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第二日一早,宮中傳出了消息,道是陳貴妃“忽染惡疾”,且病情十分嚴重。

    事發突然,除過昨夜親眼見到那一幕的宮人侍衛及趙賢妃同弘武帝自己,外界暫時無人得知真相。

    當然,除過朱永琰與衛婉寧。

    說實話,直到這時,朱永琰才真的敢確定嬌妻所言不假,陳貴妃果真在身邊養了一個“男寵”,那人男扮女裝成宮女,竟然藏在深宮多年。

    其實這件事,衛婉寧上輩子就發現了。

    那時朱光深登基之後,陳貴妃榮升太後,以散心為由,常年居於金波園,有次衛婉寧前去請安,正值午後無人,聽見其殿中傳出了男子的聲音。

    但入內之後,她卻並未發現男子,甚至連太監都無,殿中除了陳貴妃,便隻有那個叫鶯歌的“宮女”。

    她心裏登時便起了疑,經過一番暗中查探,終於發現了“鶯歌”的秘密。

    她自是震驚,但那時陳貴妃是她的婆母,就算對她不好,為了朱光深及自己的一雙兒女著想,她也隻能替對方隱瞞此事,隻裝作不知情。

    而這輩子,雖然她與陳貴妃再無關係,但此事太過重大,不到萬不得已,她也沒想過要揭露出來。

    畢竟此事一旦爆出,受波動最大的除過朱光深,便是弘武帝。

    弘武帝年事已高,且寵了陳貴妃這麽多年,一旦受到如此大的刺激,她真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畢竟對方是她夫君的祖父,且時下時局未定,朝中一旦生變,隻怕會很複雜。

    但,朱光深今次實在太過分,叫她忍無可忍。

    作為一個母親,她絕不能容忍別人來傷害自己的孩子。

    經此一事,陳貴妃不會再有活路,朱光深也算是徹底失去了最大的靠山。

    且,其在弘武帝心間,也成了一個芥蒂。

    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血統會純正嗎?

    當然,衛婉寧並未奢望僅憑這一件事,就能叫朱光深萬劫不複,但至少叫弘武帝起了疑心,便已經足夠了。

    與此同時,朱光深也終於發現了不對。

    母妃突發“重疾”,他自然想入宮探望,誰料弘武帝卻不允。

    他這才驚覺異常,忙派人打探,經過一番努力,終於得知了真相。

    一時間,猶如晴天霹靂。

    他身為兒子,這才終於知道自己的母親居然藏了這樣一個秘密。

    朱光深當過皇帝,亦是一個男人,此時除過震驚,他也當然能想到,此時自己的父皇會想些什麽。

    情急之下,他顧不得其他,當即入宮求見父皇。

    隻是,同樣吃了閉門羹。

    大太監江順手持拂塵,神色清冷道,“陛下政務繁忙,暫時沒空見您,殿下請回吧。”

    朱光深心間一刺,卻並未起身,仍堅持道,“不管發生何事,父皇在兒臣心間從未動搖,父皇聖恩,兒臣無以為報,隻能在此恕罪。”

    語罷,竟直接跪在了宮門口。

    江順一怔,隻好又緩聲道,“陛下眼下正在氣頭上,王爺如此,隻怕也是無用,不如先請回吧。”

    “不,”朱光深語聲堅定,“兒臣做不了什麽,就當替母妃贖罪吧。”欲罷還深深磕了三個響頭。

    江順無法,隻好回到了殿中,斟酌一番後,將情形一五一十稟報給了弘武帝。

    弘武帝正在批閱奏折,聞言朱筆未停,隻冷聲道,“由著他吧。”

    態度冷漠,再別無他話。

    江順便不敢再提了。

    因臥床期間,弘武帝賜了不少藥材補品,衛婉寧大好之後,隨夫君入宮謝恩。

    二人經過乾明宮門外,正遇見跪地“替母謝罪”的朱光深。

    其並未穿蟒服,一身家常的素色袍子,頭上也未戴王冠,隻一根木簪固定頭發,身形挺直,神色沉重,看上去確實有幾分“請罪”的意味。

    衛婉寧隻遠遠掃過一眼,便將目光收回。

    朱永琰也未多看對方一眼,攜嬌妻邁進宮門,經過準許後,踏進了殿中。

    二人站定後行禮,朱永琰恭敬道,“太醫說阿寧如今胎像已經穩固,孫兒特帶她前來謝恩。”

    衛婉寧也跟著道,“孫媳謝陛下恩典,孫媳如今已大好,請陛下安心。”

    言語間匆匆瞥過上座,隻見弘武帝的頭發似乎忽然變白了許多。

    “如此就好,朕這裏沒什麽,你二人早些回去吧,路上小心。”

    弘武帝一邊吃飯,一邊發話道。

    夫妻倆應是,便又低頭退出了殿中。

    出宮的路,自然還要經過朱光深。

    衛婉寧原本依舊打算無視,隻是在經過其身邊時,忽然聽見對方低低道了句,“狠毒的女人。”

    她微微頓足,未等開口,卻見朱永琰已張口問道,“六叔說什麽?”

    朱光深冷笑一聲,抬眼看他,“這是她的主意吧?娶了這樣的毒婦,你還能安心睡在她身邊?就不怕有朝一日,她會用對我的手段來對你?”

    衛婉寧凝眉。

    哪知卻見朱永琰輕飄飄一笑,道“我未做過對不起賢妻的事,當然能安睡。倒是六叔你,有空在這裏怨婦似的怪罪別人,怎的不找找自己原因?”

    “貴妃的事,你身為兒子,難道一點也不知情?”

    “你……”

    朱光深怒極,卻是想罵也罵不出口。

    朱永琰卻又笑道,“我給六叔出個主意,自己在這跪,隻怕不夠,不若叫六嬸一起來?所謂人多力量大嘛!”

    “你……混賬!”

    朱光深終於忍不住罵了出來,氣得簡直要咬碎後槽牙。

    衛婉寧卻險些笑出聲來。

    稍頓之後,她斂起神色,對那跪地的男人道,“若論狠毒,天底下找不出比你更毒,害我孩子的人,我絕對不會放過。”

    朱光深眸間緊凝,冷笑道,“你會後悔的。”

    衛婉寧也回敬冷笑,“不怕告訴你,我還知道更多的事,若你想再試,我願意奉陪。”

    語罷不再浪費唇舌,與朱永琰挽手,一道往前走了。

    京城已入盛夏,天氣日趨炎熱。

    衛婉寧身孕已滿三個月,精神愈發好。

    為了安撫嬌妻,朱永琰特意陪她回娘家省親。

    為避免人多勞頓,二人刻意低調,隻穿了便裝出門,也未提前知會鎮國公府。

    等到了衛家,闔府上下都是一片驚喜。

    尤其知道衛婉寧曾在弘武帝壽宴上經曆一回危險,家中長輩們都一直頗為牽掛,此時見麵,趕忙拉她詢問。

    衛婉寧安撫好父親與祖母等人,見她精神確實不錯,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吃過午飯,時間還早,衛婉寧去園中與大嫂錦容乘涼。

    錦容比她早懷孕三個月,此時孕肚早已高高隆起,大抵是平素吃的合胃口,臉與腰身都圓潤了一圈。

    二人早攢了不少話說,待分享過各自孕期經驗,錦容忽然同她說起了八卦。

    “聽說原本是安王自己跪在乾明宮外,跪了三日,安王妃也去了,隻不過身子太弱,才第二天就暈倒了。”

    衛婉寧輕飄飄道,“這麽熱的天,確實不太好過。”

    心間卻不由得想起那日情景,朱永琰說,叫安王妃陪朱光深一起跪……

    她心間很是諷刺,又忍不住又有些想笑。

    錦容卻又歎道,“安王也是夠厲害,聽說這半月之中暈倒了三回,但每回轉醒,又依然回去跪著。不過他這一招苦肉計,還是挺管用的,聽說昨日皇伯父已經見了他,叫他回去了。”

    不錯,大抵到底應了那句父子情深血濃於水,在朱光深跪了半月後,弘武帝終於見了他一麵。

    兩人說了些什麽,外人不得而知,但結果就是,朱光深終於回府了。

    衛婉寧當然知道,他能回去,自然是代表這一番苦肉計有了成效。m,Xδ1貳З,ǒяG

    不過,這也早在她預料之中。

    她隻道,“陛下年事已高,畢竟二十來年的父子情份,總不會太絕情。隻不過真是難為了安王妃,才成婚就遇上這麽一檔子事兒,一點好處沒有撈上,倒先吃了苦頭。”

    聞言錦容也笑道,“就是,安王妃這是什麽命,還沒成婚,府裏就先有一位側妃,一嫁進來又遇上這種事,不知可後悔了沒?”

    王氏後不後悔衛婉寧不知,但她知道的是,朱光深經此一事,能消停一陣。

    二人正坐在湖邊涼亭中,不遠處的湖麵上,衛俊鴻與朱永琰也在愜意劃船,大抵是怕兵器冷硬,嚇到各自未出生的孩兒,兩人今日沒再比箭。

    眼看兩人的船劃到一片蓮葉之間,衛俊鴻便伸手折了幾個蓮蓬,待回到岸上,拿給了嬌妻。

    “這蓮蓬長得不錯,你嚐嚐。”

    衛俊鴻語聲溫柔。

    錦容欣然接過嚐了起來,衛婉寧看的眼饞,也拿了一個來剝。

    蓮子脆嫩,帶著天然的清香,衛婉寧歎道,“真是托嫂子的福,家中這片蓮花每年不知結過多少蓮蓬,我還是頭一回吃到大哥親手摘的。”

    錦容聽了,揚起一臉幸福的笑容,又將蓮蓬多分了她幾個,道,“喜歡吃就多吃一些,下回沒準就被我吃完了。”

    兩人自是在說笑,但這話被某人聽見,心間卻有些不是滋味。

    眼看日頭西斜,夫妻二人告別衛家親人,坐上了回王府的馬車。

    衛婉寧有些困,便靠在朱永琰肩頭閉目養神。

    過了一陣,忽然聽見夫君喚她,“阿寧?”

    她嗯了一聲,睜眼瞧了瞧他好看的側臉,“怎麽了?”

    “除過蓮子?你還喜歡吃什麽?”他問。

    衛婉寧想了想道,“茭白不錯,葡萄也喜歡,還有櫻桃,蜜梨。”

    大抵是今日心情好,她胃口也很好。

    某人唔了一聲,便沒再說什麽。

    她也沒多想,又閉上了眼,在馬車的搖晃中,漸漸睡了過去。

    沒過幾日,衛婉寧在園中散步,忽然瞧見內府管家指揮著下人們在整頓園林。

    他們將原本睡蓮池中的睡蓮全部拔出,又將一旁的薔薇園重新翻了土,而原本的一處竹林,已經種上了新的樹苗。

    她奇怪道,“你們在做什麽?睡蓮不是生的不錯?怎麽全部拔掉了?”

    管家一見是她,趕忙上來回話,“啟稟王妃,王爺叫將這片水池全給您種成蓮花,屬下已經著人挑好了上等的湘鄂白蓮,保證今日就能全部種下,今年定能讓您吃到自家種的蓮子;櫻桃與蜜梨已經種好,但約莫最快也要明年才能結果,葡萄明日便能到,屬下一定命人盡快給您種好。”

    什麽?蓮子,櫻桃,葡萄,蜜梨……

    衛婉寧愣了一瞬。

    待反應過來,頓時哭笑不得。

    難怪他昨日要問她愛吃什麽。

    是覺得她吃蹭嫂子的蓮子可憐麽?

    不得不說,巽王府管家辦事確實穩妥,五月中將白蓮種下,六月末的時候,原本的睡蓮池已經開滿了大朵荷花。

    又過了些日子,荷花開過,結出了大而飽滿的蓮蓬,衛婉寧便每日都有吃不完的自家新鮮蓮蓬。

    眼看盛夏過去,京城涼快下來的時候,鎮國公府又送來了喜訊,世子夫人錦容順利臨盆,生下了一位小公子。

    衛婉寧十分高興,隻可惜她腹中也有孩子,避諱起見,不能去參加小侄子的洗三宴。

    不過朱永琰可以。

    衛府洗三宴那日,作為小娃兒姑丈的他代嬌妻去赴宴。

    等回到王府,晚間入睡前,隻聽嬌妻在榻上問道,“王爺可見到妾身的小侄子了?長得像誰?”

    朱永琰頷了頷首,“俊鴻抱了出來,”

    但長得像誰……

    他努力想了想,卻實在說不出,那個軟成一團被包在繈褓中閉眼酣睡的小家夥長得像誰。

    衛婉寧也曉得這問題有些難為他,便又換了問題,道,“那,小家夥可愛嗎?”

    朱永琰唔了一聲,“還不錯。”

    語罷卻伸手撫上了嬌妻的孕肚,期待道,“我們的孩子,一定更可愛些。”

    掐指一算,還有三個月,他也要當爹了。

    還好還好,沒有比俊鴻晩太多。

    沒過幾日,便到了中秋。

    每年中秋,宮中都會舉行團圓宴,今年也不例外。

    隻不過,兩個月前,陳貴妃已因“急症”去世,今年少了她的身影。

    而安王府一家要為陳貴妃“守孝”,亦沒有出席。

    就算初時少有人知情,但好好一個人忽然急症離世,經過這些日子,眾人多多少少也都猜到了真相。

    為免觸怒弘武帝,眾人都盡力閉口不談,宴間氣氛看來依舊祥和。

    隻是弘武帝的麵色明顯不比從前了。

    衛婉寧明白,這位帝王到底是受了那場“捉奸”的刺激。

    但凡男子,都無法接受自己的女人與別的男人廝混,更遑論他是有名的鐵血帝王。

    雖然他表麵一直硬撐,隻怕對身體的影響不小。

    果然,待到散宴時,弘武帝本打算起身回寢殿,卻一個沒有站穩,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