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田雲秀的父親是衛婉寧舅舅韓茂林昔日的同窗,關係一向不錯,今日韓茂林雖未大張旗鼓,也叫了幾位同僚好友來飲酒。

    而此女正是隨她父親來的。

    說起來,田家也算書香門第,這田雲秀看上去文靜知禮,沒什麽鋒芒,很容易叫人對她放下戒心。

    上輩子,衛婉寧在舅舅家與此女相識,並將其視為好友,時常一起談心玩耍,便是出嫁之後,也不忘招她到王府中吃茶說話。

    那時她在十一月出嫁,不過半月,匈戎入侵邊境,父兄領兵出發,正月還未過完,傳來了大哥犧牲的消息。

    其後的整個二月,她都沉浸在悲痛之中,直到察覺有孕才勉強和緩了一些。

    孕期難熬,她好不容易撐到盛夏,朱光深卻告訴她,自己要娶側妃了。

    衛婉寧當然知道,自己的夫君身為皇子,斷不可能隻有她一個女人,但她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而對方還是自己的“好友”田雲秀。

    她自是憤怒不甘,然宮裏那位頗為得寵的婆母陳貴妃卻為自己兒子請來了賜婚旨,重壓之下,她隻能挺著孕肚眼睜睜的看著田雲秀進門。

    當然,田雲秀也並不能算勝者,朱光深登基後封了她賢妃,然她幾年間沒能生下皇子,出於穩固地位的考量,從宮外安排了白映梅入宮,哪知最後卻跌在了白映梅手上,死在了冷宮裏。

    ……

    當然,眼前的田雲秀,還不是那個搶了她夫君的女子,但她卻無法如前世那般把對方當做朋友了。

    “韓姐姐,衛姑娘,楊姑娘。”

    此時,田雲秀來到近前,親切的跟她們打著招呼。

    “雲秀快坐。”

    韓芷蘭也親切的招呼對方,又叫丫鬟上了新的茶點,楊雪茹禮貌朝她點了點頭,衛婉寧便也跟著點了點頭,隻是神色要冷淡得多。

    田雲秀何其聰明,見她如此,頓時察覺到了不對。

    不過她卻沒說什麽,隻靜靜在旁喝茶,同韓芷蘭聊天。

    沒過多久,正跟乳母玩的明兒哭了起來,韓芷蘭隻好起身先去應付兒子。

    衛婉寧沒有多看田雲秀一眼,隻同楊雪茹說話。

    “雪茹姐姐這個絡子打的甚好,可能教一教我嗎?”

    “當然可以。”

    楊雪茹一口應下,叫丫鬟去找了絲絡,當場手把手教起她來。

    田雲秀看在目中,依然沒有硬湊上前,隻在座位上默默喝茶。

    衛婉寧也沒有將她放在心上,哪知過了一陣,卻忽然聽見一陣嚶嚶哭泣聲。

    她一頓,楊雪茹也愣了,齊齊望去,卻見哭的正是田雲秀。

    她是真的在哭,壓抑的抽泣聲與顆顆滴落的淚珠,叫人覺得,她仿佛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正在此時,韓芷蘭回來了,一見這狀況也愣了,忙問兩個表妹,“雲秀怎麽哭了?”

    楊雪茹尷尬道,“我們也不知怎麽回事,田姑娘忽然就哭了起來。”

    衛婉寧卻沒說什麽,隻冷眼看著田雲秀。

    田雲秀愈發委屈,抽抽噎噎的對韓芷蘭道,“韓姐姐不要誤會,同二位姑娘無關,我,我就是心裏有些難受……”

    韓芷蘭忙掏出帕子親自與她擦淚,安慰道,“可是出了什麽事?今日沒外人,你若信得過,不妨與我們說說,看是否有什麽好辦法。”

    田雲秀聞言,這才怯怯抬眼看了看衛婉寧,道,“我是個笨人,家中平素也沒有姐妹相伴,不會說話,也不太會討人喜歡,不知是不是不哪裏做的不合適,惹衛姑娘生了厭,衛姑娘似乎有些討厭我……”

    這話一出,眾人自然都看向了衛婉寧,目光中似乎頗有找到了罪魁禍首之意。

    衛婉寧還是沒有說話。

    田雲秀隻好又道,“不瞞衛姑娘,除過你們幾位真心待我,我並沒其他朋友,我知道你寬宏大量,如果我有做的不對的地方,能不能請你告訴我,我一定會改的,我,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語罷又有淚滴滾落下來。

    韓芷蘭心軟,趕忙又勸慰道,“這怕不是你多心了?阿寧是個直性子,從不會記恨別人,莫不是有什麽誤會吧。”

    語罷又使勁給衛婉寧使眼色,叫她說幾句話。

    衛婉寧看在眼中,心間直覺可笑。

    表姐不知田雲秀真正為人,被她糊弄也在情理之中。但田雲秀呢,這般做戲意欲何為?

    口口聲聲說不想失去她這個朋友,上輩子卻專來挖她的牆腳,在她最悲痛時偷偷勾搭朱光深不說,做了朱光深的女人之後,還幾次預謀害她的兒子阿耀……

    當然,後來她被打入冷宮慘死,娘家也一並抄家發配,仇怨也算了解了,這輩子是新的,衛婉寧並不想再去翻什麽舊賬,隻不過想劃清界限,清淨幾分,然而田雲秀並不知難而退,非要再來招惹她。ωwω,χS㈠2三,nετ

    既如此,隻好成全她了。

    她笑了下,終於開口道,“田姑娘誤會了,我對你沒有惡意,隻不過許久未見雪茹姐姐,多與她說了幾句話罷了,若是傷害到了你,還請原諒。”

    話音落下,田雲秀果然不再哭了,擦了擦腮邊殘淚,與她點頭道,“想來還是我太過患得患失,衛姑娘沒有嫌棄我就好。”

    語罷又從袖中拿出一物,遞於她道,“這是我才繡好的香囊,裏頭裝了佩蘭艾葉薄荷丁香,可以驅蟲寧神,希望你不要嫌棄。”

    “雲秀這般細心,眼看天熱起來,特意做了驅蟲的香囊,阿寧你又怕蚊蟲,戴在身上正好。”韓芷蘭也趕忙幫著說話。

    衛婉寧伸手接過,笑道,“真的謝謝。對了,下月我祖母過壽,家中要擺些酒席,你們若是不嫌棄,可否賞臉來家中坐坐?”

    田雲秀眼中一亮,立時點頭道,“我一定早日為老夫人備好賀禮。”

    衛婉寧又看向楊雪茹,楊雪茹卻還有些顧慮,隻道,“我若能去,一定去。”

    眾人都知她的情況,若楊家在衛老太太過壽之前與馮家過了定,她定然不能輕易出門了。

    衛婉寧也理解,便點頭說了聲好。

    如此皆大歡喜,韓芷蘭便也放了心,不多時,有丫鬟來報說酒菜已經備好,幾人便一道移步去了宴廳。

    除過年輕的少女,今日還有幾位夫人,與長輩們同桌總有些不自在,稍稍用了些菜後,衛婉寧同楊雪茹幾個便從宴間離開了。

    當然,田雲秀也一直跟在身邊。

    走著走著,忽聽不遠處有叫好聲,幾人好奇望去,卻見是韓修文,衛俊鴻及陸安濟幾個年輕公子在玩投壺,表姐夫曹翰軒也在。

    大約他們也是覺得同長輩喝酒沉悶,不若在外頭自在。

    衛婉寧心間一動,主動走了過去,那二人雖有些羞澀,也隻好跟了過去。

    衛俊鴻是練家子,另三人都是讀書人,與他玩投壺難免吃些虧,尤其韓修文,十投九不中,隻得連連飲酒,臉都紅了。

    衛婉寧一時調皮,打趣道,“表哥手下留情,也給我大哥留些酒喝嘛。”

    韓修文酒意上頭,半是玩笑半是惱羞道,“俊鴻同我們玩這個根本不公平,不然表妹你來試試。”

    衛婉寧哼道,“試就試,我若輸了,大哥替我喝。”

    衛俊鴻正想喝酒呢,欣然應允道,“可以。”

    衛婉寧便執起羽箭,往那銅壺中扔去。

    十支箭,除過兩隻未中,其餘八隻都被她穩穩當當丟進了壺裏。

    楊雪茹忍不住拍手叫好,陸安濟也讚道,“果真虎父無犬女,衛姑娘令我等汗顏。”

    衛婉寧謙虛笑道,“陸公子過獎,我不過運氣好罷了,所謂術業有專攻,你的才學才令人欽佩。”

    語罷佯裝嬌羞,卻又悄悄多看陸安濟兩眼。

    一旁,田雲秀看在眼中,不禁動了動心思。

    ~~

    眼看日頭西斜,衛家兄妹要告辭回家了。

    楊氏主動將衛婉寧拉到一旁,悄聲問道,“阿寧,這裏沒外人,你可與舅母說些貼心話,今日你表哥那位同窗,陸家的公子,你覺得如何?”

    果然印證了猜測,衛婉寧卻先裝傻道,“陸公子一身君子之風,又有才學,定不是平庸之輩。”

    楊氏笑道,“他祖父曾與你外祖父同朝為官,他父親也曾與你舅舅同窗,因此我們還算了解他家,他們陸家門風良好,都是正直厚道之人,他與你表哥一般年紀,尚未定親,今次若無意外,殿試定能高中,到時定然也能留在京中……這終身大事上,你可願考慮他?”

    衛婉寧作嬌羞狀,點頭道,“我知道舅舅舅母真心替我著想,若是你們都看好的人,我自然是願意的。”

    楊氏放了心,歎道,“果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不瞞你說,前幾日衛老夫人也是這意思,雖說以衛家的門楣,你定然還能找到更高的,但那高門不易,老夫人不怨你受委屈。”

    老太太一來不想叫她承受守寡的風險,二來也不想叫她看人臉色度日。隻可惜,她上輩子太傻,被傷到絕望之後,才明白這個道理。

    這輩子斷然不會,她點頭道,“我明白長輩們的苦心,我也沒什麽大誌向,能好好過日子便好。隻是……”

    她輕輕咳了咳,又特意補充道,“隻是我覺得此事暫時不要往外透風聲比較好,等陸公子殿試過後再說,舅母覺得呢?”

    她怕的是有些人聽到風聲會從中作梗,從而影響到陸安濟的前程,楊氏卻當她擔心陸安濟不能高中。

    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楊氏點頭道,“放心,我們心裏有數,此事可是大事,還要請衛老夫人和你父親都過過目才成,在此之前定然不會傳出去什麽。”

    衛婉寧點頭應好。

    眼看時辰已是不早,左右要事也已經說完,她便與哥哥告辭舅舅舅母,返回家中。

    ~~

    韓家周遭的坊巷,多為官員貴族府邸所在,衛家兄妹分乘駿馬與馬車,衛俊鴻今日飲了幾杯酒,難免有些興奮,不小心叫馬蹄快了些,結果才一出巷口,險些撞到一頂軟轎。

    衛俊鴻急刹馬,轎夫們也著急避讓方向,使得轎廂難以避免的搖晃了起來,轎中傳出哎呀幾聲,似是少女的聲音。

    衛婉寧撩簾去看,隻聽見隨轎的丫鬟怒斥轎夫,“你們怎麽抬轎的,若是傷到姑娘可擔待得起?”

    衛俊鴻立時下馬,向轎中人施了個抱拳禮,“是在下方才急了些,不知可有傷到?”

    丫鬟見他儀表不凡,氣焰自然小了些,忙撩簾詢問轎中女子。

    須臾,又將簾子放下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還好我們姑娘沒有傷到,還望公子下回小心些。”

    衛俊鴻坦蕩自報家門,“鎮國公府衛俊鴻。”

    “鎮國公府?”

    丫鬟愣了愣。

    而緊接著,那轎簾也被撩開,露出內裏女子的模樣。

    視線順暢,衛婉寧一眼就認了出來,那竟是二嬸的那位娘家侄女薛彩琴。

    她想了起來,薛家似乎就位於這一片坊巷。

    而視線那頭,卻見薛彩琴抿唇一笑,對衛俊鴻道,“原來是大表哥,都是自家人,不必太過客氣的。”

    大表哥?

    衛俊鴻顯然沒有反應過來,一時有些茫然。

    薛彩琴便又嫣然笑道,“我姓薛,貴府二夫人是我姑母。”

    衛俊鴻明白了,忙又抱拳見了個禮,再次道歉。

    薛彩琴大方表示沒事,又說了幾句,才擱下車簾。

    既然沒事,堵在大路上總是不好,衛家車馬讓了薛家的轎子,雙方這才各自前去。

    馬車繼續前進起來,衛婉寧想起方才一幕,忍不住皺起了眉。

    雖然沾著親,但禮數在上,她堂堂世家姑娘,方才主動問人姓名已是不妥,知道大哥的身份後,還主動撩簾來說話,為免太輕浮了些。

    看來,薛彩琴根本不喜歡二哥。

    這樣的人若嫁到衛家,還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