了皇帝。”

    薑窈以前和國公府有婚約,她可以理直氣壯地住下,可現下,他們什麽關係都沒有。

    如因她之故,連累鎮國公等人被皇帝猜忌,那她怎麽過意得去?

    喬氏聞言,不禁笑了起來,“你這孩子,小小年紀,怎的想得這麽多?你放心,不會帶來什麽麻煩的。”

    陶榮謙犯的又不是謀逆這類的大罪,要喬氏說,就是皇帝心眼兒小,才發落了陶家。

    皇帝既然沒有牽連陶氏,那更不會遷怒薑窈。

    隻是,薑窈的身份總不好大張旗鼓地對外宣揚。

    喬氏已拿定主意,隻要薑窈留下,便對外稱是她的侄女。

    薑窈垂眸不語。

    喬氏便又接著道:“算算你母親有孕的年份,你應有十六歲了吧?”

    薑窈頷首,回她:“嗯,夫人記得不錯,我是八月生的,已滿了十六了。”

    “那就是大姑娘了,”大齊女子大多都是十六出嫁,有那等寵女兒的人家,會多留一兩年,但最晚不會晚過十九歲,喬氏道:“你與懷睿這事,是國公府對不住你。其實你若早兩月進京,我與國公爺必不會允許梁氏與永安侯府結親的,可如今……哎,我也是為著你著想,若逼迫著梁氏去退了親,讓懷睿娶你,她必然會恨你的,你就是嫁了懷睿,這往後的日子也不好過。”

    薑窈當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她才不會要死要活地逼迫國公府認下這門親事。

    有百害而無一利。

    “您考慮得周全。”

    她想得透徹,那真是半點怨懟之色都沒有。

    喬氏越發地喜歡她,遂許諾道:“你這行事比京中貴女也不差什麽,我定要給你尋門好親事。”

    喬氏留薑窈住在國公府,可不是當擺設的,她要補償給薑窈一門親事。

    裴玨剛才也是這意思。

    看著薑窈姣好的麵容,喬氏想起剛才她問裴玨,對薑窈有沒有動過其他心思,裴玨說沒有。

    喬氏就納悶了,這麽好的姑娘,兩人朝夕相處近兩月,裴玨竟然沒有動心?

    真是心盲眼瞎,活該二十有四了還娶不上媳婦兒。

    腹誹了兒子一通,喬氏又將心神放在薑窈身上,問她:“窈窈覺得如何?就留在國公府,不走了,好麽?”

    喬氏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薑窈知道,她若還堅持要走,那就是不識好歹了。

    況且,喬氏剛才那些話確實言之有理,是她沒有考慮到的。

    離開國公府的事,隻得暫緩。

    薑窈起身離座,鄭重地對喬氏拜了一拜,“夫人盛情,薑窈卻之不恭。”

    這就是要留下的意思了。

    喬氏歡喜起來,讓薑窈坐下,樂嗬嗬地道:“這才對嘛,窈窈你先在客房住著,我馬上命人在阿玥院子旁邊拾掇個院子出來,你搬進去住。”

    薑窈忙道:“夫人不必麻煩了,我住在客房挺好的。”

    “那怎麽行?”喬氏既覺得對她有愧,又真喜歡她,便不想讓她受了委屈,“你還不知道呢,剛才慎之同我說,國公爺說了,你往後的一應用度與阿玥等同,那怎能讓你再住客房?”

    薑窈一怔,忽地想起了早上裴華玥為了替她解圍,搬出了鎮國公,裴華玥說的那些話是信口胡謅的,她沒想到鎮國公竟然真的說了類似的話。

    鎮國公府的人,倒真的挺和善的。

    薑窈:“國公府待我這般好,真是讓我受之有愧,難以為報。”

    喬氏不讚同地道:“你呀,就是太過客氣了。安心住下便是,萬事都有我呢,誰也不敢給你委屈受的。”

    薑窈抿唇,麵色怔忡。

    她記得,裴玨也曾說過這樣的話。

    作者有話說:

    親媽:哦豁,你老婆沒了

    喬氏:兒啊,聽為娘的,男人該硬的時候硬,該軟的時候要軟,別嘴硬了啊

    小裴:別吵,忙著打名譽權官司呢,造謠的通通賠我精神損失費

    倆媽:有的人單身,不是沒原因的感謝在2022,06,13 14:19:13~2022,06,14 12:57: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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