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是故意的?”
  第34章 “不是故意的?”

    入秋後,北京的溫度好像一下子降了下來,快到中秋時,路西加已經換上了厚外套,但坐在工作室裏還是覺得冷颼颼的。

    路西加將剛做好的旗袍從人台上撤下來,搭在臂彎。田柚剛好在這時進門,她瞧著這件旗袍眼生,又打量了幾秒,還是沒記起這是哪一單,便問:“西加姐,這是給哪位客人做的啊。”

    路西加到一旁的櫃子裏拿了雙毛茸茸的棉拖,往試衣間走:“給我自己做的,我去試試。”

    田柚一下子愣在原地,看著試衣間的門關上,她才想起來,雖然路西加是做旗袍的,但自己跟著她的這幾年,真的一次都沒見過她穿旗袍。在田柚的眼裏,路西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不僅長相好,而且氣質溫婉,體態極佳,此刻光是想想她穿上旗袍的樣子,田柚就已經激動得不行了。她脫了外套,坐到桌前描樣子,但一雙眼睛卻一直瞥著試衣間的方向。

    時間艱難地流逝過後,試衣間的門終於被推開。隻一眼,田柚就已經驚呼出聲:“天啊!西加姐你也太美了。”

    為了配合今天的試衣,路西加還特意化了比平時精致一些的妝容,一時間顯得眉目更加動人。

    路西加笑著對著田柚分別左右側了兩下身,問她:“覺得有哪裏不合適嗎?”

    “這哪還有不合適,”田柚扔下手中的筆,走過來,繞著路西加轉了一個圈,“我真的不是拍馬屁,是真的很完美。”

    旗袍是素色底,點綴淡藍色的花形,襯得路西加整個人白皙通透。優良的剪裁將路西加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處,既不會過分裹身,也不顯鬆鬆垮垮。

    田柚不禁說:“西加姐,你應該多穿旗袍啊,你也太適合了。”

    路西加又對著鏡子仔細瞧了瞧,確認好像沒什麽需要修改的地方後,才放下心來。她抬了抬左腳,跟田柚說:“旗袍要穿高跟鞋才好看,我穿不了。”

    有著襪子和棉拖的遮掩,田柚並沒有看出她腳上的異樣。所以聽了這話,田柚隻是不大在乎地擺了擺手:“哎呀,高跟鞋這東西練一練就好了,我剛上大學的時候穿上高跟鞋也不會走路,現在還不是健步如飛。”

    路西加隻看她一眼,笑了笑,沒做辯駁。

    “那你怎麽忽然想起來要做旗袍了呀?”田柚好奇地問。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路西加暗地裏做了個深呼吸,才說:“想中秋節穿。”

    以往的中秋,她都不會特意準備什麽,吃塊月餅,隔著玻璃窗望一眼月亮,這個節也就算過去了。但去年的大年夜給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她猜付河往年的中秋一定也和去年的新年一樣寂寥,便想著這次準備些什麽,應個景,也讓他印象深刻一些。

    就像,那次他讓雨停下。從此再想起大雨,她第一時間想到的,總是周遭突然停止的雨聲,還有橋洞下那個潮濕的吻。

    她也想讓他以後想起中秋,記著的都不再是一個人過節的場景。

    “哦……”田柚靠著牆,陰陽怪氣地拖著長音笑,“談了戀愛就是不一樣啊。”

    路西加挑了她一眼,半含嬌嗔,使得田柚一下子有點受不住。她用兩隻手捂住胸口,不住搖著腦袋說:“哎呀,我也想和美女談戀愛。”

    路西加一下子被她逗笑,伸手戳了她腰一下。

    除了剛學手藝的那陣子,路西加還真的是很久都沒穿過旗袍了,再加上這次是特意準備的,她難免想要再多斟酌一下。見她還在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地確認是不是真的好看,貧嘴完的田柚朝路西加擠擠眼睛:“西加姐,別看了,我幫你拍張照,給付河哥看。我保證,他肯定比我受不了。”

    “哪有這麽誇張。”

    “真的!”田柚朝她挑下眉,拿過自己的手機,“來來來,我給你拍,你發給他看。你看啊,平時付河哥都是五點多到咱們這來接你,我保證,你發給他以後他肯定立馬飛奔過來,要一睹芳容。”

    路西加有些哭笑不得地配合著田柚擺姿勢,但心裏也迫不及待想讓付河看到,便將田柚拍的照片給付河發了過去。

    本來以為付河這次也會像平時一樣快速回複,卻沒想等了半天,手機都還是安靜的。

    怎麽沒反應?

    她微微蹙眉,點開自己那張照片,又確認似地端詳了半天。

    好像……應該配一副珍珠耳釘?耳朵上這樣空著似乎顯得有些寡淡。

    正出神地看著手機,她又覺得右邊像有風吹來似的,陣陣發涼。她望了一眼,走到窗邊,伸手探了探窗縫。卻發現窗戶明明關得很死,縫隙裏也並沒有漏風。

    一旁的田柚注意到她的動作,關心地問:“怎麽了?”

    “有點冷。”路西加到一旁的衣架上拿了條寬大的圍巾,當做披肩裹到身上,自己也奇怪道,“怎麽這兩天總覺得冷,你覺得嗎?”

    “我覺得今天溫度還好啊,你是不是發燒了?”田柚放下手裏的活,過來摸了摸路西加的額頭,“摸不出來熱,你等會兒,我還是幫你找個溫度計量量吧。”

    “不用了,”路西加裹緊了圍巾,“就是覺得有點冷,沒有什麽別的不舒服的地方。”

    “量一量保險,”田柚在屋子裏的藥箱裏翻了翻,卻沒找到體溫計,“咱們這好像沒有,我去岩哥那找一下。”

    看著田柚匆匆出了門,路西加也沒再坐到工作桌前,而是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坐到一旁的沙發上,時不時看一眼手機。大約半杯茶後,手機屏幕終於亮起來。

    “真好看。”

    就這樣?

    大概是剛才被田柚一通誇獎迷了眼,路西加心裏竟然覺得這回應太過平淡。她食指曲起,輕敲著茶杯想了想,回道:“怎麽這麽久才回我?”

    這回,付河一下子回了兩條,看得路西加唇角直翹。

    “看照片來著。”

    “放大縮小,來回看。”

    路西加止不住笑意,又端起茶杯,看著屏幕,抿了口茶。

    身後的房門再次推開,路西加以為是田柚回來了。卻沒想,回頭望去,身後站著的是個完全在預料之外的人。

    路西加臉上的笑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放下茶杯,將頭重新擺回來,淡然道了一句:“出去。”

    楚翰維也沒想到會看到路西加這樣的打扮,他一時間忘了掩飾臉上的神情,就這麽出神地呆看了路西加半天。

    路西加因為身後的目光而皺起了眉,她盡力忍著心裏的不舒服,一個勁地攥緊手裏的茶杯。

    等楚翰維終於回過神來,也似乎完全不介意路西加那句話,自顧自到對麵的沙發坐下。

    “西加,你真漂亮。”

    路西加略低著頭,將茶杯在桌上緩慢地轉了半個圈。茶杯碾著木桌,明明走過了一段路,停下時,卻好像什麽都沒改變。

    田柚在這時進了屋,見裏麵坐著個陌生男人,她有些摸不準當前的情況,便默默走到路西加旁邊,沒出聲。

    屋子裏靜了好一會兒,田柚看看對麵的男人,又看看低著頭的路西加,感覺屋裏的氣氛實在是不大對勁。

    她正分析著這人是什麽來曆,便聽到了路西加比平時都要冷上一些的聲音:“同樣的話,別人說出來就怪好聽的,但從你嘴裏說出來,聽著讓人惡心。”

    田柚愣了愣,望向路西加的眼睛裏充滿了驚疑。她認識的路西加一向待人溫和,從沒對誰說過什麽不好聽的話,有時候遇到難纏的客人,她和其他同事都會忍不住抱怨平白多出的修改工作,路西加卻沒說過客人一句不好。

    她又看了眼對麵坐著的男人,倒是眉清目秀,長得不錯。但因為路西加這樣特殊的態度,田柚下意識地覺得這人一定可惡極了,所以即便她是個非常喜歡看帥哥美女的人,也對這人喜歡不起來。

    她蹙起眉,又朝旁邊靠了一步,離路西加更近。

    楚翰維也沒想到路西加會對自己說出這麽刻薄的話,他張著嘴呆了一會兒,之後竟然沒生氣,還無所謂地攤攤手,笑了起來:“你罵我是應該的,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其實那件事之後,我一直不敢見你……”

    沒待楚翰維說完,路西加便抬眼,開口打斷:“我讓你出去,你聽不懂人話嗎?”

    她的音量不高,話語裏也沒什麽感情,連憤怒都沒表現出來。

    楚翰維閉上嘴,嘴唇又動了兩下,還是又問了一句:“你的傷……現在怎麽樣了?”

    傷?

    這話聽得田柚心裏直跳,她不知道路西加和這個男人之前發生了什麽,但看到路西加驟然繃得發白的指節,她覺得事情不太妙。可剛剛去找溫度計,發現賀岩剛好不在店裏,她又沒有付河的聯係方式……

    田柚皺著眉頭想了想,默不作聲地退出了屋子。

    她掏出手機,正想給紀子炎打個電話,忽覺得有個人影罩了過來。抬頭看見付河,田柚顧不得還在通著的電話,趕緊叫了一聲:“付哥。”

    “嗯,”許是以為她在通話,付河的聲音很小,他指了指屋內,“西加在裏麵?”

    田柚著急地點點頭:“你趕緊去,來了個西加姐特別討厭的人。”

    “討厭的人?”

    付河立刻猜到了會是誰。他沒想到楚翰維竟然會直接過來騷擾路西加,忙趕了兩步,到了門口,透過沒有完全闔死的門縫看到了裏麵的人。

    “當年是我不對。我那時候太幼稚了,拿到駕照以後就想帶你去吃飯,然後……”楚翰維頓了頓,“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那場事故,我也受了很嚴重的傷,也治療了很多年。”

    付河推門的手頓住,跟在身後的田柚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付河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他之前猜測過很多,但唯獨沒想過,楚翰維會是導致那場車禍的人。因為當年他在新聞上得知路西加出事的消息後,他便一直搜索了很多相關的報道,但所有新聞稿中都沒有具體提到車禍中的另一個人,隻有一篇新聞稿中含糊地說了句“司機”,他便想成了出租車司機之類的人。

    付河的心裏像一下子壓了千金的石頭,他深吸一口氣,克製著心底驟然竄起的怒火。

    屋內,一直沉默的路西加忽然開了口:“不是故意的?”

    輕輕一句反問,卻讓楚翰維立時變了臉色。

    見對麵的人終於閉上了嘴,路西加扯開嘴角,露出一個無聲的冷笑。

    其實路西加一點都不想知道楚翰維有沒有悔過,她壓根就不想聽他的懺悔,不想聽他的解釋,不想和他再說任何一句話。她早就決定要從過去中走出來,也一直在這樣努力。隻是,聽著楚翰維說著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聽著他假惺惺的懺悔,那些早就被壓在心底的悲憤好像又死灰複燃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