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隨著天氣越來越暖,衛老太太的壽辰也越來越近了。

    對於衛家來說,這是個大日子,鎮國公與衛三爺平素再低調,每年都會極為認真的為老母操辦壽宴,以示孝心。

    孫輩們也都盡心盡力的為祖母準備賀禮,衛婉寧自幼習丹青,今年特意為祖母畫了幅鬆鶴祝壽圖,送去了京城最好的鋪子裝裱。

    這日,估摸畫已經裝裱好,她親自出門去拿。

    她與雪梅乘馬車出門,不多時便到了地方。

    下車取了畫,主仆倆便打算返家,未等走出店門,街道上忽然熱鬧起來。

    有敲鑼聲陣陣,街邊立滿了圍觀的行人,雪梅心生好奇,去同別人打聽了一下,回來一臉驚喜的向她稟報,“姑娘,原來是狀元朗遊街呢!”

    “哦?”

    衛婉寧這才反應過來,殿試前幾日結束,今日原來是傳臚大典。

    不知今次陸安濟是否依然高中,她便出了店門特意留意了一下。

    隻見隨著敲鑼聲越來越近,視線中出幾位騎馬的郎君,皆是身披朱衣,最前頭那位頭簪金花,無疑正是狀元郎。

    而定睛望去,那張光風霽月的麵容,果然正是陸安濟。

    雪梅將人認了出來,很是歡喜的看了看自家姑娘,衛婉寧也麵帶笑意,放心上了馬車。

    陸安濟高中,且是陛下欽點,旁人應是動不了手腳的,接下來,她隻需等著舅母從中撮合,兩家議親便是。

    遊街的隊伍漸漸遠離,人群也散去,衛家的馬車得以起行。

    不一會兒,便到了京中有名的首飾鋪鳳祥樓門外,雪梅特意撩簾看了看,悄聲與衛婉寧稟報道,“姑娘,薛家的馬車到了。”

    衛婉寧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什麽,馬車繼續往前去了。

    ~~

    京城但凡叫得上名的大戶人家女眷們,都在鳳祥樓定製首飾。

    薛家與當今陛下母族沾親,當年也可稱得上大戶人家,隻可惜近十餘年來漸漸沒落。

    衛老夫人的壽宴一年才隻一次,宴間又不知有多少高門貴女露臉,為了不太丟分子,縱使這鳳祥樓的首飾貴得離奇,薛夫人也咬了牙掏出私房銀子叫女兒來置辦新首飾。

    前幾天薛彩琴已經來選好了花樣,今日正是來取成品的。

    店中的首飾滿目琳琅,每一件都襯她容貌,隻可惜銀兩有限,她隻能選一兩件。

    待說明了來意,店小二馬上為她取了貨來,她打開查看一番,見並沒有瑕疵,便打算走了。

    未等抬步,卻見一華袍公子進了店中,腰係寶帶,唇紅齒白,十分俊美。

    這樣的麵容,京城似乎甚少見到,薛采琴微微一頓,竟忘了要走,忍不住在旁悄悄打量對方。

    隻見那公子握著白玉骨的折扇,說要買一個新扇墜,掌櫃立時叫人拿了各色上等玉墜出來,價錢雖貴得咋舌,但他毫無猶豫的選了最貴的那塊,當即叫小廝拿了銀票付賬。

    哪知店中夥計不小心,解舊扇墜時將手一滑,叫那玉器一下跌在了地上,隻聽一聲脆響,翡翠扇墜霎時破碎,有一塊碎片不偏不倚,正打在了不遠處薛彩琴的衣裙上。

    丫鬟綠蝶哎呀了一聲,忙矮身為她檢查衣裙,著急關問道,“姑娘可被砸疼了?”

    夥計臉都白了,忙不迭的向那公子賠不是,掌櫃的則氣得來踹那夥計,這翡翠一看就價格不菲,今兒這塊天山玉白送都不知夠不夠。

    然那位公子卻隻淡淡一笑,大方道,“罷了,不過一件玩意兒。”

    語罷看了看薛彩琴,又吩咐掌櫃的道,“本公子付賬,請那位姑娘挑一件喜歡的首飾。”

    薛彩琴驚訝看過去,卻見那公子對她笑了笑,道,“驚擾到姑娘,十分抱歉。”

    這一笑光風霽月,似有千種風流,世人常說的貌比潘安,料想也不過如此。

    薛彩琴忍不住臉紅起來,糯糯道了聲,“公子不必如此客氣……”

    “珠寶配美人,理所應當。”

    白衣公子灑然一笑,愈發倜儻無比,語罷朝她微微點了下頭,徑直踏出了店門。

    回府路上,薛彩琴仍忍不住回想方才那一幕,不知不覺間出聲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綠蝶聞言回想,道,“奴婢方才看那位公子的馬車上,似乎寫了一個“景”字。”

    “景?”

    薛彩琴暗自沉吟,這個姓氏十分罕見,京中似乎沒有姓景的大戶人家。

    倒是聽聞定州的臨陽侯府是姓景的。

    臨陽侯府……

    她忽然一頓,鎮國公府似乎與臨陽候府沾親。

    如果這位公子真是臨陽侯府的,這時候進京,該不會是來給衛老夫人祝壽的吧?

    ~~

    三日後,衛老夫人壽辰。

    一大早起,鎮國公衛崮率家中眾人向老母磕頭祝壽,兒孫們紛紛獻上賀禮,哄得老太太合不攏嘴。

    吃罷早飯不久,賓客們就絡繹不絕的到來了。

    依規矩,男女賓客分席,衛崮衛興兄弟領著兒子侄兒在前院迎接男賓,喬氏薛氏祁氏妯娌三個則在後院迎接女賓,衛婉寧姐妹三個便負責招待同輩的姑娘們。

    有了那日韓家衛婉寧的主動相邀,田雲秀果然一早就來了,一身越羅春裙,看得出精心裝扮過,隨其母向衛老太太賀了壽,便來到衛婉寧身邊。

    “衛姑娘。”

    “田姑娘來了,快來吃茶。”

    衛婉寧不露異樣招呼她。

    沒過一會兒,又聽舅母楊氏到了,衛婉寧便起身去迎接。

    女兒韓芷蘭已經出嫁,兒子韓修文還沒娶親,楊氏今日是一人過來的,同衛老太太問了好,隻見外甥女關問道,“那日我邀了雪茹姐姐,怎麽沒見她來?”

    衛婉寧有點擔心,難道楊家還是與那馮家過了定?

    卻見楊氏笑道,“那日幸虧有你提醒,她爹娘仔細查了查,才知道那馮家沒安好心,那大兒子早就得了癆病,治都治不好,如今他們已經把庚帖退了。今兒人多,雪茹她害羞,就先不來了,改日再把你們叫到一處玩。”

    “那就好。”衛婉寧笑著應下,終於放下心來。

    正說話間,又有新客到,卻是薛彩琴與母親薛夫人。

    二人在薛氏陪同下同衛老太太問好,隻見薛彩琴一身水紅色襦裙,頭上梳了墜馬髻,斜插一隻金釵,看來十分嬌媚。

    賓客們紛紛誇她漂亮,薛氏也挺得意,心道過幾日該同老太太提一提,把侄女與兒子的婚事定下。

    雪梅朝衛婉寧看了看,衛婉寧麵上不露半分異樣。

    眾人紛紛落座,在廳中吃茶談笑,沒過多久,隻見丫鬟引了兩個年輕人進了堂中,領頭的那位正是衛家大公子衛俊鴻,而後頭那位卻有些麵生。

    眾人紛紛投去目光,隻見衛俊鴻走到衛老太太近前道,“祖母,這位是陸公子,今日特來向您拜壽。”

    陸安濟忙上前行禮,“晚輩陸安濟,見過老夫人。”

    陸安濟?

    堂中頓起一片驚訝,原來這就是今年的新科狀元。

    沒想到狀元郎竟然這般年輕,模樣也這般俊秀。

    衛老太太麵含微笑,簡單打量過對方,頷首道,“有勞陸公子惦念老身。”

    陸安濟又呈上一副卷軸,道,“此乃晚輩拙作,祝老夫人福壽無疆。”

    丫鬟們上前接過,為老太太展開,隻見那是一副祝壽圖。

    蒼山之上有祥雲繚繞,山峰層疊高聳如雲,山間草木繁密,又有仙鶴展翅高飛,仙氣嫋嫋,筆鋒蒼健,實乃上乘之作。

    衛老太太頷首,“陸公子畫功卓然,令老身倍感榮幸。”

    餘光卻瞥了衛婉寧一眼。

    旁人不知老太太深意,雪梅卻知道。

    ——這位陸公子與姑娘一樣,都送了老夫人鬆鶴祝壽圖,莫不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

    衛婉寧察覺到祖母的目光,心底暗自彎了彎唇,麵上卻不動聲色。

    恰在此時,卻見一丫鬟匆忙跑進堂中,向衛老太太稟報道,“老夫人,安王殿下來了。”

    安王來了?

    堂中眾人皆都吃了一驚,紛紛立起身來。

    須臾,就見鎮國公衛崮引著一人邁進堂中,蟒袍金冠,貴氣十足,可不正是安王朱光深?

    眾人立時齊齊行禮,連衛老太太這個老壽星也不例外,卻見朱光深一臉謙和道,“老夫人請免禮,陛下感念鎮國公府保家衛國之功勳,特命本王前來向您賀壽,祝您福壽安康。”

    衛老太太忙謙謹道,“老身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掛懷?天恩浩蕩,老身感激不禁。”

    “老夫人客氣了。”

    朱光深麵上一派溫和,餘光在堂中環顧一圈,找到了衛婉寧的身影。

    她就立在衛老太太不遠處,身邊一群年紀差不多的姑娘,穿紅戴綠鶯鶯燕燕,但縱使她可以素淡,此時與眾人一樣都垂著頭,他仍能一眼就看到她。

    是的,年方十六歲的她,依舊如此清麗可人,如上輩子並無二致,但她的心,卻已與上輩子截然不同。

    思及此,朱光深的心也冷了冷,正欲收回目光,不曾想餘光又掃過一人,卻忽然一頓。

    立在衛俊鴻身邊的那個男子,不是狀元陸安濟麽?他怎麽會在這裏?

    “狀元郎也在?”

    朱光深不動聲色問道。

    陸安濟再度行禮,“小生拜見殿下。”

    朱光深頷了頷首,心間疑惑卻越來越重。

    上輩子,陸安濟與衛家根本沒什麽淵源,今日怎會來給衛老太太拜壽?

    他隱約覺得,哪裏不對。

    隻是未容再想,卻聽衛崮開口道,“前院已經備好酒宴,請王爺上座。”

    此廳中畢竟都是女眷,他隻好先應下,又被衛崮引著往外走去。

    ~~

    “陛下今派安王殿下親自。慰問,這京城隻怕找不出第二人,老夫人實在好福氣!”

    安王一走,賓客們紛紛同衛老太太說著好聽話。

    衛老太太表麵樂嗬嗬的,心間卻在暗自發沉,不由看了看一旁的衛婉寧。

    她自然明白,安王絕不會無故示好。

    大孫女如今正是待嫁之年,周遭群狼環伺,隻怕要盡快為她定下親事才是。

    相較於祖母,衛婉寧倒淡定多了。

    畢竟她早就知道,今日朱光深會來。

    尤其眼下她尚未落入他的陷阱,他怎麽可能會失去今次這樣好的機會?

    不過有些事卻出乎她意料。

    ——往常每年今日巽王都會來,今年卻怎麽沒來?

    ~~

    巽王府。

    暮春時節,稍活動一下就大汗淋漓。朱永琰在院中練完箭,正待回房沐浴,沒走幾步,卻見自己的母親徐太妃正在廊下看自己。

    他忙迎上前去,喚道,“母親?”

    徐太妃拿帕子替兒子擦去額角的汗,方開口道,“往常每年都會去衛家,今日卻怎麽沒去?”

    “賀禮我已經著人送去,今日安王會去,若我再去,隻怕叫衛家為難。”他淡淡答道。

    “如此也好。”

    徐太妃點了點頭,又試著問道,“上回大公主與我提起,說鎮國公長女很是不錯……你父王喪期早已經過去,你如今年紀也差不多了,關於終身大事,可有打算?”

    “我心裏有數。”

    朱永琰笑了笑,隻道,“母親放心,待時機成熟,我定會為您娶回滿意的兒媳。”

    ~~

    午宴過後,戲班雜耍在園中拉開了序幕。

    女賓們移步園中觀賞,折子戲與雜耍接連上演,引得眾人目不轉睛,十分精彩。

    誰也沒有注意,有一女子悄悄離開了。

    薛彩琴自幼不知來了這鎮國公府多少次,早已是熟門熟路,不多時,便到了水榭邊。ωwω,χS㈠2三,nετ

    這裏是前院後院的連接處,當下男女賓客們都在飲酒看戲,此地稍顯清靜。

    卻有一白衣公子正麵水而立,看樣子,是在醒酒。

    想起前日的初遇,薛彩琴難以抑製心間小鹿亂撞,努力平複些許,方開口道,“那日在鳳祥樓,公子實在客氣,小女這兩日做了件回禮,還望公子不要嫌棄。”

    沒錯,她已經打聽清楚了,臨陽候府的老夫人與衛老夫人乃是姐妹,而眼前的背影,正是前日在鳳祥樓遇見過的那位臨陽侯世子。

    他此次進京,也正是來給衛老夫人祝壽。

    薛彩琴今日一直在等,好不容易才等到這樣的機會。

    表哥衛俊英雖對她死心塌地,但有衛家大公子在,他不會有太大的前程,再說,那張臉自小到大早就看膩了,哪裏比得上臨陽候世子風流倜儻?

    她當然知道此舉有些不太好,但自古富貴險中求,今日若不試一試,以後隻怕不能甘心。

    更何況,對方也不知她的身份。

    若他有意於自己,再自報家門也不遲。

    此時她既興奮又緊張,話才說完,已是滿麵羞紅。

    宛若池中出水的蓮花惹人憐愛,試問誰看了不會對她動心?

    隻可惜,事情並沒照她預想中那般發展。

    麵前人似乎微有一頓,緩緩回過頭來。

    卻並不是她想看見的那張臉,而是她的表哥衛俊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