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努力。”
  第7章 “在努力。”

    普天林手上大幅度地一晃,一杯水潑出來小半杯。他在這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可他哥不大自然的表情又在告訴他——不,事情就是這樣的真實地發生了。

    “追,追女生?”

    “嗯。”倏然起來一陣夜風,吹得付河倒吸了一口氣。他把胳膊搭到欄杆上,那口氣在體內兜了一圈,又被沉重地歎出。

    “怎麽……才能平時多點接觸呢?”

    這事他其實已經煩了好一陣子,今天聽到有其他男士想要約路西加吃飯,更是將這股焦躁不安的情緒推上了頂峰。他和路西加雖然有些工作上的交集,可見麵的機會真的不多。單靠平時微信上推推歌是遠遠不夠的,況且,季度歌單也沒有那麽多,等推完了以後怎麽辦?

    得想想轍。

    消化了目前的事態,普天林冷靜下來,反思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真的從沒關心過付河的感情大事。也許是因為從前付河一心一意隻想著賺錢,醒著的時間幾乎都在工作,所以普天林從沒將“談戀愛”三個字和付河聯係在一起過,他沒想過他哥身上也會發生這種事,沒想過他哥也會喜歡上一個女孩子,然後花費時間和心思去追她。

    這麽一想,普天林心裏更不是滋味了,他哥這麽優秀,以前都沒時間談戀愛,實在太慘了。他本就老想著要報答付河,此刻立刻來了勁,覺得自己怎麽也得幫付河達成所願。

    “多接觸啊……”普天林認真想了想,“我這方麵沒什麽經驗,但我看我同學他們,基本上就是把人約出來一起上自習、看電影之類的。”

    這就不大貼合實際了,付河低了下頭,苦笑一聲:“我這也沒自習可上,電影……也不太合適,況且也不可能天天看電影。”

    “也是。”普天林晃了晃水杯,毫無頭緒中,瞧見了不遠處一家公司的燈牌,“對了!打遊戲。我以前的室友,就是這麽追他女朋友的。”

    打遊戲?

    這活動對付河來說著實已經有些陌生了,他小時候倒是經常玩DOTA,不過這遊戲實在不像是路西加會玩的。

    付河有點猶豫:“靠譜嗎?”

    普天林沒談過戀愛,但不妨礙紙上談兵:“我感覺挺靠譜的,那會兒我室友天天晚上和他女朋友一起組隊,你想啊,一般組隊都要開語音吧,你再叫上兩個熟的、搞笑的朋友,打著遊戲順便就把天聊了,也不尷尬,一起玩幾天關係立馬就親近了。”

    付河認真琢磨這方法的可行性,最終還是搖搖頭:“但我感覺,她應該不愛玩遊戲。”

    “那不一定,”普天林慫恿付河,“你找機會問問。”

    普天林說完這些,又忽然想到:“不對啊,哥,你可以寫歌追啊!”

    付河有點後悔跟這個人同樣戀愛經驗為零的人討論這個問題了,他瞥了普天林一眼,敲了兩下欄杆,問他:“這還沒怎麽著呢,我跑過去跟人家說,我給你寫了首歌?”

    “哦,也是,”普天林撓撓頭,憨笑,“不太合適。”

    兩人繞著這個問題討論了好半天,誰也沒有要睡覺的意思。遠處燈火綿延,又恰逢陰曆月中,天上的一輪明月,散著比往常更亮的光輝。溶溶的光似能穿過萬家的透明玻璃窗,把夜都推遠了一些。

    而同一座城,同樣的月光下,路西加在床上躺了半天,頭腦卻始終清醒得不行。在覺得肩膀已經因為躺了太久而有些酸痛後,她旋開床頭的台燈,掀開被子下了床。

    路西加從包裏翻出平日隨身帶著的速塗本,發現紙張竟也已經用到了最後一頁。她坐到書桌前,一頁頁翻看,回憶著畫下每一幅畫時的心情。速塗本中有一些是突然迸發的設計靈感,有些則隻是畫的一些行人,有在公交車站等車的學生,路邊叫賣的小商販,還有在小店裏吃著刀削麵的工人……緩慢看過一遍後,路西加才起身,將本子放到已經整整齊齊碼了一排用過的本子的書櫃裏。

    整理好過往的痕跡,路西加從抽屜裏又取了一個新的本子,拆開包裝,翻到第一頁。

    “戧駁領……”

    關於要給付河做的衣服,其實在之前路西加就有很多想法。一個好的模特可以刺激設計師的靈感,付河於路西加而言也是這樣。西裝和付河平日的休閑打扮相差太多,在白紙上畫下第一根線條時,路西加便已經在翹著唇角期待著,付河穿上她做的西裝會是什麽樣子。

    為了演唱會歌曲的新編曲,從十二月開始,付河幾乎就住在了公司。錄音室有沙發,有時候熬得累了又懶得回家,付河就躺一會兒。他往往睡不實,約莫睡半小時就要醒一次。偶爾神智不清的時候,付河會恍惚覺得回去了剛來謝其瑞公司的那兩年,那時候他沒錢租房,幾乎把錄音室當成了自己的家,每天在這裏沒日沒夜地寫歌。往往一睜眼,就能透過錄音室那並不大的窗戶,看到黯淡漆黑的天邊。

    那時候謝其瑞說從沒見過對自己這麽狠的人,可付河自己知道,這樣能每天在錄音室寫歌的日子,已經是很輕鬆的日子了。

    付河再一次在沙發上醒來,皺著眉,躲避刺眼的燈光。雖然睡不著了,但意識還不是很清醒,他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回去的路上聽見有兩個小姑娘在走廊裏憤憤不平地議論著什麽。

    “不知道是哪裏冒出來的設計師,之前都沒聽說過,憑什麽把文文姐的名頭擠了啊。”

    另一個姑娘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算了,別氣了,明天不是要開會麽,到時候看看就知道了。”

    付河因為“設計師”這三個字而側了頭,但公司近年來的新人很多,付河和別人接觸不多,自然不認識這兩個小姑娘。而兩個小姑娘注意到他的存在,對視一眼,趕緊閉上嘴巴,互相拽著胳膊溜走了。

    付河看著那兩個倉皇離去的背影,微微偏頭,思索著這是哪個設計師這麽不讓人服氣。

    謝其瑞知道付河工作起來很瘋,但他來到錄音室,見著這個幾天沒刮胡子的人,還是有些受不了。

    “我的大佛啊,求求你了,你回去花點時間收拾收拾你自己。”謝其瑞指了指前方的玻璃,“你自己看看,你別忘了下午要開會呢,你就打算這個樣子見人?”

    聞言,付河抬頭,看向前方玻璃上的倒影。左右端詳,他自己瞧著也確實是不太工整,於是拿了一旁的鴨舌帽,扣在頭上。

    “你……”謝其瑞氣結,幹脆拽著付河的胳膊,迫使他站起來。

    約是坐了太久的緣故,被迫起身間,一股子尖銳的疼痛感從尾椎骨一直竄到了腰。付河用手臂撐住桌子,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緩解身上的疼痛感。

    瞧見他這樣子,謝其瑞更是不讓他在這待著了:“趕緊的、趕緊的,別回頭你累出個好歹把我送上社會版頭條,我可不想這麽揚名。”

    “行吧。” 付河也體會到自己的身體大概已經疲累到了一個臨界點,便也不再強。畢竟,靈感什麽的,說不定也會在路上出現。

    謝其瑞揮了揮手,示意付河趕緊走,自己則坐下來,打算聽聽目前的編曲成果。

    “哦對了,”拿起耳機,謝其瑞想起什麽,轉頭喊住了已經在開門的付河,“下午路西加也來,這活她接了。”

    接了?

    連續的熬夜、缺少睡眠,使得付河腦袋裏的零件好像都運轉得極慢,半天,他才反應過來。昨天在樓道裏聽到的對話又蹦到了他的腦袋裏,他也立刻意識到,那兩個姑娘不服氣的設計師,原來就是路西加。

    “接了?為什麽?”

    謝其瑞撇著嘴搖搖頭:“不曉得,那天你跟我說了以後,我就又嚐試跟她聯係了一次……哎,你幹嗎?“

    見付河的眼神莫名變得犀利了許多,連眉毛都擰了起來,謝其瑞不由地也把臉擠得皺巴:“你這是什麽眼神?搞得我是惡人一樣。”

    “你聯係她,怎麽說的?”

    “我能怎麽說,我就說想邀請她當特約服裝師或者總設計師,她也是很明確地拒絕了我。但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她主動打電話來,說可以參與到這次巡演中。”

    謝其瑞的話沒有解答付河心中的任何疑問,反而給這件事渲染上了更加濃重的“不對勁”的色彩。

    付河不覺得路西加是一個會輕易改變決定的人,他直覺這裏一定有什麽特殊的原因,可是直到下了電梯,出了公司大樓,他還是沒能理出任何一點頭緒。

    站在十字路口,他摸出手機。但對著那聊天框猶豫再三,他還是按下心中的疑惑,決定等見了路西加再當麵去詢問。

    手機屏幕在晃動間亮了起來,付河無意間瞟到了當下的時間,立時一個激靈。

    已經十二點了?

    討論會是在下午的兩點半,那麽……他隻有兩個半小時了。

    付河趕緊跑到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匆匆跳上去。司機見他慌慌張張的樣子,以為是有什麽急事,一腳油門下去就衝上了路,嘴上還不忘給付河寬心:“別急啊,咱們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開到最快。哎?你這是有什麽急事?”

    付河在這之前完全沒察覺到自己在後排所釋放出的焦躁,聽見這話,他愣了愣,隨後身體向後,靠到座椅背上,幹咳了一聲:“沒事,等會見個人。”

    “

    “哦……”司機拉著長音回應,麵上帶上了看戲的笑,像是學生時代的宿舍裏,逮著了室友的八卦一般興奮,“女朋友?”

    聽到這個詞,付河心頭不可抑製地一跳。

    這是在他之前的人生中從未出現過的身份。

    他轉頭望向窗外,出租車掠過街角與行人,匆匆而過的畫麵和他都隻有擦肩的緣分,腦海中清晰浮現的一張笑臉,卻像是是在很久以前,就已經紮根在了他貧瘠的生命中。

    他半天沒回答,司機大概以為他並不想聊天,也沒再說話。直到車開過一個街區,付河才對著窗戶中映出的自己,自言自語般說:“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