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安若真有些惱了。

    就算慶州遠離汴京,但風俗禮節總不會相差太多,她不信獨孤珩會不知這樣的問題乃冒犯。

    她甚至覺得從方才問她年紀開始,他就已經不懷好意了。

    難道憑著鎮北王的身份,他就可以如此在汴京街頭輕薄女子嗎?

    她越想越氣,幹脆沉下臉來閉口不答。

    甚至也已經想好,若獨孤珩再追問,她一定不留情麵的斥責他,叫他知道並不可如此輕薄素不相識的女子。

    哪知就在此時,外頭響起了動靜,是爹回來了。

    三水已經快嘴將情況告知,阮青嵐腳步很快,轉眼就進了賬房,揚著笑意問道,“安安,聽說有客人?”

    安若收起怒意,忙同爹介紹起獨孤珩,“是這位客官定了織品。”

    又把才寫好的帳目遞了過去。

    阮青嵐大致掃了一眼,也有些驚訝,問獨孤珩道,“客官要買這麽多?”

    獨孤珩淡然頷首,“家鄉路遠,想多買些綾羅回去孝敬長輩。”

    安若垂眸不看他,卻忍不住在心間腹誹——方才明明像個登徒子,現在見爹來了,又好似正人君子一般了。

    然礙於他的身份,她可並不敢明說,隻同爹解釋道,“我已經預留出給趙叔他們的了,這位客官說十日內備好貨都可,應是足夠。”

    ——上回趙達來阮府拜會,酒到濃時同阮青嵐結拜了兄弟,阮家的孩子們就都已經稱他趙叔了。

    阮青嵐點了點頭,他已經從賬上看出來了,便也同獨孤珩提醒道,“不知客官路上要走多久?看您定了許多羅,這種料子怕是再有月餘就會過季了。”

    “不妨,進京不易,可留下明年再用。”

    獨孤珩說完,又看了安若一眼,淡笑道,“其實令愛方才提醒過在下。”

    阮青嵐恍然,忙也笑道,“原來如此,那便沒什麽了。”

    安若卻又被他看得心頭一跳,一時間再也待不住,出聲道,“爹同客官談吧,我先出去了。”

    便趕忙離開了賬房。

    織坊深處有一座小涼亭,供織娘們平素歇息用,這會兒大家都在忙碌,紅菱今日也被她留在了家中給母親幫忙,倒給她留了清靜。

    安若坐在亭中,眼望著花草,腦間卻還是獨孤珩。

    說實話,這人今日有些奇怪。

    上輩子也算與他相處了半年的光景,那時的他明明寡言陰鬱,哪裏像今日這般,話這麽多。

    而且那時除過自己,他身邊也沒有別的女人,邢漪容那般千金貴女幾次想投懷送抱,他理都不理,照理來說,他不應該是好色之人,可今日怎麽會對她如此輕浮呢?

    難道上輩子的獨孤珩,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秘密?

    ~~

    眼看著進京的番邦使臣陸續到了汴京,大周景帝的千秋節終於拉開了帷幕。

    一早的賀壽獻禮儀式過後,集英殿的壽宴開了場,逢三十六歲“大壽”的景帝龍顏大悅,準百官同坐宴飲,以致於宴席在殿中擺不下,一直綿延到了集英殿外的場子上。

    而殿中的天子近前,都是大周位高權重身份顯赫者,有高氏宗親,有景帝倚重的輔臣,亦有特意從四方進京賀壽的使臣。

    今日眾人皆著禮服,放眼望去,清一色的紗袍高冠,卻唯獨一人英武奪目,將穿著龍袍的景帝也比了下去。

    年輕的鎮北王把著酒杯,似在欣賞殿中央的樂舞,周遭都是肚大腰圓的高氏宗親,他不想顯眼都難。

    今次舞姬們的舞蹈不同於從前,伴奏的樂曲也顯然是新譜的。

    一曲舞罷,羅斛國王子拉蓬用不甚流利的漢語讚道,“中原樂舞很美,但我們羅斛國的孔雀舞也別有風情,今次本王子也帶來了舞者,願為大周陛下獻舞。”

    今次這羅斛國派了王子親來,敬獻了不少珍寶,結交之意非常明顯,景帝又是個好熱鬧的,自是欣然點頭道,“難得貴國有此美意,那便請吧。”

    拉蓬應是,須臾,殿中便響起了羅斛國的樂聲,果然也有舞者上了場。

    孔雀舞確實別有風情,隻是出乎的眾人意料,這羅斛的舞者們竟然都是男人。

    羅斛壯漢們坦胸露乳身著雀羽,將孔雀的神韻演繹得栩栩如生,實在叫眾人大開眼界,贏得不少喝彩聲。

    有文臣歎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男子起舞,實屬罕見。”

    這羅斛國才與大周建交,景帝也是頭一次見這種舞,正欲點頭讚同,卻聽殿中有人道,“此言差矣,曾風靡前朝劍舞不也是男子起舞?”

    景帝循聲望去,見說話的是他的侄子,武王世子高霽。

    高霽這話不假,劍舞在前朝的確曾盛行,舞劍者也曆來都是男子,但本朝尚文,不喜太過張揚的兵器舞,因此這種劍舞早已沒落了下去。

    隻是今日一提,倒叫眾人重又想了起來,同時也引來了外賓的好奇。拉蓬問道,“不知陛下可否叫我等見識一下貴國的劍舞?”

    “這……”

    景帝有些遲疑。

    宮中豢養的都是細腰舞姬,誰人能提動重劍起舞?

    拉蓬這要求,他隻怕是不能滿足,要丟麵子了。

    正在此時,卻聽侄子高霽又出聲道,“王子今日來得巧,殿中正有一位用劍高手。”

    這話引來眾人一片好奇,景帝一愣,也想問這位高手是誰,哪知卻見高霽衝著獨孤珩一笑,道,“鎮北王武功蓋世,舞劍一定不在話下,不知可否讓客人開一開眼?”

    眾人一頓,景帝也又是一愣。

    侄子這是不懂規矩,還是故意針對獨孤珩?他堂堂鎮北王,如何能為一個不知名小國的王子舞劍?

    這不是將他視作舞姬了嗎!

    殿內氣氛霎時微妙起來,樂師們的奏樂聲都小了不少,眾人都將目光投向了獨孤珩,想看他如何回應。

    卻見獨孤珩隻是手握酒盞,似笑非笑道,“本王的劍,向來隻會殺人。”

    他聲音冷冽,話末二字咬得尤其重些,擲在大殿之中,竟叫人莫名心驚。

    是,他手握三十萬重兵,想要殺殿中的任何人,似乎都並不是難事。

    這回應如同一記耳光,響亮的甩在了高霽的臉上,殿中樂聲完全停止,徹底靜了下來。

    高霽惱怒異常,頂著眾人揶揄的目光,恨不得衝去獨孤珩麵前。

    所幸他爹武王及時出聲,對獨孤珩道,“鎮北王莫不是醉酒了?今日乃陛下千秋,如何能將殺人這種話掛在嘴上?”

    高霽被斥,傷的不止他自己的顏麵,高氏這些親王們原本就看不慣獨孤氏功高,武王自然不能由著兒子受辱。

    然獨孤珩又豈是好惹的,當即又回道,“武王如此明理,怎會由著世子忘了禮法規矩?”

    言語間沒有半分客氣,又將劍刃扳了過去。

    武王一噎,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駁,高霽更是惱火,眼看就要拍桌而起,與獨孤珩拔劍相向了。

    氣氛忽然降至了冰點,而鑒於這兩方的身份,又無人敢出聲勸和。

    景帝自知再無法裝死,隻好開口打哈哈道,“這才喝了幾杯,你們就都醉了?該罰!來人,給武王與鎮北王斟酒。”

    二人身旁的侍宴宮人立時應是,分別往杯中斟上美酒,獨孤珩收回方才的冷冽,從容道了一句,“謝陛下。”

    如此一來,倒顯得那父子二人不懂事似的,武王父子隻好也跟著同景帝謝恩,悻悻端起了酒杯。

    正喝著,又聽獨孤珩道,“本王的侍衛劍舞的尚可,願為陛下及王子獻醜。”

    他願意息事寧人還給台階,景帝正求之不得,聞言立時道好,叫他宣了自己的侍衛朱七上殿。

    兵器之舞,不用絲竹,僅以鼓點打令,朱七一身窄袖勁裝,劍法剛勁有力,劍氣僅是輕輕掃過,便叫眾人明顯感覺到一股涼風,功力之深厚可見一斑。

    一曲舞罷,殿中無人敢不叫好,拉蓬也被驚豔,連聲用不太流利的漢語道,“大周勇士,劍術厲害!真厲害!”

    景帝也覺麵上十分有光,大方抬手道,“賜賞。”

    朱七餘光瞧見主上並無反對,便跪地謝了恩。

    然未等他起身,卻聽一聲哼笑。

    高霽再度開口道,“鎮北王果然有一手,不過一個侍衛,劍法便已如此了得,這功力能比得上宮中的禦前近衛了吧。”

    眾人聞言,不由得又是暗頓,心道這武王世子莫不是同鎮北王有仇,怎麽今日幾次三番的要找茬挑事兒呢?

    不然說鎮北王的侍衛厲害過禦前近衛是幾個意思?

    其實眾人猜的不錯,身為皇室子弟,高霽不可一世慣了,那日卻被獨孤珩當街無視,心裏的嫉恨可想而知,是以今日才鉚足了勁兒要找茬,好把這口惡氣給吐出來。

    然獨孤珩又豈是會平白吃虧的,當即也回應他道,“世子過獎,本王的侍衛不過花拳繡腿,如何能與陛下親衛相較?不過都隨本王上過幾回戰場,真刀真槍磨煉出來的,興許會比貴府強些。”

    “你……”

    高霽一噎,登時再也忍不住,惡狠狠的回道,“鎮北王怕不是有些太過目中無人?竟敢如此低看我們武王府?”

    獨孤珩卻一副無辜模樣,還淡笑道,“本王自認說得是實話,世子若不信,大可親自試一試。”

    “鎮北王,”

    眼看兒子被懟到了這份上,武王終於也再一次忍不住開口。

    熟料獨孤珩卻根本沒接他的茬,仍是淡笑著把話說完,“當然,今日乃陛下千秋,舞刀弄棒實屬不敬,世子若有雅興,改日盡管相邀,本王一定奉陪。”

    “好!”

    高霽到底年輕,原本隻是打算挑事而已,然眼下已經被逼到了這份上,實實在在就成了顏麵的問題,當即應道,“本公子也正想見識見識,慶州的侍衛究竟有多厲害!”

    話音落下,武王便是再想阻攔也為時已晚。

    作者有話要說:  某王:媳婦……

    某若:誰是你媳婦?

    某王:夫君要替你打臉。

    某若:好吧,使勁打。

    某王……

    作者搬好小板凳等發紅包,別忘了按爪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