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不許給他寫。”
  第35章 “你不許給他寫。”

    付河已經能夠很明顯地聽出路西加聲音裏在盡力壓製的顫抖,顧不得細想,他推門而入,徑直朝她走去。

    她的裝扮和照片裏一樣,隻是肩上的圍巾被她裹得很緊,臉上也沒了方才淺笑的模樣。看到付河進來,路西加有些吃驚,麵部一直緊繃的肌肉沒能及時調整,她便隻是僵硬地抬起頭,看著付河一步步朝自己走近。

    隻是看著她一臉木然地坐在那,付河就已經心疼得緊。

    桌上的茶盞已經有些涼了,付河俯身,將她一直攥著茶杯的手握到手裏,感受到冰冰涼涼的溫度後,他小聲問:“冷?”

    方才還能克製,可聽他問了這一句後,路西加的眼眶便猛地開始發酸。嗓子也被酸脹的感覺堵著,她說不出話,隻點了點頭。

    衣架放置得不遠,但付河現在不想放開她的手,隻好回身,拜托剛剛跟進來的田柚:“能幫我拿一下西加的大衣嗎?”

    田柚點點頭,小跑著到衣架上取了大衣,遞給付河。

    付河給路西加將大衣披好,自始至終都沒看楚翰維一眼。

    “付哥,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來跟西加道個歉。”

    付河仿佛沒聽到楚翰維的話,徑自跟路西加說:“走,去裏屋休息一下。”

    他扶著路西加站起來,轉身間,仿若無意地瞥了楚翰維一眼。許是因為他臉色駭人,楚翰維一直沒再敢說話。

    裏屋算是休息室,但路西加並不常用,平日裏大部分時間都是閑著。付河帶著路西加坐到床上,蹲下身:“等我一會兒,我去處理一下。”

    得到路西加的應允,付河轉身要往外走,路西加卻又用一隻手拽住他。付河回頭,路西加抿著唇,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她。兩人對視了半晌,路西加才小聲說:“他挺有背景的,和子炎的爸爸也很熟。”

    付河並不意外,安撫般拍了拍路西加的手背:“我心裏有數。”

    路西加於是放開手,看著付河推門走了出去。很快,她就聽到外麵響起了重物倒地的聲音,與之一起的,還有楚翰維的哀嚎。

    路西加愣了愣,不知道付河說的“心裏有數”是怎麽個有數法。理智告訴她,她應該打開那扇房門,攔住付河,不要讓他因為這麽一個垃圾人惹上麻煩。可她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裏,心裏是空洞的,沒有知覺的,渾身也都像沒了力氣,動彈不得。

    她忽然想起,在當年剛出事的時候,她幻想過很多次,想要狠狠打楚翰維一頓。她知道拳頭改變不了什麽,但起碼能讓她憋在心裏的一口氣稍微呼出來一點,讓那些隻能自己消化的委屈得到一個排解的出口。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隻覺得周圍的空氣像是凝固了,自己開始麻木,慢慢地,甚至也感覺不到冷了。直到付河開門進來,放在腿上的手被自空中墜落的薄涼打濕,她的思緒才恍惚地被從回憶裏拉回來。

    意識到自己哭了,路西加忙擦掉眼淚。付河沒說話,坐到她的身邊,她第一反應便是拉過他的兩隻手檢查。

    剛剛擦過淚的手握住他的手,淚漬便也沾到他的指尖。

    付河動了動手指,說:“沒受傷,他這樣的傷不到我。”

    路西加拉著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勉強抬頭衝他笑了笑:“我剛才是不是應該去攔著你。”

    付河也輕輕笑了一聲:“當然不應該。”

    路西加低下頭,用一根手指描摹付河的掌心的紋路。靜了片刻,她低聲說:“我也不想攔。”

    聽著她好像又要哭,付河擠了擠眉頭,忍下自己的情緒,隨後微微欠身,去看她一直垂著的眼眸。

    半天,路西加咬了咬唇,突然展開雙臂,抱住了他。

    這是她第一次在她麵前哭出了聲音,脖子上濕地厲害,不大的哭聲就回蕩在付河的耳邊。他發誓,活到現在,他是第一次這麽煎熬。

    他心疼到有些慌了神,除了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好像什麽都做不了。

    與此同時,心底又湧上遲來的後悔,他恨自己的遲鈍,明明路西加每次見到楚翰維時的情緒變化已經表現得那麽明顯了,自己都還是沒有猜到,他可能就是導致她會出車禍的罪魁禍首。還問她到底介不介意,還一次次害她不得不麵對他。

    “對不起。”他哽著聲音說。

    路西加哭著搖頭,想說些什麽,可一張嘴,強行壓製的哭聲便又大了一些。她的身體顫抖得厲害,付河知道,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在忍。

    付河的喉嚨也是酸的,他狠狠閉了兩下眼睛,緩慢地說:“想哭就大聲哭,好不好?我讓其他人都走了,沒人能聽到。”

    路西加還是搖頭,她將臉向付河的脖子貼得更緊,好像要從他的皮膚上獲得一些溫度,一些力量。

    猛地喘了兩口氣,她終於丟兵棄甲,放棄了所有的忍耐。

    她嗚咽著說:“你不許給他寫。”

    付河一愣,趕緊親了親她的耳朵:“不寫,我怎麽會給他寫?”

    “不許寫……”像是陷入了魔咒,盡管得到了付河這樣的回答,崩潰的情緒下,路西加還是不住地重複著同樣的話。

    她一遍遍哭著說,付河就一遍遍應,像是要把她話語裏的委屈、痛苦都接下來。

    窗外,天空已經散開了晚霞,白晝好似快要到了盡頭。

    付河一直抱著路西加,輕言細語地哄著,不知過了多久,路西加終於平複了情緒。她從付河的肩頭抬起頭來,還在一抽一抽地吸著鼻子。

    看到付河那已經被自己的眼淚完全沾濕的衣領,路西加便能想到自己此時看上去會有多狼狽。她用一隻手擦了擦眼下的位置,帶著濃濃的鼻音說:“討厭。”

    付河還以為是自己沒聽清,又將臉朝她湊近了一些:“嗯?”

    眼淚和鼻涕都混在了一起,路西加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本來想很美地見你的,現在好醜。”

    錯愕片刻,付河還紅著的眼睛一下子帶了笑意。

    “怎麽會?現在也是美的。”

    他上手給路西加蹭了兩下,路西加卻怕鼻涕蹭到他手上,將臉轉開了一些,又推了推她的手臂,撒嬌般說:“幫我拿紙。”

    “好。”付河趕緊起身,快速到旁邊拿了包抽紙過來,然後小心地幫哭花了妝的人將臉上的泥濘通通擦掉。

    擦幹淨了,付河用一隻手托著路西加的臉,又在她的嘴唇上印了一下,再次說:“美的。”

    路西加不相信,但被他真誠的樣子逗得笑了起來。她眼裏濕潤的霧氣還沒完全散盡,又紅著鼻頭,這樣一笑,竟也格外好看。

    “旗袍好看嗎?”

    明明在微信裏已經問過了,路西加卻忍不住帶著哭腔,又問了一遍。

    “好看得不行。”付河牽著路西加的手,朝後仰了仰身子,做出端詳的樣子,“就是感覺還差點什麽。”

    路西加又吸了吸鼻子:“什麽?”

    付河鬆開路西加的手,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路西加一眼就看出那是個首飾盒,隻是這樣的東西出現在付河的口袋裏,路西加心裏難免詫異。她不自覺睜大了已經哭腫了眼睛,看著付河將那盒子打開,露出一個黑色的絨麵袋子。而絨麵袋子之下,隻兩顆很漂亮的珍珠。

    路西加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剛才還想著的東西,就這麽被他帶到了自己眼前:“耳釘?”

    “嗯。”付河笑著應聲,將耳釘拿出來一顆。修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著耳釘,珍珠落在兩指之間,顯得格外小巧精致。

    付河又將絨布袋的抽繩打開,取出一片酒精棉片。路西加這下更加震驚了,她忍不住笑起來:“你還知道要消毒呀?”

    “當然,”唇角被笑壓出弧度,付河故意逗路西加笑,“為了買耳釘,我做了很多功課。”

    他用酒精棉片將銀針擦拭幹淨,大概是初次操作的緣故,動作多少有些笨拙,但卻認真極了。路西加就這麽盯著他,眼睛一下都舍不得眨。很神奇,看著他為她擦拭著耳釘,方才那種茫然、空洞的感受忽然都不見了,她覺得心裏一下子被填得很滿。

    終於擦拭完,付河舉起耳釘,輕聲道:“來,公主掉了這麽多顆珍珠,我們補上兩顆。”

    路西加這下徹底紅著眼睛,笑出了聲音。都是二十大幾的人了,沒人會把自己當公主。王子和公主都隻存在於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裏,現實從來不是童話,可偏偏付河說這話時的語調十分平淡,於是,有些幼稚的情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竟顯得真摯。

    銀針穿過柔軟的耳垂,珍珠終於落在它們該在的位置上。

    像是想盡了辦法要哄她開心,晚上回家後,付河做了手擀麵。香噴噴的西紅柿雞蛋鹵,加上軟度剛好的麵條,即便是白天的那場風波也沒能擋住路西加的食欲。

    飯後,兩人把手機扔到一邊,拿逗貓棒逗著海鷗玩了好一會兒,但都有些心不在焉。等到該睡覺了,路西加一隻手捏著逗貓棒,有些遲疑地問付河:“你今晚能陪我嗎?”

    她是怕自己又會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也怕自己又會做噩夢。

    怕顯唐突,她想將這些解釋給付河聽,但不待她開口,付河便很自然地說:“好。”

    他們第一次一起躺在床上,雖然都穿著睡衣,但也免不了肌膚的碰觸。付河關了燈,屋子裏徹底黑下來以後,路西加才因為身邊人的呼吸而心跳加快。

    不知是因為這一天情緒的起落,還是因為躺在身邊的人,她格外清醒。拽著被子直挺挺地躺了一會兒,她想翻個身,付河卻出了聲音。

    “睡不著?”

    “嗯。”

    “來,”付河動了動,將一條胳膊繞到她的頭頂,“抬頭,我抱你睡。”

    路西加順著他的話做了動作,等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枕在了他的手臂上。

    付河將她朝自己攬了攬,使得她的臉輕輕挨上自己的胸膛:“試試這個姿勢,胳膊多久會麻。”

    路西加笑了一聲,眨著眼,沒敢動。緊接著,一隻手又摸上了她的臉。她感覺到付河的手指在她的臉頰上晃了兩下,奇怪地仰頭問:“怎麽了?”

    “看看你有沒有偷偷哭。”付河說。

    路西加聞言,遲了幾秒才拋出一聲笑:“我才沒有,就是不困。”

    “嗯,”付河從喉嚨裏擠出低音,然後問,“那怎麽辦?”

    路西加想了想:“你哄我睡,要不,唱首晚安曲?我還沒聽過你唱歌。”

    話出口,她才覺得自己好像在愛情裏有些忘形了。

    付河卻很快應下來,聲音裏還帶著笑:“好。”

    路西加本來以為他會唱一首自己寫的歌,卻沒想,等了一會兒,聽到他說:“那我給你唱首兒歌。”

    雖然奇怪,路西加卻也想知道付河會唱什麽:“好。”

    等了幾秒,付河開了口。

    “Tell me the tales that to me were so dear,

    Long,long ago;

    long,long ago,

    Sing me the songs I delighted to hear,

    Long, long ago;

    long ago,

    Now you are come, all my grief is removed,

    Let me forget that so long you have roved,

    Let me believe that you love as you loved,

    Long, long ago;

    long ago,

    Do you remember the path where we met?

    Long, long ago; long, long ago……”

    路西加沒想到付河唱歌這麽好聽,節奏、音準都很棒。他的嗓音偏低,本就動人,在黑夜裏更顯得有磁性。

    路西加聽得入了神,很久之後,才忽然察覺到這歌曲很熟悉。

    是一首英格蘭民謠,初中的時候,參演一部音樂劇,她扮演一個生活在森林裏的小女孩。有一個橋段是她要坐樹上唱這首歌,她跳舞很在行,但唱歌其實沒有太大的信心。那部音樂劇裏的所有橋段她都練了許多遍,這首歌更是被她一直單曲循環。她記得那會兒大家還會喜歡用電腦上的QQ音樂聽歌,狀態一欄會顯示正在聽的歌。她的一個好朋友就曾打趣她,隻要看看她的狀態欄,就能知道她最近要表演什麽節目。

    一首歌將她帶回了兒時,路西加不知道什麽時候闔上了眼睛。

    這晚沒有噩夢,她夢到那個表演音樂劇的禮堂,夢到她坐在道具的高處,唱著這首她練了很久的童謠,有些緊張。等終於唱完,順著梯子朝下走的時候,那把卻梯子一直在晃。

    一直站在一旁扮演大樹的男生忽然朝旁邊挪了一步,伸手幫她扶住了梯子。她順著那條手臂看過去,沒看到人臉,隻看到大大的、綠色的毛絨樹冠。

    ,

    童謠名字是《Long long ago》有很多版本,大家可以搜一下,推薦Twins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