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隨著魏太妃點頭承認, 獨孤昶“殘疾”的真相已經浮出水麵了。

    在場眾人,包括楚禦醫, 逢春等,心間皆是一片不可理喻——想他明明四肢健全的一個人, 卻偏要在輪椅上裝殘疾,且一裝就是十幾年,這究竟是為什麽?

    當然, 他們也隻是在心間納悶,當下唯有君王才可質問。

    獨孤珩已經斂去所有笑意,冷冷看著獨孤昶, “為何要騙人?”

    然不等獨孤昶張口, 魏太妃又搶著答道,“是我的錯,這都是我的錯。”

    她哭道, “當年他爹年紀輕輕就戰死沙場, 隻留下我們孤兒寡母, 阿昶那時才僅有兩歲, 我們娘倆相依為命, 我最怕他出什麽事, 可偏偏,王爺卻要他去練武……”

    她話中的王爺, 指的是獨孤珩的父親,彼時的鎮北王獨孤嶽。

    聽她提及父王,獨孤珩也忍不住打斷道, “他自幼體弱,叔父走後,父王將他視若已出,待他去習武,不過是想叫他強身健體。”

    魏太妃卻搖頭道,“可阿昶根本不是那塊料。那年他從馬上摔下來,陛下可知我有多絕望?他爹已經走了,他要再出什麽事,我可怎麽活?”

    語罷又掩麵哭起來。

    想魏太妃一個弱女子,年紀輕輕便守寡,隻與年幼的兒子相依為命,心裏患得患失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眾人不解的是,這與獨孤昶裝殘疾又有什麽關係?

    獨孤珩也又問道,“既然他那次傷後並沒有殘疾,為何要叫他假裝殘疾?”

    魏太妃擦了擦眼淚,“因為隻有這樣,你們才能放過他。不然王爺還要叫他再騎馬習武,以後還要叫他像他爹一樣去打仗。他假裝腿疾,你們就可以放過他,叫他安穩長大。”

    放過他?

    獨孤珩直覺不可理喻。

    “堂堂男兒,若想建功立業,豈能不付出血汗?想我獨孤氏兒郎,從未有過貪生怕死之輩。嬸母竟然把理所當然的事,看成父王施加於他的酷刑?”

    魏太妃沒有說話,隻因她的確無言以對。

    ——獨孤氏不同於高氏,族中子弟皆是驍勇善戰的英雄,到了年紀,誰都要上戰場曆練,流血受傷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而隻有她的兒子獨孤昶,才因著腿疾逃避了這麽多年,現如今獨孤珩所封的一幹郡王中,也唯有他是憑著宗親血緣關係,白白撈了個王位來做。

    獨孤珩又看向獨孤昶,“你呢?就算你當年年幼,不辨是非,到現在已是這麽多年,就從沒想過要堂堂正正做人?”

    獨孤昶似乎有所不服,但頓了頓後,還是隻說,“所謂一步踏錯步步錯,謊言已經開了口,臣弟便是想回頭,也一直沒找到機會。”

    他倒也沒有過多辯解,但獨孤珩卻知道,他並沒說實話。

    倒是魏太妃忍不住,又開口求道,“陛下,阿昶裝殘疾一事是老身的主意,老身一時糊塗,目光短淺,您今日要定老身的欺君之罪,老身絕無話可說,可阿昶是無辜的……”

    話還沒說完,卻聽獨孤珩冷笑一聲,“他果真無辜嗎?”

    母子二人一怔,卻見獨孤珩抬手,將一個什麽物件丟在了獨孤昶麵前,兩人定睛望去,卻見是魏太妃今日才拿進宮的那盒香。

    “這是太妃才叫人送到皇後手上的香,出自誰手,自不必說。你幾次三番去太醫院查看孤的醫檔,再製出這樣的香送到皇後身邊,你的目的是什麽?”獨孤珩冷聲道。

    獨孤昶卻仍在推脫,“臣弟哪有什麽目的?母親前段時間失眠,臣弟便製了些助眠的香給她,是母親今日聽說皇後娘娘也睡不好,這才敬獻進宮的。”

    頓了頓,他又特意補充道,“臣弟無能,隻知道製香,其他的事,並不知。”

    見他這麽狡辯,楚禦醫當即就開口道,“安郡王何須如此自謙?您既能製出助眠的香,必定是懂醫術的,您的這香中,含有至少三味與陛下的傷寒湯相克的藥物,一旦皇後娘娘用了您的香,再來服侍陛下,後果會是什麽,您該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不清楚。”

    獨孤昶冷麵對他,一口否定,“本王不比楚禦醫見多識廣,也並不通曉醫理,你所言,本王並不知是什麽意思。”

    “你……”

    楚禦醫氣得,登時想要與他爭辯一番,卻被獨孤珩抬手止住。

    “不清楚也無妨,這香既然出自你之手,你自己親自一試便知。”

    語罷又吩咐殿中侍衛,“照著朕的藥方抓一副傷寒湯,給安郡王服下,再點燃此熏香。看看安郡王會不會安穩無虞。”

    獨孤昶一頓,顯然已經坐不住,魏太妃見識過方才的陣仗,更是徹底怕了,忙向獨孤珩求道,“求陛下開恩,這一切都是老身的注意,求您不要遷怒阿昶,這都是老身的主意啊!”

    獨孤珩冷笑一聲,看向獨孤昶,“到了這個時候,還要你娘替你扛罪過?”

    獨孤昶麵色蒼白,終於開口,“一人做事一人當,這都是我的主意,是我在香中添加毒物,妄圖謀害陛下,隻求陛下放過我娘。”

    他終於承認了。

    “為什麽要這麽做?”

    獨孤珩冷聲問道,“你以為孤出了事,你就可坐穩這江山?沒有半分真本事,隻憑著血緣,你當真以為別人會服你?”

    許是被這話刺激到,獨孤昶終於激動了起來,一雙眸子赤紅道,“因為世道不公!”

    “你我都是祖父的親孫,憑什麽你是世子,享受父王疼愛,我卻早早沒了爹?憑什麽伯父那麽疼你,可在我摔傷後,他就全然放棄了我?憑什麽……”

    “是你自己放棄。”

    獨孤昶還想抱怨,卻被獨孤珩一口打斷,“父王一直將你視若己出,甚至親手教導你武藝,在你摔傷之後,他曾內疚後悔到幾日不眠,要給你尋找天下名醫醫治。你一直有機會,但你選了不可饒恕的法子。”

    回想上輩子自己臨死前的情景,獨孤珩忍不住怒氣翻湧,聲如雷霆。但他稍頓之後,還是又壓了壓情緒,沉聲道,“叔父是為家國捐軀的英雄,受萬世景仰,但生子如你,是他的恥辱。”

    聽他提到死去的叔叔,魏太妃趕忙又開口求道,“陛下,阿昶是你叔父留下的唯一的血脈了,求您開開恩,饒他一命吧!”

    饒他一命?

    獨孤珩隻覺得譏諷,冷聲道,“孤也是父王留下的唯一血脈,你們想出這個毒計之時,可有想過要對孤手下留情?”

    魏太妃啞然。

    目光掃過一旁頹敗如困獸的獨孤昶,他隻覺得厭煩,不想再與他們多說什麽,隻吩咐侍衛們,“將魏太妃送回王府,從今往後,不得踏出府中半步。”

    侍衛們應是,那母子倆卻是一頓,獨孤昶著急喚道,“娘,娘……”

    魏太妃也著急著要到他跟前去,口中喚著,“阿昶……”

    隻無奈侍衛們無情,硬是隔斷二人,轉眼間,就將魏太妃“請”出了殿門。

    而後,便隻剩了獨孤昶一個。

    殿中一片靜謐,眾人屏息,等待著君王對此“逆臣賊子”的處置。

    “斷安郡王腳筋,送去慶州叔父陵前思過,終生不得踏進汴京。”

    眾人一愣,須臾,才反應過來,陛下這是給這逆臣賊子留了條性命啊!

    不過挑斷腳筋,便是徹底變成了殘廢,再送去慶州他爹陵前,與其生母終生分離……

    嘖,這滋味,也並不好受。

    獨孤珩的聲音落下,隻有侍衛們立時應是,獨孤昶卻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他大抵也覺得,如此,還不如直接叫他一死來得痛快吧。

    ~~

    雖說終於解決了獨孤昶,但獨孤珩卻並不甚高興。

    左右也無須再裝病,當夜處理完政事之後,他去了安若的鳳儀宮。

    雖說已經接連素了六七日,但兩人更衣歇下後,他並未有動作,隻是仰躺在榻上,眉目深沉。

    安若知他定是還在想魏太妃母子的事,思忖一番後,出生勸道,“陛下,魏太妃以下犯上謀害君王,乃是無可赦的大罪,您留了他們一命,已是仁慈之至了,實在無須有太多負擔。”

    這話一出,獨孤珩終於有了些反應,卻是垂目看她半晌後,深深歎了口氣。

    “父王與叔父手足情深,當年叔父戰死之後,父王一度甚為愧疚,將他的獨子帶在身邊親自教養,視他如己出。此後多年,父王甚至一直未與母後生下別的孩子……隻可惜,孺子可教,畜生難馴。”

    安若也深有感觸的點了點頭,“無論如何,陛下對他們仁至義盡,您其實早在慶州之時就已經發現他暗中聯絡邢家,邢家對您下藥,也有他的功勞。可您一直留他到現在……他還是走了這一步,無論重來多少次,他們大約還是會如此選擇的吧。所以您實在無需自責。”

    她伸手輕撫他胸口,想叫他盡快舒心。

    “所謂有其母必有其子,獨孤昶如此,與魏太妃的教養有直接關係。不過……”

    獨孤珩說完,終於斂起心思,順手將她的柔夷握住,又伸手輕摸她的小腹,道,“不過安安心性純良,也明辨是非,若有我們自己的孩子,一定好好教養的,是嗎?”

    他聲音陡然轉變的曖昧不已,安若一愣,忍不住羞澀起來,“陛下……”

    未等多說,卻被他一個翻身壓在了身下,低聲道,“給孤生個孩兒可好?”

    安若紅了臉,“妾身也想……”

    語罷伸手主動勾住了他的脖頸。

    迎接她的,是深深又密密的吻。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