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不錯,是獨孤珩。

    那副鐫如刀刻般的眉眼,除過他,還能是誰?

    安若已經全然愣住,一雙杏目怔然望著眼前的青年,甚至忘了這不合禮數。

    她麵前的人倒甚為淡然,坦蕩揚起一絲客氣的淡笑,微頷了頷首道,“姑娘好。”

    曾經熟悉的聲音入了耳,終於叫安若回了神。

    她慌忙垂下眼睫,輕咳一聲道,“客官客氣。”

    三水又原回去看門了,其餘人等也都在忙著自己的活計,此時的院中隻剩了他們兩個閑人。

    獨孤珩身形偉岸,仿佛一座山立在眼前,安若不敢再看他的眉眼,垂下的視線中是他袍角的青竹紋。

    他今日一身天青色襴衫,看得出乃是刻意做平民的打扮,然無論如何,卻也難以遮掩身上的尊貴氣度。

    加之安若並不是不識他的路人,心間無法不緊張。

    他是時下的鎮北王,手中有三十萬堅兵,如今正鎮守大周的北境國土,而將來還會踏平高氏王朝,登基稱帝。

    他,還曾是她的男人。

    ——盡管上輩子到他身邊時,她早已千瘡百孔麻木到幾乎不知痛,不反抗的去服侍他,隻是想護住弟弟明瑜,根本無處去談對他是否有感情。

    然不管有無感情,他都曾是她的男人。

    甚至最後也是死在了她的麵前。

    思及上輩子最後的場景,安若依然忍不住心間顫抖,不知是怕,還是……

    而眼下,一個活生生的獨孤珩正立在她麵前。

    或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緊張,獨孤珩微微凝了下眉,問道,“姑娘冷嗎?怎麽好像在發抖?”

    安若一怔,終於意識到自己太過緊張了。

    罷了,那都是上輩子的事,如今一切都是新的,眼前的獨孤珩也應該並不認識自己。

    她勉力穩住自己,找了個借口道,“這幾日有些著涼,叫客官笑話了。”

    獨孤珩又頷了頷首,沒在此事上糾結,隻是忽然又問道,“在下還是頭一回見到女掌櫃,不知汴京女掌櫃多嗎?”

    安若微頓,隻好又解釋說,“客官見笑,小女其實平素不常在此,隻因近來生意忙,又逢家母才生產,父親□□乏術,便偶爾過來幫父親看顧一下。”

    “原來如此,”

    他做出恍然的模樣,又讚道,“姑娘真孝順。”

    安若也隻好謙虛,“客官謬讚。”

    獨孤珩將淡笑藏在眸中,目光卻仍落在她身上。

    安若還是緊張,微微頓後,試著開口問他,“不知客官想買什麽種類的織物?”

    ——不知他堂堂鎮北王,怎麽會一人來買衣料?

    獨孤珩裝做環顧四周,答說,“在下也無甚頭緒,不知姑娘可否介紹一二?”

    沒有頭緒……

    安若越發疑惑起來,卻又不能提出質疑,隻得先應下,領著他在織坊中逛了起來。

    “這一片織機主要產綾,我們祖籍臨安,手藝也是從江南帶來的,所出的越綾與江南本地出產相差無幾。除此之外,仙紋綾與白綾也是我們織坊的特色,今年又新出了一批紋樣,比如白編、方紋、柿蒂等,端看客官喜歡哪種了。”

    她介紹了一通,獨孤珩卻不置可否,似乎還有些不滿意。

    安若隻好又引他去了另一片織機前。

    “這一片現下在織羅,有越羅和花羅,紋樣有孔雀翎、菊花、寶相花等,庫房內也有年初從蜀州運來的春羅,不過並不太多了。”

    獨孤珩輕點頭,卻還是沒有拿定主意。

    安若隻得又帶他去了另一片織機前,“這裏織的是錦緞,有黃獅子錦,翠毛細錦等,也可做竹葉,蘭葉等花樣,隻要客官有需要,我們定能全力做出來。”

    ……

    如此一番,眼看著二人已在織坊走了個遍,又回到了賬房。

    獨孤珩終於開了口,卻是笑道,“沒想到姑娘如此了解織造,真令人佩服。”

    安若也沒想到,他看了半晌,開口竟隻是誇她。隻好又謙虛道,“爹娘辛苦創辦家業,小女自小就是在織坊長大的,這些年家中一直做織造生意,自然略懂一些行情,不過並不能與大家相較。”

    語畢,她試著再度問道,“所有的織品您都已經看過,不知客官中意哪種?”

    如若他還是不買,她可要懷疑他今日目的了。

    誰料他說,“都要。”

    “都要?”

    安若吃了一驚,“客官都要買走?”

    獨孤珩點頭,似笑非笑的看她,“姑娘擔心在下出不起銀兩?”

    安若一噎,隻好辯解說,“客官誤會了。隻因家父前些日子曾答應過朋友要留貨,所以現如今的存貨怕並不能全都給您。”

    這好辦,獨孤珩發話道,“那就除過留給別人的,其餘都給我。”

    “這……”

    安若還是狐疑。

    他堂堂鎮北王,豈會沒有綾羅穿,需要親自來京城小織坊裏買?而且一買就是那麽多?

    “姑娘還有什麽顧慮?”

    獨孤珩見她不應,便又問道。

    她腦間快速一轉,答說,“因眼下織坊中大多織的是羅,羅輕薄些,適宜做夏衣,但時下夏日已經開始,客官如果是要運去外地,加上路上所耗的時間,等到達時,怕天就涼了,這衣料恐也會過季。”

    難為她如此為他著想,真可謂良心店家,哪知獨孤珩卻並不太在乎的樣子,且還問她,“姑娘如何知道在下是外地人?”

    安若又是一頓。

    是啊,她又如何知道他家其實遠在慶州?

    方才一心疑惑,竟一不小心又出了紕漏。

    所幸瞬間已經找到了借口,她強裝淡定道,“如若客官是本地人,方才怎麽問小女這汴京城中是否有許多女掌櫃?您這樣的語氣,分明是外地而來。”

    “再者……”

    她微微一頓,倒引得獨孤珩好奇起來,追問道,“什麽?”

    安若輕輕咳了咳,“您也有一點外地口音。”

    “口音?”

    獨孤珩一怔,“有麽?”

    安若輕輕點了下頭,咬死了說,“有一點,不過,也不是很明顯。”

    獨孤珩微微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沒再多說什麽。

    好吧,或許是自己先露了馬腳。

    又聽安若道,“小女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怕您買回去衣料卻不合時宜,請客官莫要介懷。”

    咳咳,這人將來會改朝換代做皇帝,千萬不能結仇。

    哪知他卻仍堅持,“難得來一次汴京,今年若來不及,明年再穿便是。”

    說著又將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意味深長道,“再說,在下也不是常有進京的機會。”

    安若慌忙垂眸躲開。

    他身上的威壓太過強大,縱使遮著臉,她還是忍不住沒來由的心慌。

    為避免尷尬,她開始提筆記賬,勉勵自己集中精力。

    獨孤珩也沒出聲打擾,隻在旁靜靜看她執筆,那纖指嫩蔥似的,筆下的字跡也娟若簪花,僅是記個賬,就已經足夠賞心悅目了。

    他這才知道,她是識字的,且字竟是如此好看。

    “客官,這是目前能給您的種類及數目,請您過目。”

    安若出聲,將寫好的紙張遞到跟前,終於打斷了獨孤珩的思緒。

    他伸手接下,大致掃過,並無任何異議,隻問道,“需要多少銀兩?”

    安若禮貌微笑,雖被麵紗遮住,卻無礙杏目中的光波,“這些都是綾羅錦緞,要貴於普通棉麻,總共約在六百兩銀上下,不過因您買的多,可容我先稟報一下家父,未準能讓些利。”

    “不必麻煩,”獨孤珩直接從袖中拿出一疊銀票,“可夠?”

    安若實在沒想到,這人自己出來買東西也就罷,身上竟還裝著這麽多銀票,驚訝之下忙擺手道,“您今日不用給那麽多,隻消先付幾十兩定金便好,我們準備貨也需要一些時間的。”

    “也好,”獨孤珩點了點頭,又將其中一張百兩的銀票給了她,“就以這張為定,我也不急,十日之內備好就可。”

    安若應是,保證道,“十日是一定足夠的,您放心。”

    雖然難得做筆這樣大的生意,但她顧不上高興,心間仍滿是疑惑。

    這人究竟為何要親自買這麽多織品?

    而等她將銀票小心折放,抬頭就發現,獨孤珩又在看她。

    她目光一燙,再度垂眸躲避,卻聽見獨孤珩問她,“姑娘芳齡幾許?”

    芳齡?

    安若一怔。

    他是什麽意思?

    怎麽會平白問她的年紀?難道不知如此是失禮的嗎?

    她不想答,斟酌了一下,決定提醒他,“客官如此問,隻怕有些不合禮數。”

    他倒也不惱,隻是微挑長眉,牽唇淡笑,“在下隻是見姑娘如此能幹,心間有些好奇,若有冒犯,敬請見諒。”

    安若眼睫微動,總歸顧忌著他的身份,最終還是妥協道,“客官謬讚,小女今年十五。”

    獨孤珩哦了一聲,緊接著又問,“可及笄了?”

    安若仍覺得別扭,垂眸含糊道,“還有幾日。”

    隱約看見他點了點頭,下一句,又忽然問道,“可曾定親?”

    作者有話要說:  某作者:大膽狂徒!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調戲良家婦女……

    某王:親媽。

    某作者:咳咳,我的男主真帥!

    某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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