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約莫半個月後, 汴京的聖旨再度到了慶州。

    獨孤珩在書房內接下聖旨,麵上沒有任何異色, 然須臾過後,他卻去了驛館, 先前那位宣旨使曹誠被“扣留”的地方。

    先前手下來報,倒是曹誠絕食多日,打算以死明誌, 卻不知今日見過他從汴京趕來的家人之後,可有改變主意?

    ——

    獨孤珩到來之時,曹誠才與剛到的妻兒老母抱頭痛哭過一場。

    他被鎮北王扣留不歸, 算是瀆職, 按照景帝的性情,斷不會輕饒他的家人,他本以為此番一家老小要在地府團聚, 哪裏曉得鎮北王竟將他們接到了慶州?

    “你們怎麽來的?這一路, 可有被苛待?”

    曹誠不放心的問妻子, 卻見妻子哭著搖頭, “鎮北王宅心仁厚, 他手下一路以禮相待, 哪裏曾苛待我們?若不是他們那日及時出現,我們隻怕已經在汴京的天牢了……”

    曹誠心內五味雜陳, 恰在此時,獨孤珩來看他了。

    曹家妻兒老小齊齊向鎮北王行禮,態度恭敬有加, 隻有曹誠梗著脖子不肯屈服,隻涼聲道,“王爺何須如此?曹某這一條賤命,能為朝廷而亡,也是曹某的榮幸。”

    曹家老小聽了,紛紛變了臉色,曹老太太使勁扯兒子的衣角,用眼神加以警告。

    獨孤珩倒也沒生氣,隻是歎息著搖了搖頭,走至曹家僅有四歲的幺兒身邊,捏了捏小家夥的小手,問曹誠道,“曹大人自願為朝廷捐軀,可朝廷卻會怎麽對這無辜稚子?”

    曹誠一噎。

    將幺兒天真的麵龐望在眼中,許久,他終於長歎一聲,道,“王爺這是要逼曹某做叛臣啊!”

    獨孤珩卻嚴肅了神色道,“高氏治下,黎民猶如水火之中,曹大人在朝中多年,難道看不見各地匪禍猖獗,百姓艱難度日?看不見高氏子弟欺男霸女,百姓無處申冤?看不見貧民餓死田間荒野,而高氏酒池肉林,夜夜笙歌?”

    曹誠狠狠噎住,愈發說不出話來。

    其實他在汴京官位不高,不過是個禮部郎中而已,此番來慶州宣旨,眾人皆知是不好辦的差事,紛紛推脫之下,叫這差事落到了他的頭上。

    他生性敦厚,有幾分文人的傲骨,當年雖是狀元出身,但在朝中勤懇多年,迄今還是個六品小官,卻幹得無怨無悔,一心要為朝廷效忠。

    此番差事安到了他頭上,縱使知道是條凶多吉少的路,也還是來了。

    然效忠歸效忠,他也不是不知鎮北王所說的都是事實,現如今景帝及皇室子弟們隻顧享樂,壓榨黎民,才致使國力每況愈下。

    如今,隻怕是連一個藩王也鎮不住了。

    曹誠心內激烈鬥爭,正在此時,又聽獨孤珩道,“不瞞曹大人,就在方才,孤收到汴京召見,聽聞此時的長安大營,還有兩萬兵馬正嚴陣以待,要取孤的性命。”

    曹誠一怔,竟不曉得事態已經到了這一步,試著問道,“王爺是如何打算的?”

    獨孤珩笑了一下,“生死在前,還要問什麽打算?獨孤氏代代忠烈,保衛大周百姓百年,不該得到被魚肉的命運。”

    這話說的是,生與死擺在眼前,傻子都知道該怎麽選吧?

    曹家人此時也按捺不住,紛紛勸曹誠棄暗投明,幾番攻勢之下,曹誠終於服了軟,向獨孤珩道,“曹某別無所求,隻望王爺日後善待我的家人。”

    獨孤珩笑道,“曹大人多慮,凡忠於本王者,隻要有本王一口氣在,一定會得善終。”

    曹誠這才放了心。

    沒過半日,慶州百姓得到了一個消息,汴京朝中出了奸臣禍國,妄圖挾持皇帝,陷害鎮北王。

    皇帝派了親信曹誠來向鎮北王求援,鎮北王自然不能容忍,決定發兵進京捉拿奸佞,肅清朝堂。

    慶州山高皇帝遠,對於百姓們來說,鎮北王就是他們頭上的天,汴京皇帝姓什麽,大約好多人都不知道,此時自然是鎮北王說什麽就信什麽。

    一時間群情激奮,甚至有許多年輕人主動要求參軍,要去汴京捉拿要陷害鎮北王的奸臣。

    ……

    ~~

    安若沒想到,戰事竟來得竟這樣快,從臨涇關回來不過七八日,獨孤珩便要出征了。

    發兵不是件小事,有許多事項需要安排,連日來他一直在忙碌,夜裏都是在前院睡的,一直到臨行前的夜晚,才回到怡心居,與她相見。

    他特意抽出晚膳的時間與她共處,踏進房中時隻見,桌上早已擺好了一桌飯菜,有他愛吃的黃燜羊肉,糖醋魚,醬牛肉等等,還有兩盤餃子。

    獨孤珩淨了手,一邊坐下,一邊笑問道,“怎麽還有餃子?”

    “汴京有句俗話,出門餃子回家麵,王爺明天要遠行,吃頓餃子,一路順順利利。”

    安若答道,“從前爹每回出遠門,娘都會叫廚房做頓餃子給爹吃。”

    不知為什麽,雖然知道他這場仗一定會打贏,但成婚已有月餘,此番他忽的要離開,還是叫她心間有些發空。

    她語聲溫溫柔柔,叫獨孤珩也忽然很是不舍起來。

    “這幾日冷落了你,孤不好,等孤將大事辦完,我們還有時間長相廝守。”他望著她,語聲頗有些鄭重。

    安若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問道,“王爺今次要去多久?”

    上輩子知道他時,他已經踏平了汴京逼近臨安,並不知他是何時從慶州出發的,但想來,光是從慶州到汴京都要花大半個月的光景,更何況是要將沿途的城池一一拿下,時間定不會短。

    果然就見他道,“若是順利,大約一年之內可以拿下,若是慢……兩三年也有可能。”

    一年?

    安若心間一頓。

    也就是說,此次與他分別,竟然要這麽久?

    “那……王爺一定要保重身體,妾身會在這裏等您凱旋。”

    天知道她費了多大力氣才將滿心的複雜咽下,盡力用平靜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來。

    獨孤珩嗯了一聲,頓了頓,又將心頭的話語咽了下去,隻道,“快吃吧,菜要涼了。”

    他想問她會否擔心自己,但轉念一想,她也是重來的,早已知道自己會贏下,就算不擔心,也是正常。

    因第二日要早早出征,這一晚吃過飯後兩人便早早歇下,卻是幾番風起雲湧,及至夜深時,安若才得以入睡。

    卻不知在她睡著之後,某人望著她的睡顏,卻遲遲沒有闔眼。

    ——俗話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高氏王朝雖已腐朽,但畢竟版圖廣闊,從西到東近千裏之遙,其中的一座座城池,並不容小覷。

    上輩子他從慶州打到汴京,足足花了兩年半的光景,就算這輩子重來一次,仗也還是要一場場去打,因此他方才對她所說的時間,並不誇張。

    驟然分開這麽久,她可會想他?

    成婚到現在,自己對於她,可有比上輩子要緊了嗎?

    桀驁如他,也有如此毫無把握的疑問,深藏在他心中,竟也絲毫不敢開口,來求她的答案。

    皓月西移,燈燭漸黯。

    許久,他方吹熄了床頭燈火,也閉上眼,睡了過去。

    ~~

    第二日一早,鎮北王領兵親征,直往汴京而去,眾將士於城門外誓師,氣勢震天,自不在話下。

    送走了獨孤珩後,王府中便隻剩了李太妃與安若婆媳倆。

    戒了佛堂中那名貴香燭,再加上每日按時遵醫囑服藥,李太妃的舊疾已經好了多半。

    兒子出征在外,她這個當娘的放心不下,仍是每日虔心念經拜佛,替兒子祈求平安。

    安若也沒有閑著,一麵操心王府內各項事宜,關懷婆母日常起居,還不忘同長史打聽獨孤珩的進程。

    彼時獨孤珩已經出發月餘,閻長史告訴她,王爺在長安附近與高氏兵馬狹路相逢,王爺運兵如神,隻用了五日就將對方兩萬人馬全殲,順利拿下了長安城。

    長安是西北最重要的城池,也是通往中原的一道重要關口,經此一役,慶州將士們士氣大振,一鼓作氣繼續東行,卻也引起了高氏更加嚴密的盯防,接下來的仗,就不是那麽好打了。

    不過獨孤珩也並不冒進,並采用招安戰術,漸漸又吞並了沿途經過的許多個城鎮。

    安若放了放心,又在每日給婆母請安的時候,將戰況一一報給婆母聽。

    這日她剛到懿蘭苑不久,便聽見婢女們通傳,道是二夫人魏氏來了。

    魏氏便是獨孤珩的二嬸,獨孤昶的母親,自打獨孤珩出征,她還是頭一回來探望李太妃。

    弟媳來探望嫂子,也是人之常情,加之眼下兒子不在,李太妃心間正也憋悶,想找人說說話解悶,便叫人將魏夫人請了進來。

    魏氏向二人行了禮,寒暄之時,問起了獨孤珩的戰況。

    安若心知此乃軍機,隻道自己也沒有信。

    魏氏也未在意,又與李太妃聊了幾句別的。

    忽然間,便聽李太妃問對方道,“你的麵色看著比從前好了不少,莫非找了大夫調養?”

    魏氏笑道,“不是大夫,是阿昶的功勞,他近來研造養顏的膏劑,做了不少給我,我原本沒抱希望,沒料到用過之後,果然見麵色好了許多。”

    李太妃哦了一聲,立時充滿興趣,問道,“阿昶怎麽不製香了嗎?又想起做這個來了?”

    魏氏頗有些不好意思道,“阿昶這孩子從小就胸無大誌,專愛做些這個,太妃還不知道他?上回聽說您聞了他製的線香不舒服,他知道自己差點闖禍,就不製香了。兩三個月了,把興趣改成了這個,一直在做這種膏劑。”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