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顧晗昨日沒有睡好,何修儀一事堵在心中,讓她總覺得思緒煩擾。

    她覺得她疏漏了什麽,卻偏生一點都想不起來。

    辰時請安,顧晗穿了身淺色的宮裝,宮中剛去了一個人,不管什麽原因,顧晗都不會在這個時候招人眼,可她生得柳葉細彎眉,杏眸徹然,素雅的羅衫也越襯得她脫俗溫柔。

    今日淑妃同樣抱病沒有前來,其餘人皆納悶,容玲也控製不住地低聲問:“昨日淑妃不是還來了請安嗎?”

    顧晗衝她幾不可察地搖頭,遂頓,不由得隱晦地看了眼皇後,隻一眼,顧晗就收回了視線,心中無聲地替皇後叫難。

    宮中所有人都知道淑妃身子已然沒有大礙,可淑妃偏生就是不來請安,這根本就是在打皇後的臉麵,但皇後拿她一分辦法都沒有。

    因為綠頭牌是皇後親自吩咐摘下的,如今淑妃不自請掛上,她就有理由不來請安。

    除非皇後親自讓人去將淑妃的綠頭牌掛上,可一旦皇後這麽做了,那皇後就真真的在這次交鋒中落了下乘,新妃如何看待皇後?

    麵對淑妃如此盛寵,怕是到時總有新妃想要攀附一二。

    如今皇後早就處於進退兩難的地步,但導致皇後如此處境的罪魁禍首卻並非淑妃,而是那位後宮真正的主子。

    請安在一陣安靜中早早就散了。

    顧晗打量了下容玲,見她比昨日要神采飛揚,就準備要回宮,可她剛轉身,倏地就被身後的人叫住,顧晗一頓,回頭,隻見何修儀高坐在儀仗內,冷淡瞥下來的視線格外刺人。

    顧晗動作稍頓,雖不知何修儀叫她作甚,但她很快回神,如常地低身行禮。

    一番動作行雲流水,就連低垂的修長脖頸都似透著股脆弱,讓何修儀看得一陣煩躁,她眸色越發冷了冷,淡聲道:

    “本宮剛得了一株花,本想請容寶林賞一番,顧才人和容寶林這般交好,不如一道而行?”

    容玲想起前日的折磨,臉都發白了。

    顧晗不著痕跡地覷了容玲一眼,心中歎了聲,她自有一百個理由拒絕何修儀的請求,但何修儀話中帶上容玲,顧晗就一個拒絕的字都說不出口。

    若她選擇拒絕,顧晗相信,何修儀能坐到一宮主位,必不會勉強難為她,但僅剩的容玲就不知會遭遇什麽了,這時,她撇下容玲一人,不要說日後二人互幫,不反目成仇就算好的了。

    而且,旁人會如何看她?

    盟友有時是助力,但同時也是牽累。可這世間哪有隻收獲不付出的道理?

    顧晗早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所以,她隻沉默了一刹,就輕聲溫柔道:

    “得修儀娘娘邀請,是嬪妾的榮幸。”

    何修儀扯唇輕嗬了一聲,視線從二者身上掃過,放下了儀仗的紗簾,下一刻,儀仗被人抬起,浩浩蕩蕩地走在前麵。

    顧晗和容玲隻能跟上。

    容玲不蠢,自然知曉顧姐姐為何會答應去朝陽宮,她咬唇不安,自責得眼眶都有些紅:“都怪我,連累姐姐了。”

    顧晗沒有說話,她隻碰了碰容玲的手背,作為安撫。

    容玲抿緊唇瓣,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努力平複情緒。

    在她們身後,德妃的儀仗尚未走遠,她遙遙地覷見這邊動靜,幾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梢,眸中有什麽情緒一閃而過:“倒是難得,本宮還是頭一次見何修儀這般。”

    親近的宮女抬頭看了眼,也生了納悶:

    “何修儀往日就跟個鋸了嘴的葫蘆的一樣,怎得還和顧才人起了齟齬?”

    德妃輕飄飄地斜睨了她一眼,不痛不癢地教訓:“說話沒遮沒掩的。”

    佳春掩唇笑了下,顯然主仆二人都沒將剛剛那句話放在心上,何修儀的確是一宮主位,但她根本不得聖寵,這個一宮主位也是年宴時,聖上大封後宮才得來的。

    她往日安靜,無人注意到她,也對她不在乎,可今日她的舉動,卻讓德妃上了心。

    何修儀對後宮妃嬪能避就避,說是怕,不如說是不耐應付,顧才人在新入宮的妃嬪中,算得上頗有恩寵,平時的行事作風瞧著也是個不願惹禍的,這二人怎麽會牽扯到一起?

    德妃倏然想起那日在坤寧宮中,何修儀針對顧才人的那一句話,那時德妃沒有放在心上,現在細細想來,那時的顧才人似也對何修儀的插話不解。

    何修儀一行人漸漸離去,德妃的視線落在那道淺色宮裙的女子身上,哪怕她站在人群中,同樣格外招人眼,德妃忽然笑聲吩咐:

    “查一下。”

    顧才人。

    儀仗被抬起,德妃坐在儀仗內,不知在想什麽,倏然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

    *******

    何修儀說得了一株花,倒是不假,是今早花房那邊送來的,說是一株花,也不盡然,小型盆栽的夾竹桃,一簇簇開得正嬌豔,粉白色花瓣裹著嫩紅的花蕊,尖尖細細,形似桃花。

    待看清花時,顧晗就不著痕跡地擰起了細眉。

    這宮中真的會有妃嬪養育夾竹桃嗎?夾竹桃本身就具有毒性,誤食能致死,哪怕不小心碰到植株體內的汁液,都會中毒,輕者產生皮膚瘙癢。

    在這後宮,所有妃嬪都格外在乎那一張臉,瘙癢就控製不住抓撓,一個不慎就容易破了相。

    女子皆愛花,對這夾竹桃都有幾分耳聞,顧晗能察覺到容玲悄悄拉緊了她的衣袖,顧晗不知何修儀要做什麽,隻能在心中將謹慎提到最高。

    可有些事,不是想躲就可以躲得掉的。

    何修儀隻輕飄飄地瞥了顧晗一眼,甚至忽視了容玲,慢條斯理道:

    “本宮今日得了這花,就生了喜愛,可宮中的宮人都笨手笨腳,連伺候一株花都不會,顧才人進宮前是名門閨女,想必,對這種雅致的事情,應該是得心應手吧?”

    顧晗眸中情緒稍涼,轉瞬即逝。

    先不說何修儀話中的惡意,就提她先說宮人們笨手笨腳,伺候不得花,卻將這事讓顧晗來做,甚至還要提一句她進宮前是名門閨女,話中無一個字不是欺辱。

    今日跟在顧晗身邊的玖念,她向來冷靜,可現在都有些控製不住情緒。

    自家主子是千金萬貴的人,在府中,修剪盆栽學得也隻是審美,夫人心疼主子,哪會讓主子去碰剪刀那些危險的物件。

    何修儀話中將主子和奴才相提並論,太過羞辱人了!

    顧晗拉住玖念衣袖,生怕她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她剛欲說些什麽來拒絕,可何修儀卻不給她這個機會,宮人很快將夾竹桃端到她麵前,連修剪的工具都備好了。

    根本就是有備而來!

    顧晗垂首,眸中神色越來越冷,最終歸於平靜,她仍輕聲地說:

    “在家中得父母疼惜,不忍讓嬪妾做這些活計,但若娘娘不棄,嬪妾願嚐試一番。”

    女子家尤其愛臉麵,但顧晗隻想要實際的好處,她將何修儀的用意點破,一句“活計”含蓋了何修儀的用心險惡。

    何修儀既把她帶回來,就不在乎宮中人的閑話。

    顧晗心下一沉,人在朝陽宮內,她知曉根本拒絕不得何修儀,一旁的容玲聽不下去,開口就道:

    “嬪妾和顧姐姐一起。”

    何修儀本就是想看顧晗笑話,怎會讓她插手:“一人就夠了。”

    容玲臉一白,不安地看向顧晗。

    顧晗衝她隱晦地搖頭,修剪盆栽而已,隻要她小心些,應當不礙事,而且,何修儀還沒有膽子在朝陽宮害了她。

    顧晗挽起衣袖,將手腕上那對壽梅羊脂玉鐲褪下,這是她初次侍寢後,皇上賞賜的,女子家沒有不愛俏的,顧晗也是如此,這一對玉鐲格外好看,顧晗止不住喜愛,就一直戴著。

    何修儀也看見了她動作,隻瞥了眼那對玉鐲,並沒有在意。

    顧晗幾不可察地覷了眼那對玉鐲,垂眸之際,她眸中閃過一抹淺涼,何修儀一而再地針對,哪怕她位低,也不可能一直順著何修儀的意。

    她持起剪刀,認認真真地修剪起夾竹桃,花粉濺落,顧晗小心地避開,但想修剪好一份盆栽,必不可少地要扒開,看其中可有瑕疵。

    在何修儀的注視下,顧晗不得不伸手去碰,她手指抖了下,很快就恢複自然,一炷香的工夫,顧晗終於停下動作,垂眸退了一步:

    “嬪妾修剪好了,請娘娘細觀。”

    何修儀從位置上起身,不緊不慢地走向顧晗,磨了顧晗一番,何修儀心情尚好,這夾竹桃是何修儀刻意準備的,今日顧晗回去,少不得要難受上些許時日。

    何修儀隻準備瞟兩眼,將顧晗打發了,但她剛走到夾竹桃旁,忽地聽見一道清脆的破碎聲。

    何修儀一怔,回頭去看,就見原是她衣袖不慎掃落顧才人擺在桌子上的玉鐲。

    一對玉鐲隻剩下一個,另一個躺在地上,碎成了幾段。

    一對玉鐲而已,何修儀根本沒有在意,但她回頭,就見顧晗愣在原處,怔怔地看著地上碎片,臉頰血色在一刹褪得幹幹淨淨。

    何修儀心中倏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作者有話要說:

    陸煜:挺好,也就是送的第一件禮物。