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裴玨
  第3章 裴玨

    簡陋的青布馬車緩緩行在小道上。

    小道不比官道寬敞,道路又崎嶇不平,哪怕是坐在馬車裏,也覺得分外顛簸。

    “李阿婆,咱們為什麽不待在浣垣鎮,折騰這一出做什麽?”

    李老嫗聞言,瞥了眼還昏睡著的薑窈,探出頭去,道:“鎮上人多眼雜,況這小子方才說他爹在臨近的驛站等他,浣垣鎮離那驛站太近了,沒準兒就能找來。咱們還是回山上,等他醒了,咱們再給他爹送信,讓他拿贖金贖人。”

    問話那人嘿嘿笑了起來,“還是李阿婆想得周到。”

    李老嫗靠在馬車轅上,臉上的褶子擠做了一團,“張五,等這回得手了,老婆子我就給你們幾個張羅娶門親。”

    張五一聽,趕車都更有勁兒了,“那敢情好,咱哥幾個也嚐嚐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滋味。”

    另外幾個男人也隨聲附和,洪亮的笑聲響徹在這條小道上。

    馬車往前行了一刻鍾左右,身後的浣垣鎮已漸漸不見了蹤影。

    “李阿婆,前頭來人了。”

    張五揚起馬鞭,往前指了指。

    李老嫗眯著她那雙混濁的眼往前看了看,隻見大概有十餘騎正迎麵而來。

    那些人揚鞭策馬,不多時便到了李老嫗等人的跟前。

    這是條羊腸小道,勉強能過這輛青布馬車,對麵來了這麽多人,兩隊人一時僵持在原地。

    李老嫗看著眼前眾人,心思活絡開來。

    為首那個男子,身姿挺拔、長相俊美,是難得一見的俊俏。他神情淡漠,那雙鳳眼望過來時,便給人無形的壓迫感。

    他一身玄衣,更襯得他氣勢凜然,不怒自威。

    李老嫗隻與他對視了一眼,便確認這是惹不起的人。

    “張五,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給貴人讓路?”

    李老嫗伸手拍了拍張五,然後討好地對那男子笑了笑。

    那男子緊抿薄唇,並未理睬李老嫗,更沒有因他們讓路而麵露感激之色,仿佛李老嫗等人給他讓路是天經地義一般。

    張五等人也被對方身上的氣勢所攝,恰好他們右側有塊不大的空地,張五便趕著馬車往那處去。

    恰在這時,青布馬車內發出一聲悶響。

    李老嫗心頭一顫,下意識地朝那男子的方向看去。

    那男子顯然也注意到了青布馬車的動靜,但他也隻是看了馬車一眼,並未多問什麽。

    李老嫗心下稍安,可還沒等馬車趕到那空地,馬車內又發出了兩聲悶響。

    眼見那男子眉頭微蹙,李老嫗立即嚷了起來,“虎子!你別亂動,咱家可就這麽一輛馬車,你要是給踢壞了,我饒不了你!”

    李老嫗話音剛落,馬車便被趕到了空地上,那男子一行人隨即縱馬向前。

    李老嫗目光沉沉地看著男子一行人消失在小道上,然後冷笑一聲,掀開了馬車簾。

    薑窈已經醒了。

    她醒來時,恰好聽到李老嫗吩咐張五給人讓路。她手腳都被綁著,嘴也被堵上了,但求生的本能,讓她忍著疼彎腿踢了馬車壁三次。

    踢了三次後,她也沒力氣了,而那些人也離開了。

    薑窈很絕望。

    李老嫗冷笑著盯著她,陰惻惻地道:“小郎君,你別白費力氣了,這世道,誰會多管閑事?”

    薑窈口不能言,隻憤恨地瞪著她。

    李老嫗哼了哼,正要教訓薑窈一番,就又聽到了雜亂的馬蹄聲。

    她心頭一慌,沒等她出去看,張五等人便叫了起來,“李阿婆,剛才的人又回來了四個。”

    回來了四個?

    李老嫗眸色一沉,譏諷地瞧了眼底重新燃起希望的薑窈一眼,扯了扯嘴角,撩開馬車簾又出去了。

    “你們幾個抄家夥,聽我的令行事。”

    來了四個人又如何?他們這裏有六個人呢,一個個又都是逞凶鬥狠、不要命的主,怕什麽?

    方才那些人雖然看著不好惹,但這荒郊野外的,要了他們的命去,官府能查到什麽?

    他們偏偏要來送死,那就怪不得她了。

    張五等人一聽李老嫗這話,皆咧嘴笑了起來,眼底閃著嗜血的光芒。

    他們幾個探手摸向馬車底部層板,從那裏取下了家夥什。

    方才那男子帶了三個人折返回來,李老嫗讓張五等人站在馬車另一邊,別讓人看到他們手上拿的家夥什。

    隨後,她佝僂著背與那男子道:“貴人這是?”

    那男子跨坐在馬背上,根本不與她搭話,徑直命他的隨從過去掀開馬車。

    李老嫗臉色大變,輕咳一聲,張五等人隨即拿著武器出來了。

    那男子麵不改色,隻對身後的三人做了個手勢,那三人隨即策馬向前。

    張五等人尚未與他們過上兩招,皆被製服了。

    有人還想要逃,卻被那男子擒住。

    薑窈在馬車裏,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她擔心那幾個好心的人不是外頭窮凶極惡的人的對手。

    正當她焦急萬分時,外頭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

    “有咱們裴家六郎在,你還想跑?”

    裴家?六郎?

    薑窈一陣激動,她那未婚夫婿便是裴家六郎!

    可片刻後她又冷靜了下來。她要找的那位裴六郎在京城鎮國公府,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

    他們不可能是同一人。

    外頭又接著傳來一道略顯清冷的聲音,“行了,貧什麽嘴?把人捆了,送去官府。”

    那人話音剛落,薑窈便看到一隻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探了進來,隨後馬車簾又被掀開了。

    薑窈緊張地看著那處,一年輕俊俏的男子立於馬車前,往她這裏看來。

    薑窈恰與他四目相對。

    這人的皮相無疑是極為出眾的,在薑窈過往十六載的人生中,還從未見過比他模樣更好看的男子。

    但他不苟言笑,微抿薄唇時,便叫人望而生畏。

    薑窈隻看了他一眼,便慌亂地垂下了眼眸。

    她被李老嫗捆了扔在這馬車裏,本就躺在車中,那眼眸一垂,便落在了那人的腰間。

    那人一身玄衣,連腰帶也是玄色的,唯一特別的是那腰帶正中的紋飾。

    薑窈盯著那紋飾看了幾眼。

    很是眼熟,她似乎在哪裏見過。

    電光火石間,她終於知道為何會覺得眼熟了——

    那紋飾和她那枚玉佩的紋飾一模一樣!

    薑窈血氣上湧,激動之後,竟然又覺一陣頭暈,徑直暈厥了過去。

    站在馬車前的裴玨,看到這一幕,不禁眉頭微皺。

    他本是想查看一番馬車裏的情形,掀開那青布簾後,確實看到了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

    那人先是與他四目相對,然後就緊盯著他的腰不放,最後竟然暈厥了過去。

    這些都發生在幾息之間。

    裴玨皺著眉頭,本想登上馬車,但奈何他身形高大,那馬車太過逼仄,容不下他。

    他想了想,伸手抓住了薑窈的腳脖子,一把將她拽了過來,然後從袖口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割斷了縛住她手腳的繩索。

    李老嫗捆薑窈時可沒留情,繩索綁得緊緊的,腳上還好,手腕上卻被磨破了皮。

    裴玨瞥見薑窈手腕上的傷口,腹誹了句這人怎的如此嬌氣?

    他一麵腹誹,一麵伸手扯去了堵住薑窈嘴的那團布。

    做完這些,他本想拍醒薑窈,卻眼尖地看到了她耳垂上那微不可見的洞。

    裴玨拍她的動作頓住了,眼神移到薑窈那漂亮得過分的臉上,然後又往下看去,確實看到了一些起伏。

    這,是個姑娘?

    裴玨怔愣了會兒,隨後喚來長隨,“榮安,你過來趕馬車。”

    那名喚榮安的長隨“誒”了聲,問裴玨:“郎君,馬車趕去何處?”

    “濯陽縣縣衙。”

    ……

    浣垣鎮隸屬濯陽縣,距縣城也不遠。

    “郎君,您為何肯定這些人一定有問題?”

    裴玨瞥了眼李老嫗等人,氣定神閑地道:“神態不對。”

    方才馬車裏響第一聲時,那老嫗明顯很是慌張,雖然隻有一瞬,但裴玨仍沒有錯過。

    她後來吼了那麽一嗓子,試圖讓他以為馬車裏是她家頑皮的孩子,但對裴玨來說,這簡直就是欲蓋彌彰。

    裴玨有要事在身,原不想管這事,但他也不知為何,最後仍鬼使神差地帶了人折返了回來。

    榮安聞言,嫻熟地拍起了裴玨的馬屁,“還得是您,目光如炬的,要不說您怎麽能這年紀就做了都察院的左都禦史呢。”

    裴玨:……

    約莫一個時辰後,濯陽縣縣衙到了。

    濯陽縣的知縣劉儋與裴玨是故交,得了裴玨要來的信兒,一早就等著了。

    兩人數年未見,甫一見麵,便是好一陣寒暄。

    “聞達兄,府上可有力大些的仆婦?”

    寒暄後,裴玨想起馬車裏那姑娘,遂問道。

    知縣的住所通常都在縣衙後堂,濯陽縣也不例外。

    劉儋聽裴玨問這話,也沒多問,隨即讓人找了兩個壯實的仆婦過來。

    裴玨指了指馬車,讓她們把馬車裏的人抱進屋子裏,又讓人去請了郎中。

    劉儋有些好奇:“那是誰啊?”

    裴玨搖頭,“就是被方才交給兄台那幾個人綁了的人,尚不知名姓,待她醒了再問。”

    劉儋點點頭,隨後將裴玨迎進了府中。

    ……

    薑窈再醒來時,天已經擦黑了。

    她有些遲鈍地望著這陌生的屋子,好半天才緩過神來,然後記起了她暈厥前的那一幕。

    裴六郎!

    薑窈一想到這人,便再也躺不住了,掀開被褥、胡亂穿了鞋便往外走。

    屋裏沒掌燈,她不知屋中擺設,不慎踢到了床榻邊的矮凳。

    動靜驚動了守在外頭的仆婦,她們提著燈進了屋。

    “小郎君,你醒啦?”

    薑窈哪怕一身男裝,也是難得一見的俏,仆婦看了她,頓時滿臉堆笑。

    因之前經了那麽一遭,薑窈眼下對誰都防備著。

    她往後退了兩步,戒備地道:“你們是誰?這裏,是何處?”

    一仆婦把燈放在桌上,笑著道:“這裏是濯陽縣知縣的府上,咱們都是伺候知縣一家子的。”

    濯陽縣?知縣的府上?

    這麽說,她真的已經脫離險境了?

    “那,誰送我過來的?”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個挺俊的郎君。”

    聽了仆婦這話,薑窈自是想起了馬車裏驚鴻一瞥那張臉。

    薑窈有些急切地問道:“他現下在何處?”

    “這會兒估摸著是在正堂,咱們知縣正…誒,小郎君,你去哪兒啊?”

    仆婦正說著,就見薑窈腳步匆匆地往外跑去。

    薑窈出了屋子,穿過了一條廊道,站在月亮門前,便不知何去何從。

    她哪兒知道這府裏的正堂在哪裏?

    “那個,”薑窈回身看向追上來的仆婦,“勞煩帶個路。”

    這府邸就連著縣衙的後堂,占地不廣,有仆婦帶路,很快就到了正堂。

    聽到那處傳來的說笑聲,薑窈便在拐角處停了下來。

    之前在馬車上見過的那人,正與一男子相談甚歡。

    薑窈忽然覺得有些緊張,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在那兩個仆婦疑惑的眼神裏往正堂走去。

    她腳步不重,但仍被裴玨和劉儋發現了。

    劉儋隻當她是無辜百姓,正要問她是如何被李老嫗等人綁了的,卻見她直愣愣地盯著裴玨。

    薑窈手心冒汗,緊張地問:“您,您是京城鎮國公府裴家的六郎嗎?”

    方才裴玨就覺得她奇怪,這會兒見她竟然知道他的身份,更覺詫異。

    他微微頷首,問她:“你如何知道的?”

    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薑窈的雙眸頓時蘊滿了眼淚。

    兩行清淚滑落,少女顫抖的聲音隨之響起:“郎君,我是你未過門的娘子。”

    作者有話說:

    小裴:第一次見麵老婆就看了我的腰,我秒懂,於是拽了她的腿,生命大和諧!

    親媽:你在說什麽虎、狼、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