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關心(二更)
  第28章 關心(二更)

    暮色四合之際, 裴玨才從宮裏出來。裴崇兗等裴家男人早就從衙門裏回府了。

    裴玨一回來,就先去前院書房尋裴崇兗。

    “兒子給父親請安。”

    裴崇兗已年過五旬,但因為是武將, 常年習武,身材仍很健碩, 看起來也就四旬許人。

    他有身為人父天然的威嚴, 但麵對裴玨時,卻比對旁的兒子多了幾分慈和。

    百姓愛幺兒這話, 那不是憑空來的。

    裴崇兗親手扶起了裴玨,樂嗬嗬地道:“慎之快起來, 這兩月辛苦了吧?”

    裴玨搖頭, “兒子不辛苦。”

    裴崇兗還不了解這兒子?就算苦也不會說出來的。

    “陛下留了你這麽久, 都說了些什麽?”

    父子二人依序坐下, 裴崇兗遂問起裴玨麵聖之事。

    裴玨:“陛下問了些廣南之事,說了何瑞宗頂替張廣海一事。”

    裴玨去廣南時,裴崇兗不知道他要去查科舉之事, 但前陣子此事被揭開,裴崇兗自然是得知了。

    裴崇兗麵色凝重, 今年的春闈裴閱和裴闕也參加了, 裴閱中了探花,裴闕則是二甲第六, 這兄弟倆可謂是給國公府增光了。

    但他沒想到, 竟然會出這麽一樁事。

    “何家自作孽不可活, 聽說陛下已定下何墉懷、何瑞宗死刑, 何家家產皆沒、其餘人流放, 也是罪有應得了。”

    裴玨頷首, 擰著眉沒說話。

    裴崇兗遂問:“你怎麽心事重重的?”

    裴玨:“兒子不敢瞞父親, 兒子在查此案時,查到廣南都指揮使馮闐保與此案牽連甚深,兒子將此事上稟陛下,但陛下並沒有處置他。剛才在宮裏,兒子聽陛下的意思,好像還要把馮闐保調回京城。”

    裴崇兗沉吟了片刻,方徐徐道:“為父在京中,不曾聽說馮闐保牽連此案,想來陛下是把此事按下了。一個馮闐保不會讓陛下思慮至此,應是有人保他,陛下給了這人麵子。”

    裴玨自是想起了馮闐保曾寫過的那封信,他將此事一並說與裴崇兗聽。

    裴崇兗問:“那信是寫給誰的?”

    裴玨搖頭,“那信上是一首詩,兒子看不出是寫給誰的,但兒子派人一路跟蹤,探得那封信到了京城後,送去了兵部尚書段長青府上。”

    裴崇兗蹙眉,“段長青?”

    裴玨頷首。

    父子倆的麵色皆是凝重。

    這段長青是淮陰侯段長禮嫡親的兄弟,而段長禮有一女入了宮,是如今掌管六宮的段賢妃。

    段賢妃所生二皇子蕭惟,獲封趙王,正是皇帝最寵愛的兒子。

    那封信送去了段長青府上,隻怕最終是遞到了蕭惟手上。

    也隻有蕭惟,才在皇帝跟前有這麽大的麵子。

    裴崇兗捋著胡須,歎道:“東宮已立,陛下卻如此寵信趙王,平白助長了趙王的野心。”

    東宮太子蕭恒,乃元後沈氏之子,出身尊貴、聰慧過人又禮賢下士,有他在,皇帝就不可能立其他人為太子。

    但是東宮雖立,皇帝卻一如既往冷待太子、寵信趙王,這分明就是讓趙王與太子相爭。

    自古以來,儲君之爭,那都不可能是和風細雨的,必然是腥風血雨。

    趙王與太子相爭,注定要魚死網破、你死我活。

    而皇帝擺明了是站在趙王這邊的,形勢對太子可不利。

    裴玨:“何家人膽大妄為頂替張廣海,這其中也少不了趙王推波助瀾。依父親看,趙王與何家會不會……”

    裴崇兗頷首,已然明白了裴玨的未盡之意,“趙王看中的隻怕就是何家的錢財,他一個親王,俸祿、食祿都不少,卻還需錢財,隻怕所圖非小。”

    裴崇兗說完,又叮囑裴玨:“趙王的盤算,咱們父子看得出來,陛下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可他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咱們也不可挑明,此事便隻當不知。”

    裴玨的祖父臨終前留下遺訓,裴家後人萬不可參與皇位之爭,裴崇兗一直牢記此話。

    裴玨點點頭,“兒子知道了,父親放心。”

    裴崇兗知裴玨向來通透,隻提了一句便罷,轉而問起薑窈來。

    “你在信中說,這薑姑娘是陶公的外孫女,又言咱們裴家對她有愧,讓咱們善待,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咱們對她有什麽愧?”

    裴玨遂將薑窈與裴闕的淵源說了。

    裴崇兗聽完,拍案而起:“此有此理,咱們裴家怎麽出了這麽個孽障?!”

    他再清楚不過,那玉佩是他給嫡子嫡孫的,且言明那是要作為傳家信物的。

    裴闕出生時,他也給了一塊。

    梁氏不可能不知道那玉佩的重要,她既給了陶氏,足以說明她當初是真的要替裴闕定下這門親的。

    可一朝事變,陶家敗落,梁氏就翻臉不認人了。

    “不信不義之事,咱們裴家不能做,你去把你三哥叫來。”

    裴玨:“父親是想讓三哥出麵,退了永安侯府的親事?”

    裴崇兗神色不虞,“當然。怎麽,你覺得不妥?”

    裴玨點頭,“父親恕罪,兒子覺得此事不妥。”

    裴崇兗的怒氣消了些,“你覺得有何不妥?”

    裴玨斂目,腦海中浮現出薑窈那張灼若芙蕖的臉。

    他對她承諾過,他會護著她的。

    裴玨不疾不徐地道:“父親,如今三嫂已替懷睿定下了永安侯府的親事,若貿然退親,那就是和永安侯府結仇。父親就算不在意永安侯府的麵子,也要顧及長嫂才是。”

    裴崇兗冷靜了下來。

    是啊,兩家結親本就不是小事,更何況是兩家勳貴之間,那更是不能輕視。

    還有周氏,她是永安侯府的姑奶奶,嫁入裴家二十載,操持中饋,是個合格的兒媳,確實不能不顧及她的臉麵。

    他方才被怒火衝昏了頭腦,一心隻想退了永安侯府這門親,卻忽視了這些。

    他頭疼地捏著眉心,到底是武將,心思不比裴玨細膩。

    裴玨接著道:“況且就算三哥三嫂把永安侯府的親事退了,依著您的意思,讓懷睿娶了薑窈,薑窈的日子能過得好嗎?”

    梁氏中意的是周磬遙這樣的高門兒媳,薑窈壞了她的好事,她不敢怪罪裴崇兗,便隻能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薑窈身上。

    她這個做婆母的磋磨兒媳,其他人便是管也管不了一輩子。

    所以,薑窈是萬不能嫁給裴闕的。

    裴崇兗這會兒已徹底地冷靜了下來,他疲憊地問道:“那依你的意思,此事該如何收場?”

    裴玨:“待母親回來,兒子會請母親出麵,往後替薑窈尋門親事,有咱們國公府護著,誰也不敢怠慢她。”

    這是裴玨一直以來的想法,可這會兒說出來,他卻覺得有些澀然。

    裴崇兗心大,注意不到裴玨的異樣,歎了聲氣,道:“如此也可以。終究是咱們家失信於人了,等你母親回來,讓她轉告你長嫂,往後薑姑娘在國公府的一應用度,皆與阿玥等同吧。”

    裴華玥是裴崇兗的嫡幼女,被他千嬌百寵地嗬護著長大的,裴崇兗能讓薑窈和她同等待遇,是真的想補償薑窈的。

    ……

    從裴崇兗書房裏出來,裴玨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裴華玥已經在那裏等了他好一會兒了。

    “六哥,你總算回來了,我等得都困了。”

    裴華玥嘟著嘴,故作不滿地道。

    裴玨向來寵她,待她比待旁的同輩溫和許多。

    裴玨:“等久了就回房,小孩子就是要多睡覺。”

    裴華玥撇嘴,“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明年開春後,我就及笄了。”

    裴玨:“你再如何長,在我眼裏,也是小孩子。”

    裴華玥:……

    裴玨失笑,沒再打趣她。

    “薑姑娘處如何?”

    裴華玥笑得別有深意,“六哥還真是關心薑姐姐,不僅進宮前不忘吩咐我帶她熟悉國公府,這會兒沒說兩句話就又問起她。六哥這麽上心,怎麽不親自去看看她?”

    裴玨瞥了她一眼,隨意地在圈椅上坐下,淡淡地道:“她是大姑娘了,我怎好隨意去她房裏?國公府人多嘴雜,被人瞧見了不好。”

    “哦~”裴華玥拖長了聲音,壞笑著道:“聽六哥這意思,確實是對薑姐姐很上心,並且也是想去看她的,對吧?”

    裴玨沒想到一時不察,竟然落入了裴華玥的“陷阱”裏。

    “你還學會套你六哥的話了?”裴玨輕哂,叮囑裴華玥,“這些話別在旁人跟前說起,知道了嗎?”

    “我能不知道輕重嗎?六哥放心便是。”

    裴玨頷首,又問起薑窈來,“她如何了?”

    裴華玥這次沒再打趣他,認真地回道:“薑姐姐雖是寄人籬下,但不卑不亢,待人接物也都有章法,我倒是挺喜歡她的。”

    裴玨神色莫名,低聲道:“她母家不俗,她應也學了些。”

    他記得薑窈曾說起過她幼時,身邊有個嬤嬤,那是陶氏從京城帶去。

    那嬤嬤想來是伺候過陶氏的,知道名門貴女的行事章法,也如此教導過薑窈,才讓她行事與薑家其他人不同。

    除了她刻意引誘他那些行為,薑窈的行事確實不輸京中貴女。

    也不知道她那些引誘之法是從哪裏學來的,大膽卻又稚嫩得緊。

    “六哥?”裴華玥疑惑地喚了他一聲,“你在想什麽?”

    裴玨回過神,囑咐裴華玥,“你們年紀相仿,平日裏多去看看她。往後若出門赴宴,你多看顧著她些。”

    裴華玥是裴崇兗的掌上明珠,沒誰會不開眼得罪她,有她護著薑窈,旁人也不敢欺辱薑窈。

    說罷,裴玨又不放心地補充了句:“你若不便處置,便回來與我說。”

    裴華玥乖巧地應下了,心裏的好奇更甚——

    她六哥叮囑得也太細了吧?不對勁,她六哥不對勁啊!

    作者有話說:

    小裴在這章給自己立下了兩個巨大的flag,很快就要啪啪打臉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