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藥
  第11章 上藥

    裴玨臉上仍舊沒什麽表情,神色淡淡一如往常。換作平日,薑窈還能打起精神敷衍他兩句,可她這會兒心裏存著莫名的氣,便也不想理會他。

    她拎著食盒,微微垂頭,沒看他,隻低聲說道:“夜深了,我該回去了。”

    她臉色不佳,裴玨雖不知她為何如此,但看得出她不高興。

    她在他麵前,總是嬌氣的、綿軟的,如眼下這般置氣,倒還是頭一回。

    她想走,裴玨當然不會攔她,隻淡聲道:“回去記得上藥。”

    上藥?

    薑窈狐疑地看過去,這才看到他手裏拿了個小瓷瓶。

    原來他方才一言不發就走,是為了去給她拿藥。

    薑窈心中的鬱氣散了些,卻也沒吭聲。

    裴玨眼神一暗,接過她手裏的食盒,又放回了桌上。

    “手。”

    薑窈低著頭,把手伸了過去。

    裴玨微怔,他本意是讓她伸手拿藥,可她卻把那傷了的地方遞到了他麵前。

    他沉吟了會兒,最終還是撣了些藥粉到那傷口上,但隨後,他便聽到了幾聲壓抑的低吟。

    裴玨沒想到這麽點傷口,上藥也會疼,她還是太嬌氣了。

    替她上完藥,裴玨把瓷瓶給了薑窈,“傷口雖小,也不可輕視,明後兩日都要記得上藥。”

    薑窈微微頷首,屈膝道謝。

    薑窈之前也對他道過謝,但每次都是笑著的,這會兒卻帶著些疏離。

    裴玨知她心思敏感,他既然決意要管她,也沒想讓她憋出病來。

    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讓薑窈坐下,問:“不高興了?”

    眼前的小娘子仍微微垂著頭,挺翹的睫毛一顫一顫的。

    她悶聲道:“沒有不高興,就是擔心惹了郎君心煩。”

    裴玨不明白她的意思,“我為何要心煩?”

    薑窈嘟著嘴,嬌態畢現,她抬眼看著裴玨,頗為委屈地道:“我猜的。我讓郎君替我吹吹,郎君沒理會我,還一言不發就走了,我便以為郎君心煩了。”

    裴玨有些無奈,“我不是去給你拿藥了嗎?”

    如果他真的心煩了,也不會去給她拿藥。

    薑窈點頭,嬌聲道:“我知道,但手掌的傷算不得什麽,郎君若肯多說兩句好話,我便也不在意那傷了。可郎君偏生冷著臉,我瞧了害怕。”

    薑窈說著,往裴玨身邊靠了靠,委屈巴巴地道:“這兩日為了給郎君燉湯,做了不少活,手都還酸軟著呢。”

    她說完,便將手放到了裴玨的掌心。

    兩人皆生得白,但裴玨是男子,就算白,那雙手也是寬大的、顯得孔武有力。

    薑窈那雙柔荑置於他的掌中,他隻需微微一動,便可將其握住。

    裴玨沒動。

    他人雖冷淡,但心細如發。他終於明白過來,薑窈不僅僅是想討好他,她還想引誘他。

    可她眼神澄澈,臉上盡是單純之色,叫人猜不出,她是故意為之,還是不經意才做了這動作。

    裴玨沒動,薑窈那瑩潤可愛的小指卻不安分地在他掌心輕劃,給他帶去了陣陣癢意。

    裴玨喉頭微動,向薑窈投去警告的眼神,可她卻已緩緩閉了眼,軟軟地倒在了他身上。

    她竟然睡著了。

    裴玨可沒想到她這麽快就睡著了,還靠在了他身上。

    他輕輕晃了晃她,叫了她好幾聲,她都沒反應。

    裴玨蹙眉,低頭看她,卻瞥見了她眼底難以遮掩的青色。

    她說她這兩日都忙著給他燉湯,想來也沒怎麽休息好。

    裴玨瞥向那食盒,她忙活了兩日,可今日才過來找他,想來是為了把最好的給他。

    屋內燭火跳動著,男女相偎的身影投映在窗戶上,顯得這夜晚格外的靜謐。

    薑窈睡著了,但夜還長著,總不能讓她一直這麽睡著。

    裴玨叫不醒她,隻得一手托著她的背,一手繞到她的腿彎處,把她抱了起來。

    薑窈睡得很熟,裴玨將她騰空抱起,她也沒什麽反應,乖巧地靠在他的胸口。

    薑窈小巧玲瓏,裴玨抱著她沒有任何壓力。

    她住的院子距前院不遠,沒一會兒就到了。

    她沒回去,阿梨和阿雲也沒睡下,一直在等她。可等來等去,卻等來了裴玨。

    兩人忙屈膝行禮,“裴郎君。”

    裴玨沒理會她們,抱著薑窈徑直去了裏屋。

    阿梨和阿雲麵麵相覷。

    阿雲低聲道:“咱們要不要跟進去?”

    阿梨搖搖頭,帶著她先下去了。

    裏屋的床已經鋪好了,裴玨輕手輕腳地把薑窈放下,拉過錦被給她蓋上。

    安置好她,裴玨本想離開,臨走前卻又看到她發髻上還插戴著的首飾,她正好翻身,那首飾也隨之歪了,差點紮到她。

    ……

    薑窈是真困了,一睡就睡到了天光大亮。

    醒了後,她擁著被褥靠在迎枕上,慢慢想起她昨晚是在裴玨那裏睡著了。

    薑窈看了看四周,這確實是她的屋子沒錯。

    那她,是怎麽回來的?裴玨送她回來的?

    薑窈想了想,揚聲喚人進屋。

    阿雲端了盆水,笑吟吟地進來了,“阿梨姐姐去給姑娘拿早膳了,奴婢先服侍姑娘洗漱。”

    薑窈頷首,掀開被褥下了榻。

    阿雲取下架子上放著的巾帕,過水後遞給薑窈擦臉。

    “裴郎君真是細心,連姑娘發髻上的步搖都取了,肯定是擔心紮著姑娘。”

    阿雲那麽一說,薑窈也摸向了發髻,那上頭光禿禿的,什麽首飾都沒有。

    她的手往下,來到耳垂處,她昨兒佩戴的那對紅翡翠滴珠耳墜也沒了。

    想來也是裴玨取的。

    薑窈臉上泛起淺淺的笑意,坐在矮凳前,對著銅鏡重新梳起了發髻。

    “昨晚是他送我回來的?”

    阿雲站在她身後,替她拆了昨日的發髻,拿起牛角梳,一下又一下地梳著。

    阿雲語氣輕快,又有些豔羨,“是啊,裴郎君抱著您回來的。”

    阿雲其實就見過裴玨一次,也被他的冷臉給嚇到了。她是真沒想到昨晚能看到裴玨抱著薑窈回屋。

    薑窈聽了這話,有些出神,裴玨抱她回來的?她還以為,依裴玨的性子,她會被扛回來。

    阿雲三兩下替她梳好發髻,然後挑了首飾插戴上去。

    收拾停當後,阿梨也取了早膳回來了。

    “姑娘,奴婢回來時正碰上榮安,他讓我告訴姑娘,裴郎君說請姑娘用過早膳後去前院。”

    薑窈挑眉,裴玨竟然主動找她?這可是破天荒頭一回。

    因不知裴玨找她有什麽事,薑窈匆匆用過早膳,便去了前院。

    薑窈過去時,裴玨正在寫折子,聽到她的聲音後,頭也沒抬,隻讓她在旁邊坐著等他。

    住進這宅子後,裴玨就早出晚歸,薑窈也就見了他三次,還都是在晚上。

    這冷不丁的大白天見到他,薑窈還有些不習慣。

    裴玨早就起身了,甚至還在院子裏耍了一套劍法,洗過後換了衣裳。

    他通常喜歡穿深色的衣裳,薑窈曾暗自揣測過,是不是因為深色的衣裳看著穩重,他穿那麽一身,能震懾得住旁人。

    但這想法很快就被她否決了。

    就裴玨那冷臉,就算不穿深色的衣裳,板著臉也夠嚇人的了。

    薑窈坐在一旁看他,他雖然冷淡,但那張臉是真的賞心悅目的。

    她不知不覺就看出了神。

    “看夠了嗎?”

    裴玨寫完了折子,冷不丁地抬眼看向薑窈,脫口而出。

    偷看被抓了個正著,薑窈有些心虛,卻還是甜笑著道:“不夠啊。”

    裴玨微怔,待看清她那狡黠的笑意後,又無聲歎氣。

    他起身出門,把折子交給周沂,讓他通過密信送去京城。

    吩咐完周沂,裴玨才又折返回來。

    薑窈正站在他的桌案前,好奇地看他寫的字,“郎君的字寫得可真好。”

    裴玨也不謙虛,“嗯,我師從範大家。”

    薑窈驚喜抬頭,問他:“是範伯嵇範大家?”

    裴玨頷首,倒是好奇她竟然也知道範伯嵇。

    薑窈主動解釋,“我身邊從前有位嬤嬤,是伺候過我阿娘的,她跟我說過,我二舅舅的字就是跟範大家學的,寫得很好。”

    她看著裴玨,又問他:“郎君認識我外祖,那認得我幾個舅舅嗎?”

    “見過,不熟。”

    裴玨和陶榮謙雖有師徒之誼,但年紀相差三十餘歲,陶榮謙那幾個兒子,都比裴玨年長許多,也不可能玩兒到一處去。

    薑窈有些失望,她本想借此機會,問問外祖家的事。

    裴玨看出她心中所想,卻也沒有多言。陶榮謙被罷官免爵、闔家流放,事涉先帝朝太子,這其中並不是那麽簡單的。

    好在薑窈也沒追問。

    “榮安說,郎君找我,可是有什麽事?”

    裴玨走過去歸置他的筆墨,不答反問:“手還疼嗎?”

    薑窈這才想起昨晚她在裴玨跟前說過,她為了給他燉湯,手又酸又疼。

    沒想到他還記得。

    他既記得這事,昨晚還抱了她回去,又給她取下首飾,薑窈美滋滋的。

    看來她討好裴玨也不是沒成果的,至少他待她不如一開始那般冷淡了。

    “郎君還記得呀,”薑窈湊上前去,歪頭看他,“還有點疼。”

    裴玨瞥了眼她的手,莫名想到昨晚她將雙手放在了他的掌心,又小又軟,仿佛他稍微用力,就會捏碎似的。

    裴玨移開眼神,淡聲問:“早上擦過藥了嗎?”

    薑窈搖頭,似乎有些苦惱,“沒呢,沒有郎君提醒我就忘了。可見,是離不開郎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